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莉坐在曾為蓬車的破碎木堆上,她的戰馬低頭吃着谷地人本打算運輸到前線用的草料,棗紅的尾巴一搖一擺的,不時低聲嘶叫。士兵和騎士用木柴和維納斯家族的旗幟堆成一座小塔,人群中還有血盟兄弟會派出的騎手,他們正從谷地人的屍身上搜刮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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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看去,折斷的長矛和箭矢遍布黃昏曠野。失去馬匹、還有折斷車軸無法在移動的篷車,數量多得難以點算。附近村莊的風車恍似巨人一般,長草從腳上老舊的石磚鑽出來,扇葉卻沒有再轉動。艾瑪莉想起小時候讀過的騎士傳奇,記得就有一位瞎眼的老騎士曾和風車比武,也難怪他會以為這些龐然大物就是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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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啊,這裏的東西足夠餵飽上萬人了。」那些負責清點的士兵談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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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看,這白花花的銀幣!是用來付軍餉的罷?」搬運銀幣箱子的士兵在慨嘆,在騎士的監督下他們也不敢手腳不乾淨。艾瑪莉看到清點出來的銀幣也有好幾十箱,這是筆不少的財富,能夠支持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好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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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臥滿地的人,有的穿着鎖子甲,有的什麼裝備都沒有,還有穿着硬棉大衣的。兄弟會的人笑著從他們身上脫下甲衣,又用劍撩動屍體腰間的皮袋,看看有沒有什麼財物,看得艾爾家的騎士們有點尷尬。不過戰爭就是這樣,艾瑪莉心想,生者搜刮死人的財物,填飽自己的口袋,反正他們在神域用不上,只是騎士們口袋並不拮据,但兄弟會的人一直都是這樣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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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還有林國健派來的弩騎手,人數不到一百,看上去非常年輕,圍坐着保養十字弩、箭矢和長矛,自成另一個圈子。他們在戰場上大放異彩,艾瑪莉從沒見過這種戰術,沙隆也罕有地誇口大讚,聽說承襲於莫爾扎。他們會伴隨在騎兵主力的側翼,每從馬背上射出一箭,就會將十字弩掛回馬身上,然後換另一把上好弦的弩再次發射,射殺敵方靠近或者試圖追擊的騎兵。箭射完之後,他們還能提起騎槍作戰,又或者策騎回戰場後方填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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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要表演那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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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陣地中心的柴堆就要堆好,穿着板甲的沙隆一屁股坐在了艾瑪莉身旁,她感覺大地都震動了一下。若果他再不注意自己的食量,可能戰馬就要換一匹更大的了,艾瑪莉心想。他從水袋裏啜了些飲料,聞起來好像葡萄紅,帶有男人的汗水氣味,她不禁皺了皺鼻子,雖然自己身上聞起來可能一樣臭,但至少頭髮上還殘留着幾天前洗澡時的花香,又夾雜了一種金屬和皮革沾上汗水的霉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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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莉敷衍般展現微笑,她的眸子閃過幾點橙黃的光芒,手中打了個響指,火焰憑空從一面破敗污血的旗幟上點燃,很快焚燒着柴支,還有那些斷裂的長矛,將箭桿燒得焦黑,然後又蔓延到蓬車的帆布,火焰貪婪地吞噬着那潔白的布料,終於隨風捲襲而起,圍觀的眾人在歡呼,面露驚訝,像小塔一樣高大的火堆毫不費力地燃起,這就是艾瑪莉.艾爾的力量,也是母親眼中,她伴隨而生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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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越來越熟練了,簡直就像家常便飯。」沙隆慨嘆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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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將近五旬的騎士,自她有記憶以來便一直看着她成長,他是父親身邊最老練的騎士之一,本來指導着兄長拉拿的劍術,但自從艾瑪莉覺醒以後,也吵着要拿劍,父親於是便委派沙隆成為她的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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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實上艾瑪莉的劍術師傅另有其人。當她發現自己舞動長劍不如兄長般迅猛的時候,她就追求更致命和敏捷的劍。最後拉拿物色到一位來自伊登卡奧特奇商會的販子,為她度身訂造了武器、馬匹、劍技,以及隨她征伐的花火騎士團,花出去的金子不少,但確實物超所值。尤其是那一柄仿效伊登上代女海王克里斯汀打造出來的破甲刺劍,只要出手角度得宜,連板甲都能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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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那些村民有沒有說什麼?」艾瑪莉不太想延續火焰的話題,於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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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自己派出了一位花火騎士到村莊,安撫村民,以防他們以為艾爾家騎兵打算對村莊騎行劫掠。雖然很多時候戰爭總包含屠殺和搶掠對手的封地村莊,但這不是艾爾家的作風,至少不是拉拿和艾瑪莉這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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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下午就跑了,就在戰鬥完結之後。收拾家當,還有畜口,一點也不剩,順手燒了幾幢房子。」