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異地的客人,理應得到最熱切的歡迎。」老人彷彿沒有注意到斯蒂芬妮心中的暗自盤算,依舊笑容滿面:「閣下是乘著什麼風來到洛辰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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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航抵這片尊貴的土地,實在是在下的榮幸,多得一張前人的抄本地圖,在下才有幸窺見貴國風光。」斯蒂芬妮略有興味地說:「在下帶來了少許不成敬意的禮物,若能覲見共主,喜不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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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欲進見共主?」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堆積著詫異的神色:「那閣下實在仍需向首都航行一段時日!若閣下不嫌棄,何不在這兒補給口糧水料,讓船隊休息幾天,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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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斯蒂芬妮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心中卻是被這訊息嚇得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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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手札所載有什麼謬誤麼?斯蒂芬妮心道,首都加拉拜應該就是這裡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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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這一個月,斯蒂芬妮都在推測加拉拜的準確位置。手札上有關航線的記載殘缺不存,只留下了一張神域日影圖。但連被諸神詛咒的都知道,這種依靠神域界的影子來標示位置的方式非常不可靠,尤其是斯蒂芬妮從伊登聯盟的定風角出發,飛行了半個月才看到陸地⋯⋯在這種長距離下偏差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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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推測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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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上,她打死也不願相信自己計算了三天又驗算了三次的航線會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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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有綠袍士兵為商會的人開路,七衛始終貼身保護著斯蒂芬妮,他們暗紅色的覆身盔甲惹來不少眼珠的注視。路人眼中,帶著冷冷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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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的確沒有首都應有的模樣,斯蒂芬妮不其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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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闊的海港在天然崖壁下,海灣看來可以泊滿無數船隻,但事實卻只有寥寥可數、吃水不深的沿岸漁船到訪,甚至連戰艦,也沒有出現於她的視野之內。擁有寛闊道路本該透露出城市的繁榮,然而太少途人,卻使之顯得異常冷僻。街道上不見馬匹或是駄牛,就連妓院也沒看到一間,若在亞達慕的城鎮出現這種景象,斯蒂芬妮一定會以為自己在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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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瞥望一位劍舞者的雙目,他冷酷的眼神似乎在回答: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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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保佑,即使和這些人共事六年了,還是有種隨時會被那眼神殺掉的感覺,斯蒂芬妮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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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而望向夾道旁觀的人,斯蒂芬妮發現他們較北洋人和亞達慕人都要矮上一點,大多穿上及膝的麻質長袍,和亞達慕所流行的寬鬆襯衣一比,截然不同感覺使得斯蒂芬妮以為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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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注意到,綠袍士兵身上別了一個金屬章,上面是隻母獅。而從一個途人的金屬章上,他發現了一隻雙角異常巨大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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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族?斯蒂芬妮環顧身周的士兵,心中不禁冒出了疑問,這些士兵全都是同一個氏族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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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地覺得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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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們!」一個本來屈坐路旁的老翁忽然衝過來大喊,那人衣衫襤褸,披頭散髮,可怕的形相嚇了斯蒂芬妮一跳:「這些侮辱先王的罪人!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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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心裡不禁懾懦,眼見兩個綠袍士兵吰喝著,用矛支開老翁,但他仍拼命大罵,彷彿與斯蒂芬妮有著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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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在上。」領頭的人歉意地說:「總是有些不懂事的鄉民會出來搗亂,懇求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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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遲疑地點頭,但身邊的氣氛使她無法釋懷——路人厭惡不屑的眼神、士兵默然低頭的姿態,還有那不尋常的安靜。領頭人的飾物隨著步伐叮噹作響,七衛盔甲的金屬接口發出獨有的磨擦聲⋯⋯無不刺激著斯蒂芬妮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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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的腦袋飛速運轉。她作為一名在亞達慕列國權力核心游刃有餘的走私商人,卻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她不對勁,那必然是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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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被趕開的老翁,斯蒂芬妮像是意識到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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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自己太過崇拜傳奇商人卡奧達奇,以致對他的手扎產生了某種迷信,又或者是太過專注研究這條新的航線,讓斯蒂芬妮失去了平時的敏銳;相信卡奧達奇不會在這本半自傳式的書裏,提到自己在新大陸遺留的外交問題,他的失敗亦只是輕描淡寫的略略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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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連這個國家的鄉民,對於舊世界的感覺都如此不堪,那麼卡奧達奇所犯下的錯誤,大概足以令斯蒂芬妮的毅然登陸成為另一個致命的錯誤。斯蒂芬妮背脊一涼,對為首的劍舞者打了個眼色,幸好對方馬上便會意,諸神在上,斯蒂芬妮只希望自己的預感不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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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請用我在一次向您致意,我們是為和平的貿易而來,絕無任何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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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嘗試用她的言語看看是否仍能挽回局勢。或者拖延幾分時間,觀察一下對方的態度神色也好。然而老人依然笑容可掬,斯蒂芬妮無法從他的眉間看出半點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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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好,可惜閣下大概來錯了地方,也來錯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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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有禮地說;斯蒂芬妮內心忽然明䜍,眼前此人大概是交際的高手,不是那麼輕易能從他的辭令看出問題來,但身邊的其他人卻不是這樣,例如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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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可以從她約莫四、五個身距遠的士兵脖子上,注意到一滴汗正在滑下。明明他身上的裝備並不是很厚重,王國的氣候亦是怡人,感覺介乎冬春交替的時令。這細微的發現立刻牽動了斯蒂芬妮的神經,她一直善於觀察,極少陷入致死的境地,皆因她明白微小的誤判,足以讓她付出血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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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最怕的就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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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是別的時候,又或者閣下登陸在中界山,可能一齊皆有周旋的餘地。」這時,走在前面的老人忽然轉過頭來,停住了腳步,淡然地說:「但恰好是這個時間和地方,不容許有半點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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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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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忽然聽到侍女驚惶的高呼從飛船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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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回首,發現侍女起伏的胸口上多了支鋒利的矛,嫣紅正迅速侵襲她身上那件絲質長袍。接著,她彷如桌緣下掉的白玉瓶子,從航側跌落地上,生命似脆弱的玻璃般粉碎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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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只打算軟禁你的人,但既然他們反抗,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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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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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驚詫地環視周圍,發現矛頭全指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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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不及有任何情緒起伏,便聽到亮出兵器的聲音。她的心跳在瞬間加速,昏暈的感覺衝上頭腦,無法言喻的恐懼佔據了她整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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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自小便確信自己並不是一個戰士,諸神把話說得很死,在兒時的未來審判,祭司便已經斷定了斯蒂芬妮適合從商,但卻會患上血暈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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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影在斯蒂芬妮眼前舞動,哞喝之聲此起彼落,她的雙腿彷彿不屬於自己般癱軟,然後眼前一片無盡的黑暗朝她侵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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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來得及看見遠處,有一串綠色的鑽石搖晃,以及一抹親切得詭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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