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葛斯堯城，堡壘地窖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rYSdceG1i
壁爐裡燒著木柴，劈哩啪啦的濕得很。幾個影子在火焰下搖擺不定，卻無法分清是火舌在舔唇還是人影在挪動。空氣中除了濕柴那焦濃燻臭的味道，還有刺鼻的乾草，還有曾在海德蘭記憶中留下深刻印象的皮革霉味，那是屬於戰鬥完結的氣味，無論勝負，都代表你活了下來。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USOI6TgA4
地窖裡，連水珠打在石磚上的聲音也彷彿刀劍碰撞一樣刺耳。盔甲上的冰霜不甘滑落，在層疊的輪廓形成水滴，有的打到了地上，滴滴答答，有的溜入連接盔甲皮扣，和汗水爭逐已經不多的貼身空間。海德蘭任由髮絲上的雪水離開，他也不想挽留。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8mem3shVR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1Fhsi3ey
「蘭尼，辛苦你了。」海德蘭凝視著火焰，淡淡地說。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Z0I6d62z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djEms1bs
「大人言重。」被稱作蘭尼的人走到了海德蘭身邊，脫下一雙皮手套，交到他手上。在火焰前，蘭尼的棗紅色頭髮看起來更像是凝固的火焰。接著，他好像有些不情願地説出真相：「這雙手套是屬於林國健的……他是一個好領袖。」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Qmcoyk2z
「罷了，也許這件事沒有我想像中重要。」海德蘭沒有直視蘭尼，搖了搖頭，似乎是自嘲般勾起了嘴角：「蘭尼，接下來是你的日子了，我看著你長大，從一個隨從長成一位真正的騎士。也許在葛斯堯，已經沒有人的劍，能比得上你，沒有人的馬，能比你快……好好守護亞可大人，這是我作為導師的最後請求。」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THqZgnKn
「大人，除了你。」蘭尼的聲音有點顫抖，也許他正強忍著淚；沒人說過一位真正的騎士是不可以哭的，海德蘭自己就不是一位騎士，也從來沒有哭；蘭尼雖然是單純了點，但是為人正直……這難道不是騎士應有的質素麼？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PPRH6Hxl
「答應我，也好好保護你自己，這個時代，正直的人總是死得特別快。」海德蘭感慨地說：「走著與這個時代相反的路，你就是孤獨的，孤狼總敵不過一群獵犬……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請你幫我卸甲。」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OpdOkEl3
「大人。」蘭尼把手放在海德蘭肩上的皮扣，卻沒有動作，他的手在顫抖著，海德蘭能透過金屬感覺到他。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rVyPFLGi
「怎麼？」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RPpucwIR
「你真的要離開麼？我去向亞可大人求情，也許……」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JXNOtVWb
「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沒必要求情，我很熟悉他的為人，他向來獎罰分明。」海德蘭為爐火添了一根柴，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孩子，說不定是諸神要我解下這一身鐵甲，然後作一個新的開始。」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aJgtrReW
蘭尼默默的沒有再回答，他的手指純熟地解下盔甲的皮扣，然後為海德蘭脫下了手上和腳上的護具，再來是鎖子甲。海德蘭感到身心舒暢。他大半生在忠誠與正義之間掙扎，如今終於輪到自己來決定想走的路，就好像從束縛裡解脱了一般。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kmSwGonB
將來到底有什麼打算呢？海德蘭嘆了一口氣，他還沒有想到，也許遠離城市，買一間小小的農舍來過日子也不錯，越遠越好，貴族就不會成為麻煩。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DfDgIXV7
不知為何，這時候，他腦海裏浮現出天涯城的冰藍鋼短劍。那個穿銀狐披風的青年，絕對是天涯城訓練出來的刺客，為什麼他會在幫助那些貧民？海德蘭無法得出一個結論，他實在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s81br78k
難道正如他所說，是自己怪錯了人麼？也這些人根本沒有犯事，海德蘭心裏想，但又覺得不妥，這些事明明已經與自己不相干，為什麼還要操心呢？罷了，北方的戰爭很快就會打響，也許能搭上一艘南下的商船，到亞達慕大陸去看看？他這半輩子，還沒有踏觸過異國的土地，或許這是個不錯的決定……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kSoM04NZ
混沌晶……貧民、刺客與晶石之間有什麼關係麼？難道，那塊石頭是做成十幾人死傷的原因？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UdgTtyl6L
是這群人因為這塊石頭而打鬥起來，還是因為什麼其他的事情？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vqrZ9pmH
城內一直流傳的魔犬傳說，曾叫海德蘭不寒而慄，想不到是真的。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mmOidPWV
