大鬍子說得沒錯,這些人只會像烏鴉一樣搶奪地上的屍體。但事情並沒如塞利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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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最後終止了審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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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不知從哪裏來了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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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聽起來都好他媽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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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全都知道,是洛辰捏造了刺殺,她全看在眼裏,但她沒有告訴其他人。洛辰就像在下一盤貝殼棋,你一個,我一個,她也是洛辰棋盤裏的一顆貝殼?他是站在高處俯視圖畫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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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之間那種奇怪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他真誠的眼神,會只是一場表演嗎?溫蒂不禁猜度這個和自己年齡相近的孩子,腦海裏到底在想什麼。他比那些成年人都有計謀多了,他真的是一個孩子嗎?還是像神話裏說,半神都是壽命很長的老怪物,洛辰也許已經成年,只是自己看不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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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溫蒂很快推翻自己這些妄想,她對於那個在花園裏幻想王國國土有多遼闊的孩子念念不忘,他情願像小動物一樣依畏在自己懷裏,尋求一絲安慰,也不願保持君王的面子,四處展露他的威風,這才是溫蒂對他最初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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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那獨一無二的一面只在溫蒂面前揭露,而她辜負了他的期望,她背叛了他,放下這枚黑貝殼的人,破壞了洛辰整盤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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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好委屈,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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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淚水又忍不住流下,但溫蒂藏在陰影裏面,沒有讓任何人看見。但她真的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只有不繼續成為北方的王,所有人才會停止將矛頭指向他,那麼就讓女王瓦解北方的聯盟,他才會安全,一定是這樣,在這之後,說不定她可以在這片廣大的天地裏找個地方,和他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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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溫蒂和自己腦海中的念頭交戰的時候,悠揚的號角聲從加拉拜城中傳來,所有人都警惕起來。已經第二次了,不,這是國宴開始之後溫蒂第三次聽到《山嶺逝去的英雄》,這首樂曲本來承載着偉人隕落的信息,現在卻彷彿報時一樣,這七天之內到底能發生多少事?她的思緒都要轉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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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氏族的領袖死得像蒼蠅一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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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好奇,這次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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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下意識地瞥望洛辰。他的眼裏閃爍着異光,在黑暗中彷彿某種生物,溫蒂不禁猜想他在想什麼。縱然周圍漆黑一片,溫蒂依然可以看見他一臉嚴峻,和競技場上悠然自得的他活脫脫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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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中傳來了聲響,戰士們都拿起面前的武器,開始以手勢溝通,四散,在樹的陰影後面,看看來者何人,他們說,四個人,很接近,他們用手語比畫着,帶着武器,來談判。溫蒂猜想,大鬍子要等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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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上的飾物叮噹作響,一襲綠色長袍彷彿要和晚上的樹林融為一體,火光搖曳,映得他身上的綠色鑽石和金飾如星辰閃耀。他臉上梳着整齊的灰白鬍子,看起來像個不禁風的老人,腳步媛媛,卻穩重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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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托奧,我的老朋友,這就是聞名的四戰士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唷,還有請代我向女王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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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托奧就是大鬍子的本名,不過溫蒂從小都叫他大鬍子,就算過了好幾個夏天,依然無法改口,他有時就像個父親,大鬍子聽起來親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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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利.塔巴。你身後就是在競技場大放異彩的簡爾番阿卡麗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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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托奧平淡地說,阿卡麗絲將她的長柄刀擱在肩膊上,並沒露出什麼有善的好面色,昨天戰鬥遺留在她身上的傷痕卻已經無影無蹤。老人擠出親切的微笑,溫蒂卻不期然打了個冷顫,這人是氏族首領之中最令她懼怕的,那和藹的笑容背後彷彿藏無數計謀,眼神銳利得可以把人像葉片般刺穿,也算是溫蒂最不想在城堡走廊裏碰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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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自己隱藏在樹冠之上,希望沒人察覺她的身影。但塞利幾個眼神之間,就已經把隱藏在大樹陰影後的四戰士看出來,溫蒂懷疑,自己的隱匿術在他之前也算不上高明,更何況他身邊還有阿卡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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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路上在處理一些事,不免耽誤了時間,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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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利露出一個饒有興味的笑容。那首歌,溫蒂想起那首歌,《山嶺逝去的英雄》,心裏彷彿有歌聲在警告她,洛辰不能交到這人手中,與其身處於無人的暗夜森林裏,反而在眾目睽睽的宮殿內他更加安全。