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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的香氣伴隨着炊煙，飄逸在冬日彌漫的土地上，與紛飛的雪片共舞。農舍附近荒涼的景致彷彿添上了顏色，灰濛濛的天際嗅起來甚至還有點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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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海德蘭平日臥床養傷，每天最期待的時刻就是晚飯，畢竟他在附近散步，也走不了多遠便咳嗽起來，凱瑟琳說這是傷及肺部的徵兆，也許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好起來。海德蘭卻沒有那麼樂觀，無論凱瑟琳是多麼優秀的醫師，他最清楚自己身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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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斯堯城外的耕地非常遼闊，差不多遙望到地平線的邊緣，海德蘭才能看見另一戶人家。本來這裏是大片檀松樹林，但早已在亞可家族所統治的數百年之間，化作了他們口袋裡的財富。同時為養活葛斯堯一帶數萬人口，城郊開拓的村莊和農地被分封到亞可家族麾下四百名騎士，所以城市裏供應的所有作物，幾乎都由亞可家族專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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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並沒有成為一名騎士，但他曾經和許多人共事，包括蘭尼，一位靠着榮譽和劍技，由男侍成為騎士的年青人；本來，作為騎士要養活自己的家庭，還有隨從、戰馬，打造自己的武器和護甲，隨時準備好追隨領主出征，所以他們才需要領地的收入。但過去五年實在和平得詭異，這些騎士除了與海盜和攔路的劫匪作戰，就沒有太多的事可做，以致養成奢侈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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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實在不想這麼多人和自己的命運扯上關係，所以一直拒絕成為騎士，他從來都不適應被稱呼作「大人」，尤其是被那些出身和自己一樣平凡的人。以至亞可大人終於有天受不了，於是將先代半神領主羅蘭．維納斯的配劍「尚玉」賞賜給他，並命令他以此劍守護領主，他才勉強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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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玉算是一代名劍，自半神末日後遺失三十年之久，結果卻原來躺臥於萊恩．亞可的寶庫中，要是被維納斯家族現在的領主知道，肯定會氣得七竅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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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聞尚玉的主人羅蘭．維納斯，是位即使在半神中也十分有名的劍客，他劍速之快，尋常人用肉眼根本難以捕捉，縱然敵人萬箭齊發，他亦可只靠一劍，穿梭無礙。海德蘭鑽研劍術數十載，他亦感覺若果傳說是真，自己大概連羅蘭一劍也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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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海德蘭使用尚玉已久，能感覺到它的過人之處。尚玉非常輕盈，縱使它比尋常手半劍短上丁點，但拿在手不僅能感覺到其絕妙平衡，也實在比鋼劍輕靈太多，而且揮舞時，連風也彷彿在配合他的動作，全然不會感覺到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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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他再年輕幾歲，肯定不會願意將此劍送人。唯獨海德蘭感覺這次受傷後，尚玉繼續在他手上也是浪費，倒不如交托給他人，蘭尼的品格高尚，本來是合適人選，然而此刻站在他身邊的阿斯特．馬克，劍術彷彿為尚玉打造，雖然說話不饒人，但似乎也算重情義，與其讓這檀松木手柄跟隨自己腐朽，倒不如贈與尊敬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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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昨天好多了，今天能走到圍欄外面來。」果然阿斯特．馬克這小子，口裏說不出什麼好話，海德蘭暗忖，只見他刻意放慢腳步，一臉殷切地說：「老頭子，連我都看出你這傷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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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會好奇，你才沒多大，是不是半數年月都活在與人爭吵之中。」海德蘭也是沒好氣，開始不甘示弱地反擊。在他事奉亞可大人的歲月裏，鮮少有如此機會像個尋常百姓般與人唇齒相譏，倒也感覺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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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你大概半輩子都在對大人物點頭哈腰，沒有什麼機會和市井商販打交道罷？」阿斯特打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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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倒也說得沒錯，海德蘭不禁苦笑，他平日甚少穿着華服，然而胸口上繡着家徽，常人固然給它三分薄面，但面對其他擁有爵位的騎士或者家族成員，海德蘭卻要七分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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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你有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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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海德蘭回憶的時候，阿斯特忽然一臉警惕地說。他仔細傾聽，卻沒有察覺到些什麼，正想詢問，卻注意到地平線上揚起的雪粉，是馬匹，而且數量不少，正在雪地上飛快奔跑。海德蘭是憑他的經驗判斷出來，但阿斯特從這種距離都能聽見，海德蘭心想，這聽力可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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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騎兵，身上的裝備很重，馬蹄才會踢起這麼多雪粉。」