這些是自己無法理解的事；萊恩．亞可請回來的導師在海德蘭身上花費了不少時日，以致他現在精通北洋行話和亞達慕大陸通用文的書寫方法。也因為能看懂兩種語言，他略讀過一些亂七八糟的書籍，例如草藥學和天文地理，但不包括魔法。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2ydxEgF6Z
海德蘭親眼看見，當早晨的陽光照射在這些黑犬的屍體上時，它們像一縷煙般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黑夜中的影子一樣。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dnqh5zY9
這絕對是魔法……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0JrEBFnh
林國健和魔犬之間又有什麼關係麼？雖然是住在貧民窟，但那些人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尤其是為首的青年，他顯然非常清楚要向這些魔犬的頭部作出攻擊，甚至能嫻熟地指揮變陣和掌握時機撤退……他到底是什麼人？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5LQGrAmSd
林國健能一再在自己手中逃脫，連海德蘭都覺得不可思議。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HSkMtC8Q4
魔犬的謠言流傳了接近一年。假設林國健已經和魔犬對抗了整整一年的話，那麼他應該已經算是一位經驗不淺的將領了，海德蘭心想，要是長久以來他都只是帶領一群營養不良的平民，來對抗這些連正規士兵都未必能戰勝的怪物，這人更是不容小覷。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cC0p2mVW
如果給他一支軍隊，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stVVryUk
門外傳來敲打聲，有五名士兵推門而入，正是海德蘭在監獄中見過的五個人。帶頭的十夫長非常高大，下巴的鬍子長了些回來。他低下頭穿過門廊，對海德蘭說：「海德蘭大人？我們奉亞可大人的命令，請你離開這裡。」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wbGb7mkp
寒風從門外吹進室內，是刺骨的冷。海德蘭站了起來，朝風的方向走去。他回頭看到蘭尼臉上複雜的表情，只是朝他笑了笑，從容地踏出門口。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7wsEqqqL
「離開之前，請你把武器交給我們。」高個子對他說：「這是亞可大人的命令。」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IWYOvSyf
「我會帶格蘭達離開，請替我請示亞可大人，我想他應該不會介意。」海德蘭順從地解下了配劍，交給高個子。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iCdrM4x6
「好的，海德蘭大人。」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qARxgivJ
海德蘭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朝城樓走去。積雪出奇地深厚，城牆上的衛兵都不見了。可能是到什麼地方去偷懶了罷，海德蘭心想，但現在也與他無關，他已經不再是葛斯堯的衛隊指揮官和軍政參謀了。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wNCryeQi
海德蘭來到格蘭達小姐的客房，禮貌地敲了門，報上名號，她很快就來開門。格蘭達早已經把行李打包好。海德蘭在剛回來的時候，已經託人帶口信給她，說會帶她離開。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ejEWxtHT
格蘭達的棕色長髮梳得很整齊，一雙大眼睛比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有神得多。和格蘭達這個孩子相處了幾天，海德蘭好不容易才發現，她臉上白裏透紅的肌膚，其實長著一點雀斑。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Il7jJGxL
她是個心地很好的女孩子，不應該留在這個地方被當成囚犯看待。海德蘭現在自由了，他決定要走自己選擇的道路。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FxLJbBvRx
「對不起，好像是我們害你……丟了官。」在城堡的旋轉樓梯往下爬時，格蘭達低聲地對海德蘭說，帶著歉意：「如果由我來說服林國健哥哥的話，也許他會來見你。」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coQUqIut
「不，這和你完全沒關係。」海德蘭漫不經心地說：「我只是奉命行事，達不到要求，丢官也是應該的。」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tLihkecc
說真的，現在他已經不太介意，官場許許多多的麻煩事，還有目中無人的貴族子弟，現在總算是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1E8fXvJkN
「林國健哥哥真的是個好人，你看見他之後就會相信我……一會兒，不如你和他坐下談談罷，他平日也經常提起你。」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D5f5AVaL
「提起我？」海德蘭有點好奇，腳步放慢了點，回頭問道：「提起我什麼？林國健……在酒館那件事之前，已經認識我了麼？」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TQWtaIvC8
「他說，在好久以前，神殿大街上……」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1GJavdbiy
