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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旁的海德蘭面上有點疑惑，也在聆聽兩人的對話；對於自己的身份，阿斯特早有準備，他是長鼻半島名商牧爾泰的私生子，又或是一名本來家勢顯赫的沒落貴族，也可以是陸橋賞金獵人中最炙手可熱的後起之秀。不過，在凱瑟琳漆黑深邃的瞳仁前，一切秘密都似乎躲不過她的眼睛。阿斯特無意識地張開了嘴，卻沒能說出什麼話來，他究竟是誰？他發現連自己都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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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見他愣住了般沒有搭話，連忙閉起眼睛。阿斯特忽然感覺到在自己身邊瀰漫着的奇怪感覺消失無蹤，他也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忽然就想把自己內心所想的事物傾吐，但又無法想起自己是誰，念頭開始在腦海中互相攻擊，唯獨凱瑟琳收起目光，一切回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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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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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意識到，這大概和凱瑟琳有關。她黑色的瞳仁彷彿倒映着他的臉，帶着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每逢和她的眼神接觸，阿斯特總是感到渾身不自在，也許神巫真的有某種詭異的力量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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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老毛病了。」凱瑟琳搖搖頭，用旁邊的水壺為自己沖了杯茶，卻沒打算解釋：「要是你不想告訴我就算了，我也不會強迫你。至於賠償，我想你幫忙辦件事，留在這裏兩天，幫我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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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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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一臉狐疑。凱瑟琳看似和領主亞可關係良好，這附近要是有什麼人鬧事，又或是野獸的威脅，也並非戰神之劍解決不了的問題。凱瑟琳大概已經看出……或從海德蘭口中打聽出阿斯特的武藝是何種程度，那麼需要他出場的情況，大概不會輕鬆得到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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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很簡單是罷？兩天之後是『血弦的雙月』，我若是你，就不會這麼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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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看過的書不少，以致連天文他都有點認識。血弦的雙月以數十年為周期，月神姊妹映射出血色紅光，並且形成對等的弦月，傳說有着使人間陷入混亂和肅殺的力量。不過占星學者的說法，並不被事奉諸神的祭司認同，這些說法也就被當成民間的流言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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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指，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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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有點疑惑。畢竟北洋歷史記錄得非常詳細，血弦的雙月並未周期性地帶來什麼災難，自然也不會備受重視。難道面前自稱神巫的凱瑟琳，着實是個迷信民間傳說的巫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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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可不敢說，總之你欠我的，幫我看家兩天就還清了，這樣你幹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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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要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阿斯特才不想惹上額外的麻煩。最近他老是陷入了質疑自己能力的局面，就算是誰也會學乖。但看着凱瑟琳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阿斯特也不期望在她口中獲取其他解釋，畢竟是欠對方一條命，還壓壞了藥草田，只得答應：「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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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看來我這老骨頭派不上什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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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稍微咳嗽兩聲，看來有點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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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傢伙，待你好了以後，我們再來切磋一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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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並非討厭海德蘭的為人，雖然上次吃虧，但也怪不得別人，誰叫他拿着一柄破銅爛鐵就上去挑戰海德蘭呢？阿斯特心想，要是能和這般的強者再打一架，定能大有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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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我很感激你對那些士兵沒有狠下殺手，至於其他的事，畢竟我已經辭去職務，自然也不方便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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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記起先前的事。本來有幾名士兵站在他身後，打算在他全神貫注和海德蘭戰鬥的時候上前偷襲，卻被他反手一記快劍割傷，嚇得暈過去，起初海德蘭大概以為那幾人死了，上前來拼命，仗着兵器之利砍斷阿斯特的鐵劍，才讓他一籌莫展，只得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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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們兩個認識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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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展現出一個微笑；她的茶傳來濃郁香氣，阿斯特不禁好奇杯子裏放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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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小冤家罷，只是以前職務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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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展現出微弱一笑，似乎是在自嘲以前把公務看得如此沉重。阿斯特雖然能夠看懂他展露出表情的背後想法，卻無法理解他這種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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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傢伙雖然贏了我一次，但兵器差距太遠不算，下次我們公平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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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只是想激勵他一下，卻沒能思索到什麼話題。瞥望擱於海德蘭身邊的墨綠手半劍，於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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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知道林國健最近如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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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就像把他的說話當成了年輕人的意氣用事，淡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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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打算從我口中打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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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稍微警惕了一下，畢竟海德蘭雖然在這裏養傷，但他依舊是亞可身邊的人，凱瑟琳也是一樣。這樣就說得通了，這明擺着是個懷柔之局，也許是打算在我口中套出些什麼資訊來，阿斯特暗自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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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有件事我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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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嘆了口氣，又是搖搖頭，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看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阿斯特雖然心中懷疑，但也不好意思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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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段時間和他沒有聯繫，這是實話，大概托你的福，戰神之劍像蒼蠅一樣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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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如是說。