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遙遠的西方大陸，洛辰王國首都加拉拜城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MT5DoodfZ
洛辰再一次由夢中驚醒，朝眼裡湧來的卻不是恐懼，而是無法填補的悲痛。洛辰看見父親的背影漸漸遠去，沒有帶走一位隨從或是衛兵。大角羚上，與他並肩共騎的南泛．達克隆滿頭白髮，父親卻依舊英姿勃發，並沒顯出半點老態。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qg8JNhQl
「別走！」洛辰在寢室裡用他只有五個春天大的嗓音朝遠處歇力大喊，心裡害怕極了。父親從來沒有不辭而別，無論是打獵、親征、談判……他總會告訴他回來的日子，並且絕不遲到。可是，他這次沒有留下任何一句話，連道別也沒有。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79c9L4STq
父親始終沒有回頭。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ofNz8poj
晨光於天邊初滲，將他的影子拖得長極，彷彿一個能將城堡環抱的巨人。染上橙黃的草坡中央，有條伸入山嶺的道路，父親和南泛老師就朝那個方向策羚而去。洛辰一直凝視著二人的背影，眼裡不經意間充滿了淚水。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6THD9Ek8s
他就是在這刻驚醒，睜開眼睛時熱淚盈眶，棉枕被弄得一片濕潤，但他依舊哭著，淚水無法制止地湧出，直至他雙眼腫痛為止。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B9JNBrzu
「陛下，你已經起來了嗎？」一把年輕而甜美的聲音自厚木門外傳來。洛辰立時用手背擦乾淚水，走到門邊，試著平靜地回答：「沒錯……你是新來的僕人？」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t2k4SJAV
「是的，陛下。」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K6wxhruAU
「太陽還沒起來，你起得很早。」洛辰打開門，一頭漂亮的黑色捲髮出現眼前。她有著和身形一樣瘦削的面孔，以及頗為機靈的瞳仁，看到洛辰打開門後，她忽然慌張得像隻無處可逃的兔子，幾乎打翻了手中的水盤。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hHH2sD7I
「怎麼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1OPRAqCuT
「對不起，門應該……不是由陛下開的。」她羞怯地說。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7a8l4OlKQ
「你是指我不能開門？」洛辰試著裝出嚴肅的樣子，儘管這表情與才剛十二個春天大的他格格不入，再加上紅腫的眼眶，根本一點都不嚇人。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SD1DvLJf0
「陛下。」她露出一個恬雅的微笑，很快就回復常態：「我不是這個意思。」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I75sv9Lsb
「先放下東西。」洛辰報以一個欣賞的笑容：「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FypcU91N
「溫蒂，十三個春天了，陛下。」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9jISMwfW
「你是山裡的人？」洛辰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唯獨那雙黢黑的眸子和較暗的膚色，使他不肯定自己的猜測。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1aa1frVMD
「我不是個純種。」溫蒂小聲地說：「陛下，請別告訴其他人，我……有一點南方的血統。」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ptNjteJ5
「這不是一件可恥的事啊。南方人的技術遜於北方，並不表示他們是野蠻人。他們不過是缺乏了像南泛這樣的人物而已。」洛辰又打趣地說：「但你大可放心，氏族首領不會對你的身世感興趣的。」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4kjSbmim
「對啊……每個春天一度的國宴，各族首領都聚在加拉拜城了吧？」溫蒂看起來從容了些，也許是被洛辰為王不尊的態度所感染，她拍了額角一下，說道：「對不起，我都差點忘記這件事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ofuZwvaQ
「我倒是想忘了這件事。」洛辰倒回床上，抱怨道：「你們老是想讓我穿著得像木頭娃娃一般，然後又要聽那群老頭說什麼搶這片地、搶那片地的，一點都不有趣。」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5G9fK6cB
