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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衛隊都說，萊恩．亞可的房間就像鐵獄一般，會選擇活在這裏的人一定是個瘋子。但從那面裝上鐵製欄柵的窗戶向外望去，格蘭達卻感到安心無比，在這裏沒有人可以靠近她，除非她親自召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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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房間可以遙望戰神聖殿，每逢清晨不再列起人龍。以往只能排隊等候救濟品支持的貧民，如今可以在貧民窟興辦的人民作坊工作，換取伙食和救濟品。林國健容許聖殿祭司繼續遵循信仰，但他怎會讓人民相信那些虛無飄渺的神而不事生產？格蘭達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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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空氣透過窗格子吹進房間內，若果想瞻仰高處的景色，就要抵禦刺骨的寒冷。葛斯堯的城堡和戰神聖殿一樣修築與高地上，可以輕易飽覽整座城市最遼闊的景致，但北洋大陸的氣候完全不鼓勵人這樣做，即使是在初夏也一樣。清晨的寒意比嚴冬時虛弱多了，然而暴露於寒風下太久，依然可以讓人神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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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格蘭達喜歡這種冷，彷彿可以抵銷她身上永不能磨滅的痛。那些曾經火辣辣的疤痕，偶然也會傳來痛楚，她赤身裸體，靜靜佇立窗前，感到寒風就像親吻，吻過她每一道傷疤。不知為何，她想起林國健黑色的眼珠，感到他的目光正在注視自己，格蘭達不禁朝窗外呼出一口霧氣。這兩年來，黑髮少年奔波於亞可領地周遭的諸侯之間，卻從來沒有想過碰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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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怨恨自己這不潔的身體，這殘破而醜陋的軀殼。諸神原來美好的造物，現在就如同染上詛咒一般，作為女人的一點魅力與尊嚴都失去了。格蘭達狠狠地用指甲抓刮自己的肌膚，彷彿那樣的痛楚可以讓她記得自己是多麼讓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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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懲罰自己身上。葛斯堯不會自己運轉，她必須上朝了，艾爾珀若果沒有她在旁邊，就像閹割了的騸馬一樣沉靜，她可不想林國健回來的時候整座城市都變了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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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蘭達蓋上封窗板，稍為潔淨身體之後，打開林國健為她添置的橡木衣櫃。櫃門厚重無比，雕刻着沉實但奢華的花線，據說是在城堡的一角儲物室找到。有些年紀較大的侍從說，衣櫃屬於萊恩．亞可年輕時的夫人愛麗安，但裏面的衣服早已腐朽，於是林國健又派人為她張羅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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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穿上了色澤柔和的綠色樽領長裙，幸好北洋的夏季都很冷，人們不會覺得她穿着長袖服裝很奇怪，否則格蘭達不知道如何遮掩自己手臂上的疤痕，還有那高聳的樽領，可以保存她最後一點的尊嚴。只有那張臉，格蘭達在領主的銀鏡面前凝視自己，只有那張還帶着些微幼氣的臉，看起來像個有一點點魅力的女人，還有隆起的胸部，在華服的遮掩下，看起來毫不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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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這副軀殼被沾污得體無完膚，湯姆．亞可瘋狂的笑容在她的腦海浮現，笑聲在昏暗的地下室裏迴盪，還有戰神之劍站在一旁觀看，用冷酷視線看着她哭泣，血似淚水般從身體流淌下。鞭子好比毒蛇舌頭，每次吐信都傳來噬咬似的痛楚。整整幾個月，她差點喪失理智，忘記每一個人的臉龐，相信那痛苦與生俱來，皆因她生來罪業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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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裏燭火與她為伴，還有老鼠的尖聲吱叫。好心的侍女偶爾會帶來好吃一點的食物，還有為她擦藥，直至某一天她不再出現，也許遭遇比格蘭達還要慘痛的命運，又或者及時脫離了這個魔獄般的地方。格蘭達起初還會祈求諸神憐憫，但最後她明白了，林國健從來不相信神，她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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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革命軍來救她的時候，格蘭達神智模糊，還以為她的靈魂終將消逝。那些潔白的帳幕、身穿銀亮板甲的騎士，和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與焦臭格格不入。生命女神修女身上傳來甜睡煙草的味道，格蘭達每逢想起，身體內就傳來一陣燥熱，她好想再沉醉在煙草氣味的夢中，不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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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過去，她身上的傷口勉強復原，但看不見的傷口依然隱隱作痛，稍為聽見大一點的聲音，她都會畏懼的躲在被窩裏面。林國健每天都會來看她，在她耳邊低聲安撫，那雙大手的溫暖超越一切格蘭達認識的事物，就算連太陽的光也比不上他那麼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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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撤去甜睡煙草的時候，格蘭達不知為何身體裏傳來一陣莫名的憤怒，她將房間一切可以打碎的東西都打碎了，任由碎片割傷自己的腳底，竭力地嘶叫，她心裏知道自己對煙草上癮了，但理智完全沒有作用，就像被囚禁在地牢裏那個幼小的她，瘋狂在手執鞭子，鞭撻她的理智。唯獨林國健上前來擁抱着她，就像革命軍衝破那地牢的門，拯救她虛弱、無力掙扎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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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來格蘭達開始接觸城堡的職務。林國健從來沒有強迫她做什麼，但她不想像廢人一般躲在房間裏，三不五時就發作，渴求着煙草的氣味。