他沒有說謊，但也不打算出賣自己的朋友。他稍微觀察了一下農舍的周圍，這座建築物佔地不大，若果被包圍，也許難以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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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小子說話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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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微笑著說，卻把手放到身旁的劍鞘之上。阿斯特眼神一厲，要是他打算動手，立即就可以放出一柄飛劍放倒海德蘭，然而考慮到身邊的女人是否能夠戰鬥，令阿斯特謹慎起來，只是把手放到刀鞘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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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嫌棄，『尚玉』跟隨我二十年有剩，是先代半神領主羅蘭．維納斯的配劍，半神末日後轉輾來到我手上，你或許是更適合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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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見海德蘭將劍遞給自己，卻不理解現在是演哪齣。二人不過兩面之緣，更不算得上有什麼好交情，海德蘭難道是打算棄劍以誠，讓他放下警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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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功不受祿，這般重禮，我實在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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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見阿斯特警惕的眼神，海德蘭換了個說法：「我魯莽了，這樣罷。這傷好了以後，我們來切磋一番，要是你贏了，尚玉就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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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將劍放回了椅子上，換了個姿勢坐着，也許是身上的傷勢不時傳來痛楚，讓他有點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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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完結之後，我打算歸隱田園。尚玉從此塵封，我卻於心不忍，它值得交付到前途光輝的劍客手上。你尚年輕，卻劍術精湛，願意為朋友兩脅插刀，我是自愧不如。」海德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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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一老一嫩說得惺惺相惜，我還以為自己是在看《低地諸王異聞》之類的市井小說。」凱瑟琳翻了個白眼，揶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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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注意到不遠處的桌子上擺放着幾本用草紙堆疊封裝而成的書本，在北洋大陸十分罕見，但他並非聞所未聞。師傅也有好幾本這樣的藏書，是他在亞達慕大陸行商的時候收集回來，聽聞伊登聯盟會運用叫作「印刷」的技術，大量製作相同的書籍，以致連這種民間故事「小說」都能流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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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雖然好奇，但卻意識到現在並非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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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這老頭子快回去睡覺，再這樣勉強，只怕要提早幾年去見諸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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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緩緩站起身來，又揚起眉頭瞥向阿斯特：「至於你，身體好得七七八八，只是太會睡，要陪我出去走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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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舍外是一片遼闊的蒼白景致，唯獨屋旁的草藥田受到細心打理，種植著半人高的小樹叢，地上也只覆蓋着薄薄一層淺雪，好比紗紡的裙擺般輕透。凱瑟琳不時凝望天空，彷彿那些煙雲在告訴她某事，但阿斯特只看到團卷雲像母親的頭髮般讓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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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眼睛小男孩，可真罕有。」凱瑟琳的語調也像是雲般輕淡，若有若無：「有時天上的雲會告訴我們一切的事，有時什麼也不會說。尤其是你這雙眼睛，它們決定絕口不提，你感覺這是巧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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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凱瑟琳女士，我不願談及自己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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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阿斯特想要說，事實上他也道不出什麼來。那些虛妄的身份，也許毫無意義，而他只不過是妓女生下的兒子，在這片茫然雪海中尋不到自己的歸屬，他並非一個李貝特家的人，就連姓氏也只是出於母親的想像，他討厭這個名字，馬克，聽起來就像某種易碎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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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惦記着這些緣份，它們總有一天會全部找上你。」凱瑟琳欣然一笑，阿斯特卻不太喜歡這種說法，感覺像是諸神會來向他尋仇一樣。凱瑟琳見他沒打算回應，於是轉了個話題：「血弦的雙月，孿生月神的三千六百相之一，主肅殺……你知道麼，諸神創世的時候，給每個人都賦予這三千六百相，所以人間才有千百種面孔，每個人都可偽裝自己，過另一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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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味，凱瑟琳女士，你是事奉雙生月神的神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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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說話的方式玄妙，但阿斯特對怪力亂神的話題不感興趣，他還是傾向相信創世的諸神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否則一切不會變得如此混亂而讓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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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也許在治療的天賦上不及生命女神，但月神們主宰萬物的周期和夜間世界，是最變幻莫測的神，就算是我，大多時候也無法體會祂們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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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無法否認凱瑟琳是優秀的醫者，然而要是再扯上神，他大概要非常不禮貌地打個呵欠才能抑壓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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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眼睛的阿斯特，你就不好奇為何最近怪事頻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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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手持一枚小小的三角柱形晶體，湊到他的面前。阿斯特注意到那本來是凱瑟琳的項鏈，由通透的水晶打造。此時，她將其置於陽光之下，不同顏色的璀璨光芒立刻散射開來，映照到阿斯特掌心中。他被忽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但除了感覺溫暖之外，並無其他詭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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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凱瑟琳微微扭轉水晶的角度，光芒立刻聚焦到一點，同時阿斯特馬上感到手上傳來一陣火燒般的灼熱，他瞬間縮開手，若果不是凱瑟琳笑著收起水晶，他也許已經拔出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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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奇術？阿斯特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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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映照世界的光芒裏，夾雜着許多從其他領域而來的東西，有些像彩虹一樣美麗而溫和，另一些蘊含着無窮力量。」凱瑟琳語調冷峻，注視阿斯特的黑色瞳仁好比奈落深淵：「還有一些隱藏着永恒黑暗……有人在透過光芒聯絡一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但無論那是什麼，都不會被諸神所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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