「陛下非常英明。」溫蒂被逗得笑了起來：「人民都希望地權問題能盡快解決呢！自從先王不在，各族首領都不再團結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OWLzPOKI
洛辰心裡的怒火忽然無可壓抑地旺盛起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6n5OeYkD
「別提起我父親！」他一字一頓地說。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0Vmod7TK
溫蒂顯然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還不及道歉，洛辰已冰冷地說：「滾！」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hWO7VTy9
年輕的女僕低著頭，委屈地奔出房間，洛辰卻全無挽留的意思，只是呆呆坐回床鋪。他腦海裡充滿父親的豐功偉蹟，而這些成就無不令他越想越憤怒。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EMn36CnC
當陽光從窄窗斜照洛辰的寢室，他才察覺周圍冷僻得像城裡的街角小巷。房間一切都格外陌生，尤其是放在床邊、注滿涼水的盤子，以及往內敞開、搖曳不定的木門。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kr6HdSkU
他意識到自己應該起來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92vlkjfn
洛辰來到大殿時依然非常早，他記得適才經過廚房，火爐才剛剛燒起，但早餐的烤魚和火腿味卻非常好聞。為了國宴，大殿已重新佈置，大理石地板鋪上自北洛群島送來的地毯，圖案講述一個追捕巨鯨的故事。天花板掛著王國氏族的旗幟，洛辰只記得黑角羚配白底布的是達克隆，其餘林林總總還有十多張，都是組成國家的各個氏族。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7IK8Y5pi
雖然大殿比平日來得多采，但洛辰的坐椅還是沒什麼改變。那張父親留下來的爛木椅，虧別人尊稱它為「共主之位」，卻比一張庶民的坐椅要差。怪不得在亞達慕商人卡奧達奇當面侮辱南泛時，父親會砍這張破木椅來示威，想必大殿已經沒有其他更便宜的東西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CiqVm5rS
名為「懾狼」的寶劍安放在共主之位旁，它代表著王威和軍權。這柄劍和洛辰一樣高，他猜尋常人必須雙手才能勉強揮舞它。因為體型巨大，所以上面開了三道深漕來減輕重量。傳聞此劍贈與父親之前本是特立塔所有，祂是一位能化身為狼的諸神使者，後來啟發了南泛鑄造鐵器。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ZsoL4Yog
然而，無論什麼東西，只要是父親留下來的，洛辰都無比厭惡。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p3zAEYWao
他沒有一刻不想將整座加拉拜城拆掉重建，然後打造能讓亞達慕列王都為之驚嘆的偉大都市，再告訴世界，洛辰王國並不是商人都能隨便侮辱的國家。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zPmPGthr
走廊傳來的腳步聲將洛辰從幻想中抽離。步伐沉重迅速，他猜是李奧，比斯格氏族的首領。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q7yWGkWy
殿門被衛兵推開，一個高大的身軀立即出現在洛辰眼前，那人有著比斯格人獨有的光滑皮膚，以及一頭棕色捲髮，在黑色瞳孔和筆直鼻樑下方，掛著輕蔑的笑容。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ji81muOI
洛辰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反正這個樣子洛辰早已見怪不怪。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wZamRDW7
「陛下，你每次都來得很早。」李奧．比斯格來到共主之位前作了個揖，然後說：「但無論聽進多少國事，小孩都依然是小孩，應該到花園裡去玩，而不是大殿。」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vydnKJ5p
「李奧，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即使吾王仍是小孩，他也有權會見臣子。」衛兵還沒有來得及把門關上，基爾．達克隆就推門而入。他頂著一頭暗紅色的短髮，活像隻趾高氣揚的公雞，傲然踏進大殿：「先王把話說得很清楚，不是嗎？」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9SrOMoo6N
看見兩大氏族首領為早餐而來，洛辰已經開始覺得殿中有兒點擠了。也許是他們盛氣凌人，使年輕的他感到局促不安。達克隆氏族多年來，在前朝宰相南泛庇陰下，可算是中界山四大族之首。但如今南泛與父親失蹤了六個春天，另外幾個大族也隱約有僭越之意，洛辰暗忖，包括比斯格人。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p90fxhuP