於是她讓自己沉醉在工作裏面，林國健會讚賞她將帳本處理得很好，格蘭達感到自己不再是那個等待救贖的廢人，那一點一點的自信就像階梯，格蘭達攀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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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議會大廳建於米堤拉家族統治的年代，典雅華麗的彩繪玻璃繪畫着審判者的議會，以及祂的天秤，那時候的人信仰虔誠，才不會任由那些亮麗的玻璃窗蒙上厚重灰塵。石桌和蠟燭台低調地點綴着金飾，都有些歷史了，透露着以往亞可家族的富裕。在諸神殿堂裏的議會，格蘭達想想都覺得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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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張橡木座椅還沒有坐滿，格蘭達於是來到主家席。那本來是林國健的位置，然後又曾屬於艾爾珀，最後格蘭達顯得更為合適。她記得城裏的富商和工匠抗議着林國健建立人民作坊時，她上前來和那些人談判，他們不願意放棄技術和收入，那麼他們可以保有一切，而且不再需要勞動就可以獲得收入，前提是他們將技術分享與這些貧窮的人，議會也確保不會剝奪商人和工匠的利益，他們才就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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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蘭達閣下，有些事情迫切需要我們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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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請讓我聽聽其他人還有什麼要說。」格蘭達露出一個有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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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班克曼爵士素來容易焦躁不安。這位本來隸屬於亞可家族的諸侯帶領騎士們投降，歸順林國健。他看起來是個幹練的騎士，高大瘦削，還有八字鬍子。林國健不願看到這些高貴的騎士變成逃兵，於是設立人民騎士，讓他們於議會受薪，處理城中貴族和富裕階層的糾紛，和前身是革命軍的人民衛隊管轄不同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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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抓到了幾個滋事分子，說是末日將至……該死的，大概和兩個月前的彗星有關罷。」巨熊帕勞低聲咒罵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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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邊還有雇傭兵傑克，他們代表着血盟兄弟會和幾個效忠艾爾家族的雇傭兵團。推翻亞可家族之後，他們也在新議會有一席位，但格蘭達總是戒備着那群雇傭兵，他們在城裏無所事事，終日使用議會的薪金沉迷酒花街，還有不止一次在黑市買賣違禁藥物。礙於傑克的關係，林國健始終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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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麼？就是有些北方的戰事需要報告，我們還是先討論其他事項罷？」艾爾家族的代表，艾瑪莉的叔叔，安柏，看起來就像個喋喋不休的稅吏，中年禿頂，有一圈棗紅色的頭髮，還有狐狸般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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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家並沒有管治這個城市的意思，料想戰爭當前，人手也相當吃緊，他們只是希望林國健能夠成為堅實的後盾和盟友，提供資金與軍隊。若果沒有艾爾家飽經訓練的騎士和攻城武器，革命根本不可能成功，格蘭達只好當成是如以往葛斯堯一般，也需要向半神王上繳一份稅金以及接受勤王禦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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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兩年來城市雖然變得和平，但領地周遭還是有許多事務需要關注。例如鄰近虎視眈眈的其他亞可諸侯。雖然亞可家族的遠征軍在出擊之後不久，就因為萊恩掉進湍急的冰河裏而瓦解，他的黑鋼板甲沉重無比，很快就拖着他去到河床底部，也沒有人敢在嚴酷的冬季打撈他的屍體。但那支軍隊大部份都回到自己家族的領地，少數成為了逃兵。還有那些戰神之劍，不是投靠附近的城市，就是歸順新的葛斯堯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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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亞可領地周遭還是處於一種尷尬的沉默，城市和城堡之間依舊彼此通商，鮮少會提及政治，但其他領地的騎兵，還有逃兵組成的強盜，不時會侵擾城郊的農地和商隊，格蘭達知道林國健為處理這些事務，消耗了他大部份的心力。他從來不碰其他女人，也沒有碰她，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格蘭達經常這樣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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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夏天很快就會過去，我們需要加緊糧食生產和存糧，帕勞，兄弟會的人能幫忙麼？」格蘭達提出她的想法。自從被認為與艾爾家的叛亂有關之後，他們要從首都買來糧食更加困難，必須經過幾重易手，當然付給中介人的傭金也大大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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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葛斯堯城外有非常廣大的農地，但跟從騎士家族的佃農一直在流失。格蘭達只好安排人民作坊重新開墾田地，不過進度並不良好，他們始終並非職業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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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他們知道怎麼當農夫，就不會加入兄弟會了。」帕勞推搪着說。在格蘭達意料之中，這些人自從進城之後，和雇傭兵差別不大，藉林國健共有論之名管理人民作坊，但每次呈交的成品都少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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