他們剛剛走到城樓下，推開門，海德蘭就聽見嚓的一聲，是武器出鞘，他下意識便覺得不妥，馬上把格蘭達推到了石牆後方，用身體擋住了門廊。他看見那個十夫長，還有他身後的四名士兵站在門外不遠。一個癟鼻子的手上拿著把十字弩，刷的一聲，海德蘭還未來得及反應，箭矢便已刺進了他的大腿。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4ssYASKMT
劇痛令海德籣跪倒在地，他甚至沒辦法重新站起來。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fl2LfQep
「哎，海德蘭……大人，還是不應該稱作大人了？」帶頭的十夫長口吻輕蔑。他手上正拿著海德蘭的配劍，指向它曾經的主人說：「實在太可憐了，沒有劍以後，你就什麼都不是了罷。」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XZmjZmAW
「我……我和你們有什麼仇怨？」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XoFjH5kk
血正從海德蘭的大腿緩緩滲出，劇痛使他連說話都有點困難。旁邊的格蘭達幾乎要尖叫出來了，但她用雙手拼命按住小嘴，卻無法阻止眼圈變紅，淚水一點一點的擠出來。海德蘭在牆後伸出手，乘士兵沒看見，示意格蘭達趕快回去房間。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4gAlSOun
「仇怨？偉大的海德蘭大人怎麼會做錯事呢？錯的都是我們。」十夫長昂首大笑，仗劍向前，架在海德蘭的脖子上，然後不懷好意地對手下說：「你們上去捉住那個小妞，我要活的。」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s6omFIJA
「不，你們放過她……」海德蘭強忍著痛楚，說道：「她還有未來，不像我，我任由你們處置，但請放過她……」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D2aDOS4T
「哎啊，是海德蘭大人在求我，聽起來怎麼比吟遊詩人唱得都悦耳呢？」高個子笑道，拿著劍的手微微用力，在海德蘭的皮膚上劃出一道傷痕：「來，再說一次，我考慮一下，求我。」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PhRcjEO1
「我求你，放過格蘭達……她沒有錯……」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1gdkfsFH
海德蘭沉重地呼吸著，他漸漸覺得自己的腳麻木了，血越流越多，死神朝自己又走近了一步。這麼多次出生入死，這座城市沒有一個罪犯能夠將海德蘭置諸死地，但難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麼？死在自己人的手裡，嗯？而且死得如此憋鬱，好像是個挺諷刺的結局。自己剛剛才和蘭尼說，正直的人活不長久，似乎馬上就要應驗了。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5W6cqLUY
「這就要問一問湯姆．亞可大人到底是否同意了。」高個子退開一步，身穿黑貂披風的年輕貴族微笑著。他那雙擦得閃亮的棕色長靴踏雪而來，來到海德蘭面前。湯姆．亞可臉上盡是扭曲的笑容，藍色的眼珠倒映著海德蘭充滿痛苦的臉容。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782kBZKXI
「那個女孩任由你們處置，把劍給我。」湯姆．亞可說罷一揚手，高個子立即大喜，恭敬地將劍遞給湯姆，便迫不及待地往樓梯跑去。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CVrNtdc6
「該死的……」 海德蘭已經好久沒說過髒話，但這時候他實在忍不住了，手指關節因為用勁過度而格格作響，他抬起頭，怒道：「湯姆，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2WmiOkMGe
「拜你所賜！你是我的老師。」湯姆擺出親切的笑容，他擋住了門前的光，背上的黑貂披風彷彿一抹魔神的陰影。他的眼神越見瘋狂，對海德蘭說：「你平日勞心勞苦教我劍術，一劍一劍，狠狠地抽在我身上，現在，是時候回報老師的教恩了！」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LMBefCSA
湯姆高舉著劍，嚓的一聲往海德蘭的頭上斬落。海德蘭連忙一個打滾，閃了開去。這時，卻聽到旋轉樓梯上方傳來了女孩的尖叫聲。他一下子心神恍惚，試著掙扎站起身，卻再次跌倒。湯姆雙手拿著劍，咬牙切齒地朝他走過來，然後一劍刺向他的胸膛。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pkUcGqVFr
不行了……海德蘭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但脈搏全無力量，血已經流得滿地都是，他甚至快要失去知覺。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PqXAh2Yn
「不要！」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bv99HIu6
他聽到格蘭達尖聲叫著。究竟還是救不了她，海德蘭心裏自責，但是他實在沒法再爬起來了。暗啞的配劍順勢穿過了他的胸膛，劇痛……那是他自己的劍，好冰涼……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VH8Zqc6i
這是海德蘭第一次真正感覺到自己的劍。從前的都是虛妄。他只懂得一柄劍的皮毛而已……二十年來積累的劍技，竟不如它刺在胸口來得真實。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qYhoQa7o
海德蘭眼前一黑，沒有再感覺到什麼。天和地都好像在一瞬間消失了……諸神到底在哪裡？祂們看到這一切麼？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egntNz3J
沒有，甚麼都沒有，海德蘭無法合上眼睛，眼前卻只剩餘一片漆黑死寂。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M2o0XaM8
4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2qzNzvje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