「在先王與南泛．達克隆，也即是閣下的父親……『失蹤』之前，王國上下一直都井然有序。」李奧睨視基爾，語帶諷刺地說：「你的族人還有何打算？」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szI8NcP9f
「難道李奧閣下閒時的興趣是創作故事？」基爾不甘示弱，高聲道：「還是你企圖借一些巿井傳聞，作為掩飾自己、攻擊他人的工具？」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WB3AtxgU
「兩位非得現在討論這些問題不成？」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kXhQC0au
洛辰忍不住從木椅站起，雖然他的身型比兩位族長都矮上一半，但鼓起勇氣說話的聲音，卻一點都不小：「現在我才是你們的王，而且我要管理一個國家。」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jtfkCK5mM
「吾王說得甚是。」剛從殿門進來的人笑容可掬，不過洛辰看得出，那勾起嘴角純粹是表面功夫。歲月雖然不留情面地削去他的頭髮，但他眼裡的機智卻半點也不減。在多位首領中，就要數這人最叫洛辰討厭。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zYVUBLSQ
「塞利．塔巴前來報到。現在讓我們來討論國事吧，諸位。」他緩緩地說：「中界山脈的地權一直糾纏不清，達克隆人在這個春天，將北方都劃為他們的領土，這很明顯是對我族的挑釁……」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Sx6iuzsN
洛辰朝他們投以疑惑的目光：「慢著，就你們三位？」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Hu8XftImv
「最近，首領們都不愛早起。」塞利輕描淡寫般回答：「我本來打算，在早餐時間來看看吾王就回客房休息。誰知兩位，居然比我捷足先登，真是奇聞。」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34oFnNHo
「你我有土地問題要處理，不是嗎？」基爾不帶感情地說，他的目光卻非常熾烈，恨不得把塞利馬上吞掉的樣子。洛辰雖然年輕，卻能感覺到瀰漫在眾人之間的怪異氣氛。這群老頭又吵起來了嗎？他心中暗嘆，國家的歲貢主要來自這些山區氏族，若果他們真的打起來，國庫又要繼續空虛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1UTXjuD0
地權問題也不是第一次出現，洛辰曾聽過一些老僕聊天。每隔四個春天，中界山脈都會發起一次大水，山上沖積下來的黑土能夠令作物生得相當茁壯，也使本來明顯分隔四個氏族的河流再次改道。地界模糊，引起過極大的紛爭。王國初成形時的第一次地權之爭，做成了幾百人傷亡，王國之盟幾乎瓦解。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rVacmCUx
為了穩定王國四大支柱，父親親手在河床上埋下五塊等一人高的「界石」，定為地界。然而自然之力難以對抗，洛辰想到這兒便感到諷刺，即使父親能單手揮動巨劍懾狼、力拔大樹，卻無法避免他所埋下的界石移位。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8GwyJWHb
「你們的界石全倒在十字河以南，這不是說明北中界山都屬於達克隆人嗎？」基爾根本沒把塞利放在眼內，高聲責問：「根據先王所定的規距，這是毫無置疑的！除非吾王打算親手修正地界……要是這樣我也沒話說，但是啊……哼哼。」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2nGUzvGju
他瞥望共主之位上的洛辰，目光不但完全沒有敬意，更隱約帶著脅逼。同時，另外兩位族長也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大殿最高處。這一切，洛辰都看在眼內，他們這些模樣幾個春天下來都沒有變過。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2lLzwBUC
而基爾言下之意，就是洛辰不去搬動界石，地界也就此算了，可是誰都明白，才十二個春天大的洛辰根本無能為力。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F4EzYZCr
「明白了吧，吾王並沒有這個打算。」基爾開始在殿內從容走動，一邊像宣佈似地說道：「而我倒是希望吾王為我族查明一事，有人在達克隆領地殘忍地殺害了一隻裂谷大角羚，這行為對達克隆氏族圖騰是極大的侮辱，相信是一些陰險小人密謀挑動戰端……」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0TrIB7XN
「且慢、且慢。」塞利大聲喝停，卻又開始慢條斯理地說：「我老人家耳朵不好，剛才什麼也聽不清楚。你說話這麼急，用意是想叫吾王來不及發言是吧？」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fzDeHHxR