她錯了,她不應該背叛洛辰,她可不能親自宣判他的死刑,她想救他,不是將洛辰化為海妖的食糧,她必須做些什麼,否則就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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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須做些什麼,否則一定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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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兩人交談之際,溫蒂赤腳穿梭於黑暗的樹冠,盡量讓腳步輕盈,也不晃動任何枝葉,只求不被發現。她爬樹的技巧可能比猴子還要高明,轉瞬便來到囚禁洛辰的籠子上。她想做什麼?她不知道,她不能這樣做,要是這樣做她就背叛更多人,養育她的大鬍子,還有女王,以及四戰士,她不能再犯錯了,她要好好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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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來看看『貨品』,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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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往這邊看過來了。北方王國的命運和溫蒂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可是南方人,為何要拯救北方的王?她心裏有什麼改變了嗎?為什麼變得這麼脆弱了?她本應該是滲透者,不能帶有感情。她不知道,但不是第一次了,她不想洛辰死去,僅此而已,與計謀、政治、恩仇全無關係,她不想洛辰死去,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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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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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用刀劍也難以砍斷,但只要捆扎在樹上扭結從外面解開,整個籠子就會無法維持。洛辰抬頭看着她,眼神複雜,她卻不想管那麼多,手起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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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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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傳來大鬍子的怒喝,戰士奔跑而來,後面還跟隨着塔巴親衛,但洛辰卻如同抓穩機會的兔子,瞬間便往草叢竄了進去,溫蒂跟着他跑,他們身形矮小,在樹林之中穿插,非常敏捷,跑着也不知是誰牽起誰的手,洛辰的手好熾熱,越來越滾燙,他們用盡了十數個春天的力氣,即使肺部乾涸,急喘着氣,但還是用盡力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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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士們非常擅長在森林裏追擊,要是慢了一步,溫蒂可不敢想像,但她已經在跑了,彷彿犯下一切罪孽,在逃避諸神追殺,洛辰跑得比她還快,一路拉着她。在神域映照下,他的身影拖得極長,金色的髮絲像銀河璀璨,溫蒂開始有點不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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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呼喝著,溫蒂已經聽不出多少人追在他們身後,她卻不敢回頭,長矛劃破空氣,像閃電一樣暴烈,卻沒有命中身形細小的他們。夜幕下,他們也無法看清投擲過來的武器,只有金屬在天體映照下閃耀寒芒的剎那,才能意識到它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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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生也在逃避那場肆虐南方的戰禍,但她依然在跑,牽著她手的人卻是北方之王,身後緊追而來的是北方氏族,和自己以往的戰友,她的腦海不能思考,念頭像是凝固了一樣,她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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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從她的眼框湧了出來,隨風在臉上劃下淚痕,一道又一道,彷彿雨季錯綜複雜的支流,接著又隨風而去,撇棄於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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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紅的月光下,一道身影猶如著魔的流星,忽然襲向兩人,溫蒂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某道巨力推開,騰空而起,在這力量面前自己就像一隻小貓兒,毫無反抗之力,只能在半空中調整平衡,輕盈著地。她一臉驚愕,阿卡麗絲的長柄刀,倒映著月下的紅光,砍向洛辰幼小的身體,他勉力地躲避過去,又往別的方向奔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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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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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是洛辰推開了她,否則在那個瞬間,溫蒂的身體可能已經斷開兩截。溫蒂爬起來,臉上都是泥土,在樹林裡的刮傷令皮膚火辣辣的痛,但她必須跑。她好好整理一下腦袋裡的思緒,跑,往哪兒跑?她要跑回城牆之內嗎?不,這些人大概已經認得她的面孔,逃會南方嗎?不,在那一瞬間她已經成為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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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無處可去,她只能為自己的性命不斷奔跑,然而,天下之大,卻沒有她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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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巴的親衛越來越多,不知是從林子哪裡冒出來的。他們善於埋伏,但都沒能抓到洛辰。他跑到開闊的平地,距離加拉拜城低矮的紅土城牆只有寥寥百步距離,但視野清晰卻給予塔巴投矛手絕好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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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心底裏吶喊,只盼望有奇蹟出現,長矛如同雨點一樣飛向洛辰的身影,詭異的血月映照面前,他彷彿凡人的孩子一樣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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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紅光卻擋在飛降而去的武器途中。金屬碰撞的尖銳刺耳聲不絕,整套紅銅色的盔甲在血月下更顯活現,塔巴人的長矛竟然都沒能穿透護甲,就像烤肉的木籤一樣散落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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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光和紅光纏鬥起來,阿卡麗絲的武器沉重而修長,卻沒能在兩柄紅色的長刀面前佔半點優勢。兩人彷彿在跳著優雅的舞蹈,卻招招致命,銀光時而暴戾,時而靈巧,紅光卻像不休止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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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差點就看入迷了,但她必須跑,她必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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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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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利.塔巴的身影出現在山坡上,無聲無息。他們跑了好遠,以為早已經擺脫這個老頭,但卻沒有,溫蒂恐懼著他的影子,刀刃早已經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瞥望身後的人,一雙死寂的眼睛也同時望著她,其中一隻眼長在破裂的純白面具後,細看沒有瞳孔,渾濁得就像死人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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