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窄窗透射進來的光輝彷彿諸神最後一點憐憫,隨着時間推移,變換着顏色與角度,每位神靈都來光臨了一遍,但祂們無動於衷,只是暗地惋惜,或慨嘆着溫蒂的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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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紅土岩牆讓她夜裏戰慄,正午又酷熱得好像在壁爐之前。她對着牆壁禱告,祈求諸神保佑洛辰昨夜平安,唯獨寂靜的監獄裏,得不到一絲回答。四處的乾草堆散發着潮濕、腐敗和死亡的氣味,似乎這裏並不是經常有囚禁者,以致亦無人管理。木造的門用金屬釘加固,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厚重無比,即使是全副裝備的戰士,也別妄想逃出去,更何況是纖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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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無法得知外面發生何事,城外的喧鬧聲和往日如常,她沒有說話的對象,只有諸神偶爾會在光芒中現身,祂們模糊的形象彷彿訴說着祂們的化身尚在這個世上。這是幻覺,她告訴自己,這縷在黑暗中唯一的光芒,沒有其他東西夾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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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斯蒂芬妮的劍舞者及時出現,為洛辰擋下所有飛瀉而來的長矛,又和阿卡麗絲纏鬥起來。然而溫蒂沒有看清之後發生什麼事,她被半面死神押着,交到塔巴氏族親衛手中。那面具下的眼睛,猶如死人之眼,而且他其中一隻手亦枯朽得發黑,溫蒂卻無法掙脫,這人不是活人,他徘徊在生死之間,第三隻手的傳聞也不是真的,不過溫蒂卻注意到,他有些關節的皮肉用線縫合起來,她不敢想像,那隻腐朽的手真的屬於他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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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彷彿有死神的眼睛看着她,她凝望漆黑的角落,想看清那幻覺,它卻沒有散去。溫蒂在草叢裏穿梭時的割傷,以及膝蓋上的擦傷傳來火辣辣的痛楚,蒼蠅纏繞着她,她一次一次去驅趕,牠們卻彷彿在和她進行困獸之鬥,拍翼的聲音嘲諷着她的無能,你出不去的,出去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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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洛辰會來救我,溫蒂心中有把渺小的聲音在說,洛辰會救我……你背叛了他,你背叛了所有人,沒人會來救你,那些拍翼之聲彷彿在細訴,你這愚昧之人,你這卑賤的背叛者;她好害怕,溫蒂明明受過訓練,就算被嚴刑迫供,她也不能透露情報,但對方根本不想要她的情報,她猶如人質,又或者,塞利.塔巴打算向王國其他違抗他的人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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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一切都完了,大鬍子的救命之恩,她一輩子也無法償還,還有陪伴她長大的四戰士,她背叛了所有人,她背叛了一切信任她的事物。所以,在這只得一縷光芒的幽暗牢獄中,她罪有應得,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她也罪有應得。 能夠和洛辰逃離一切的幻想已然破碎,只餘下色彩斑斕的碎片割傷了她的眼睛,淚水無法止息地又湧出來,直至眼睛紅腫,嘴唇乾涸,她整天都沒沾過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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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雖然擁有着一整天的時間,但她的腦海也快要停止思考了,她甚至無法迫使自己維持理智,腦海中不斷湧出雜亂無章的聲音,有時會是號角聲吹起《山嶺逝去的英雄》,有人死了,又有人死了,她的腦海不斷在胡思亂想,這次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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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叢林中的村落裏,大火捲襲着木製的房屋和草堆,還有一切可以吞噬的事物,樹葉、衣服、頭髮……那是溫蒂的村莊,火光像是可以照亮神域,但諸神無動於衷,她哭着爬上一棵樹,父母在樹下燒成焦炭,對她笑着,笑容卻扭曲的詭異,眼淚流出淚水,卻馬上被火焰蒸騰成煙,烈火像蛇一樣攀爬上他們的身體和頭髮,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這段記憶,但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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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她眼前閃爍,猶如神話故事中的邪龍,那棵樹在吶喊,高溫之下搖晃不止,溫蒂感覺自己的皮膚快要被烤焦,就像串燒在烤爐前的燒豬一樣。火光中沒有旗幟,沒有軍隊,她看不見任何人,這場火只是無緣無故的意外嗎?不是戰爭?她不知道,反正除了她之外,一切都燒成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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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鬍子說,這是北方人入侵所導致的大火,不,她不相信,他們才不會欺騙她。她在黑暗中嘶聲大叫,卻只是想聽到一些聲音,牢獄裏聲音在迴盪,就似無數個溫蒂在對她呻吟,只有十三個春天大的她原本可以和那些小孩一起在沙灘上奔跑,在叢林裏採摘漿果和戲弄小鳥,甚至遇上自己一生所愛,但現在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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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有可能看見洛辰嗎?即是是最後一面?她哀求諸神,饒恕她的罪孽,她還年輕,可以改過,讓她逃離一切,到沒人的地方獨個兒活下去吧?她不敢再奢求什麼了,但祂們無動於衷,默然的死神彎下頭來看她,在祂的眼裏感覺不到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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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哀求吧,祂彷彿在說,王者、智者、創造神只顧編織世間的美好,愛神、戰士、復仇者、審判者,祂們正在處理世間的紛爭,生命女神、日月神和吾,忙於周而復始的秩序,無人能夠停下來傾聽你的祈禱,但這個世界本來就雜亂無章,而且充滿噪音,再多一些也沒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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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囚室外傳來鎖鏈碰撞的聲響,唯一的大門被打開,溫蒂睜開眼睛,死神的身影從燭火中消散,只餘下兩名塔巴親衛站在門前。他們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溫蒂,其中一人走過來,拉着她的手,她無力掙扎,但對方依然粗暴,扯得她的皮肉都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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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傷口都發臭了,要是再放幾天,大概自己就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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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衞露出厭惡的神情,拉着她往穿過走廊。溫對此時衣服破爛的幾乎衣不蔽體,也無力呼喊,甚至連走路亦勉勉強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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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帶她去國宴上,要那麼乾淨幹什麼?」另外一人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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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髒是髒了一點,但樣子不差,也是能湊合湊合的吧?」拉着溫蒂的人咕嚕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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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這麼小的孩子也有興趣吧?天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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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不要帶她過去,溫蒂的心裏無聲喊叫,旋轉樓梯漆黑得可怕,但他們拉着她向上。為什麼連監獄裏的獄卒都成了塔巴親衛?效忠洛辰的城衛呢?成圖呢?她被拖着穿過走廊,這裏是什麼地方?城堡的整排窄窗射入陽光,整個地方好溫暖,寬闊的紅土岩牆像在迎接她抵達和平的神域界。走廊前方,是一扇巨大而裝飾得很漂亮的木門,士兵推開來,光線從裏面滲出,溫蒂幾乎睜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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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內,所有的光芒像士兵一般整齊地列成兩排,照耀着溫蒂前方的道路,訴說捕鯨故事的地氈一路伸延,直達共主之座面前。不,她心中吶喊,不,不要讓他看見我這個樣子,但細小的身影就坐在那圈被他戲稱為樹幹的王座上,一臉冷漠地俯瞰着整座大殿,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逃過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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