「我才沒有這個意思！我……」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SMZ8CcM2
他打算搶白，卻又被塞利一喝打斷。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sxrR1lCFx
「什麼地界……什麼石？」塞利露出疑惑的表情，轉身問道：「李奧．比斯格大人，你剛才聽得清楚基爾．達克隆大人的說話嗎？」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xbIN9yhK
「沒有聽懂。」李奧一字一頓地說，神情輕佻。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2rQZ9vkkO
「這就是了……哎啊，既然基爾大人也想談一談地權的問題，就讓我這老人家率先發言吧。」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kZse3Pxw
塞利略為停頓。他向共主之位微微一揖，脖子上的綠鑽項鍊叮叮作響：「我啊，就認為依靠幾塊石頭來訂立地界，已經不合時宜了。再說，那些陰險小人也可能密謀搬動界石，然後在自家門口做些手腳，說自己才是受害者吧？哎，我真該哀悼那些可憐的動物，被王國的大族尊為圖騰，口裡說要嚴密地保護，卻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srsuqmQej
「有鑑於此，我想王國真該好好檢視一下的各氏族的守備能力。」李奧此時接下去說，語帶不屑：「要不然南人打來，有些氏族又要縮在牆後面，直到敵人都死光才敢出來搖旗吶喊啦！」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8E3R9hIt
「你有膽就再說一次！」基爾怒不可遏，臉上的紅暈幾乎衝上雞冠似的髮尖。他將手按在腰際的配劍上，顯示他的憤怒。但若果目光能夠殺人，李奧大概已經死了好幾遍。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Pfx1k8sj
「別急著承認吧。」李奧輕蔑一笑，退開一步，擺出接戰姿態。而塞利只是站在旁邊觀看，連換個表情也省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EgqMJCXh
洛辰知道需要阻止他們，但卻也無能為力。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TDpcILajR
他曾聽一些長駐殿門的老衛兵長，說起氏族首領拔刀相向的事。那時，父親成為共主不久。加拉拜城初建，為了訂立慣例，他邀請各族首領到大殿參與第一個春天的國宴。那時候的國宴遠沒有現在般盛大，參與的氏族只有八個，也不過持續了三天。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RdbAWjSZD
首晚，洛辰在宴中宣佈南泛．達克隆和凱娜．紅鷹將結為親眷時，惹起一眾首領強烈抗議。源於紅鷹氏族好戰成性，曾入侵諸族，即使結成聯盟，怨氣卻依然無法消弭。達克隆氏族聯姻一舉，分明是護著他們的仇敵，首領當中自然無人能嚥下這口氣。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ooJ9v5nZ
正當其中三位首領走近共主之位，準備向南泛和凱娜拔劍示威時，父親站了起來，左手放在懾狼之上，喝了一聲「退下」。然後，近一人高的巨劍被當時才十八個春天大的父親單手拔起，架在為首那人的脖子上。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Bv4Q30J3
當時的老衛兵長對著新兵說得口沫橫飛，卻在這裡刻意停頓，惹來噓聲。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vyxwYmiX
之後的故事，大概就是連衛兵長，也不清楚到底是劍身的重量令那人跪倒，還是他被父親的威嚴嚇得雙腳乏力而跪了。總而言之，往後就如約定俗成一般，每當共主將手放於懾狼之上，就是氏族首領該收斂的時候。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dE6ynO1Y
但洛辰明白，自己不單止沒有舉劍的力量，也沒有父親的威嚴；他心裡其實急得鬱悶，卻無計可施，是的，他什麼都不如父親。父親是別人眼中的英雄，是屠龍者、是救贖者、共主、星辰降生之子，他的名銜多不勝數。而自己，洛辰二世，共主之座的繼承人、王國的統治和決策者、城衛軍的唯一統領……都是虛名，他只是個承繼著父親之名的掛名領袖而已。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Kakur0yW
建什麼能讓亞達慕列王驚嘆的都市？甚至連南人入侵，他也無力親征，甚至連眼前這群氏族，他都控制不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4Ve4xa1X
「對不起，陛下，我來遲了。」
5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E4BsNY4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