沙隆笑着說,彷彿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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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莉細想之下也對,那些村民要是繼續留在這兒,維納斯的封地騎士大概會以為他們勾結艾爾叛軍,才沒有遭殃,定必會以酷刑招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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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後,我們就繼續前進。」艾瑪莉凝望着火焰,帶有雜質的燃燒物偶然濺出火星,顏色亦變幻莫測,偶爾會轉變成綠色或者藍色,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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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中,她似能看到村莊在燃燒,還有整群動物的身影在奔馳。不知為何,她想起兩年前有一個夜晚,她剛剛抵達亞可領,卻在自己的軍營中受到大群黑犬襲擊,艾瑪莉還記得有隻身形龐大,以雙腿行走的狼頭怪物,她慶幸自己燒了牠,用上最烈的火焰之水,大概沒有生物可以在那種火焰中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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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那段記憶還像惡夢,纏繞着她,即使沙隆沒有受什麼傷,艾瑪莉還是折損了數位騎士,以及一支近百人的部隊。自從那次之後,艾瑪莉就沒見過那些陰影中的生物,但總感覺惡夢不會那麼容易完結,她暗忖,那些鬼東西一定有着某種目的,既然衝着自己來,不是和半神王有關,就是和她的血脈有關,想到這兒她不禁打了個冷顫,沒有事物是一場大火燒毁不了的,若果有那就燒它兩次,艾瑪莉如此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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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的聲音由小化大,有些士兵警惕起來,遙遠看去,承載黃昏的最後一線餘暉,一人騎乘着快馬而來,陰影延長得好比黑暗扭曲的樹。艾瑪莉站起身來,那人的頭盔上插着一支紅羽毛,那是艾爾家傳令兵會在能夠顯露身份時,特有的一種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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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莉小姐,拉拿大人傳來捷報!」傳令兵來不及翻身下馬,一邊脫下頭盔,一邊說道。他剛落到地上,便要半跪下來,但艾瑪莉上前扶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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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這人兩枚銀幣,還有酒水。」艾瑪莉凝望這位瘦削的騎兵,他的臉看起來沒有好好吃飯,面孔凹陷進去,眼睛很細,但很有神。她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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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特,艾瑪莉小姐。」他有點緊張地說,喉頭一動,吞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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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萊特,戰情如何?」艾瑪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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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拿大人在誓言河以三千人大勝一萬二千人,擊敗了亞拉戈.維納斯,敵方大概二千人受傷和陣亡,我方沒有任何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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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士兵們聽到,在嘩然,紛紛討論起來。竟然毫無損傷戰勝兵力四倍於他們的維納斯家族,可謂壯舉。但艾瑪莉知道,那是因為拉拿認真起來了,而且挑的地形也很有他的風格,誓言河地勢複雜,交錯的河流、小丘、森林、平地,對善於謀略的拉拿而言自然能好好運用。若果是艾瑪莉,就會以小撮騎兵引誘敵方進入森林追擊,然後再放火燒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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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俘虜那傢伙麼?」沙隆從地上爬起來,提起聲音說:「他至少值六百個太陽金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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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拿大人放他回去了,說是給半神王傳遞一個訊息。」萊特回應,不敢直視沙隆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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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那麼有沒有抓到亞克萊?那傢伙在十年前的比武大會輸給了我,騎術不錯,至少也值一百金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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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沙隆大人。」萊特吞了口水,緊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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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別為難他了,怎麼會有人記得每一個維納斯家族的貴族和騎士的名字。」艾瑪莉回頭瞪了沙隆一眼,不滿地說:「更何況我們不是為了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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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隆乾笑兩聲,掩飾過去。艾瑪莉腦海中不知為何閃過血盟兄弟會的人在搜刮死人財富的畫面,還聽到沙隆喃喃在說,補貼一下軍費也不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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