海德蘭咪起眼睛看，幸好田野一望無際，他能夠看得很清楚，騎兵隊約四十多人，為首的人帶着一面亞可家族旗幟，若果是從前，那是海德蘭的工作，現在大概換了別人，可能是一名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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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大人，你確定沒有出賣我的行蹤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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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阿斯特像蒙上一臉寒霜，冷冷地說。海德蘭細心一想，他會這樣判斷也絕非虛妄，自己是萊恩．亞可身邊的親信，而凱瑟琳亦是他的熟人，現在是跳進冰獄冥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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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沒必要這樣做，更何況我這身子，若果你要尋仇，我恐怕走不了多遠。」海德蘭苦笑道：「而且你為什麼這般確定，他們不是另有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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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也有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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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瞪了他一眼，海德蘭卻陷入沉思。北洋大陸的冬季，夜幕來臨得很早，而且這座農舍不在葛斯堯的主要大路附近，他可是甚少聽聞戰神之劍會在最近的夜裏執行任務，更何況是到這種冷僻的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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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議盡早通知凱瑟琳女士一聲，就算她對此不知情，也能有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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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稍微咳嗽兩聲，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開始不暢順。尚玉放在農舍內，在這種時候，他可不敢遠離自己的劍，尤其是他回憶起戰神之劍和湯姆的所作所為，他的傷口就在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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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騎兵來勢洶洶，似乎正是朝農舍這邊而來，不祥預感在海德蘭的心底冒起。他注意到為首有幾名騎士，隨行都是一些戰神之劍的騎兵，以及將巨大斧頭和盾牌繫在馬上的領主親衛隊，此外還有幾人全身披着黑色斗篷，連馬匹都是漆黑一片，海德蘭沒能看見他們的臉，但這裝束非常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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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萊恩．亞可，尚且叫得動領主親衛隊的人，大概就只有他的獨子，湯姆．亞可。想到這兒，海德蘭感覺眼皮抽搐得厲害，腳下的步伐又不禁加快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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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兵隊在天空逐漸換上漆黑的衣裳時，點燃起手中的火把，但唯獨是隊伍裏穿着黑斗篷的人，就像在夜裏潛行而來，火光被他們的衣服所吸收，完全沒能反射出半點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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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傢伙，竟然毫無忌憚出現在這兒。血弦雙月……無光之夜，果然懂得挑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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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身穿着棗紅色的披肩，從屋內匆匆而出。臉上慍怒的神情，彷彿早已知曉來者何人。海德蘭感覺有些不妥，顯然凱瑟琳口中的人，並非湯姆和他的手下。阿斯特緊隨在她身後，手上拿著尚玉，以及他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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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我姑且相信你一次。」阿斯特將尚玉交到海德蘭手中，一臉冷酷地說：「若果出了什麼意外，我可不介意多拖幾個達官貴人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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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毫不懷疑阿斯特能夠這樣做，尤其是他身上的劍傷早已復原，即使面對領主衛隊這般的精銳，阿斯特要取其中幾人性命並非難事，不過海德蘭判斷，現在這種陣勢想要輕易逃脫卻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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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騎兵隊已經包圍了農舍，火把彷彿浮游在空氣中的精靈，映照着鎖子甲和板甲平滑生輝的表面。為首的湯姆．亞可沒有佩戴頭盔，身上的貂皮披風烏黑發亮，眾人之中唯獨是他的胸甲漆成黑色，卻輕易可以看出並非凡品。湯姆的神情，還歷歷在目，正是將劍刺進他的胸口時，那猙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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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父親保住了你的狗命，不是麼？我現在忽然驚覺，你這討厭的面孔真讓人懷念。」湯姆騎在他的純種戰馬上，傲睨著農舍前的三人，臉上盡是滿滿的惡意。不過海德蘭知道他眼裏真正在意的，只有自己。魔格納的鬼僕啊，只有城堡裏幾位騎士隨從，以及眼前的湯姆由海德蘭親自指導過劍術，沒想到他卻如同自己的索命鬼，我果然不是一位合格的老師，海德蘭自嘲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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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繼續那時候的戲碼，祈求諸神這次能夠完結罷？」湯姆說着，便拔出了腰間的手半劍。那劍片體烏黑，唯獨劍刃開封之處呈現明亮的銀光，竟似是萊恩．亞可年輕時所用的劍「日蝕者」。海德蘭還以為這柄不祥之劍早已塵封寶庫，沒想到竟被湯姆拿來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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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亞可大人，這次只怕要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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