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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大海，大海。面前是無止境的海洋，左面是能吞沒人的海水，右面是灼痛皮膚的鹽水，後面是不能喝的鹹水。艾爾帕快要瘋了，若果魔格納要讓世界陷入混沌，那麼混沌一定是一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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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個月，他們一路乘着風南下。有時是東南風，有時是西南風，沒法看到岸邊，他們到底是靠什麼確定方向的？艾爾帕花了好幾天才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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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叫奧格巴，艾爾帕從鯊魚牙大副口中聽到他的名字。在神族語中意思是不畏難關的勇者，帶着銀刀的黑鬼魂，缺了個門牙的臭鮑魚，奴隸販算什麼勇者？艾爾帕心想，神族語都是狗屁不通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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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一個奇怪的半月形儀器，測量神域投射在海面上的日影，而晚上則會用另一個扇形儀器，測量天空中散發詭異光芒的神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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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都是用這種方法確認方向的吧？他們到哪裏了？快要抵達伊登了嗎？已經在海上航行大半個月，他們一直都順着風，怎麼估計，他們都應該快要看到陸地了吧？艾爾帕每天都在想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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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去？別開玩笑了。被海水弄濕的麻繩越勒越緊，幾乎都要陷入肉中。艾爾帕懷疑，要是再掙扎，被鹽分腐蝕的皮膚隨時會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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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頭矮子旦布會用長蛆的餅乾，引誘那些孩子給他摸。所有人都飢餓到絕望了，婦女們連淚水都無法再流出，只能在天海之間發出無意義的低吟。艾爾帕也不敢再強出頭，第一個被綁在舷側「洗臉」的孩子很快不見了蹤影，艾爾帕不敢想有什麼事情發生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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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下了兩場雨，但沒有捲起大風浪。淡水是諸神的哭泣，還是祂們微薄的恩賜？都不是，祂們只是在讓每個人勉強活下來，讓海中心孤獨的這一條船，繼續把戲做下去。艾爾帕發現自己已沒辦法再對神域抱有任何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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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俘虜，即將要成為奴隸的人，都要經歷這些苦難？老人們說，經歷苦難，才能成為最堅實的鋼鐵，艾爾帕腦海中僅餘的理智卻虛弱無比，去他的鋼鐵，去他媽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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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在旁邊的赫蘭每天至少都會和他說一句話，漸漸變成無意義的呻吟，只為了確認他有沒有死去。艾爾帕也一樣，打開乾涸的嘴唇一天比一天困難，他們只能喝萊姆酒，有時一整天只有一兩口變味的淡水，有時則是船員們的痰和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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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以來，氣溫變暖了好多。即使在乾與濕之間交替，也不會再感到寒冷。但每個人身上都散發着伊登鹹魚的臭味，無論男女，每吋皮膚都被鹽醃得僵硬，只能在甲板排泄。海水會沖走髒物，但那股氣味還是會殘留在他們的衣服上。尿液變得啡黃，幾乎一星期都不會排便。船員們無情的嘲笑已變得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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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詛咒的永夏之地越來越近，萬惡的伊登聯邦。艾爾帕此行明白了為何北洋護國軍，千年前那麼執着擊潰這些強盜、海盜和奴隸販。但他們失敗了，只有諸神知道有多少人被俘虜。這是一個被諸神遺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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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船是海上商隊和沿岸村莊的惡夢，艾爾帕以前住在山野，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天遇到這些事情。流傳於國國之間的故事，充斥着商人耳朵。陸橋上有奴隸販的歌謠，望海的小酒館，有時會聽到歌頌海盜瀟灑放浪生活的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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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醉，醉金迷，得過一天且一天。刀飲血，人嚐酒，朝朝暮暮君莫疚。草廬伴，美人側，一夜富貴一夜愁。揚帆去，壯志起，口袋誰深誰得志……艾爾帕合上眼睛，他想沉沉睡去，這一覺後不再醒來，讓他死吧，諸神慈悲，讓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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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國人，你死了，我會很頭痛的，醒醒。」船長奧格巴的聲音難得地溫柔，艾爾帕以為自己來到了神域，但眼前仍是黑色鬼魂銀色刀：「旦布，拿個熟雞蛋，切一片火腿，便宜那種，再給我打一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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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船主……」旦布的樣子飢渴難耐，還一臉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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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但是。」奧格巴回頭，冷冷地說：「你不會也想游泳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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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去辦，船主。」禿頭的矮子猥瑣陪笑。艾爾帕恨他，骯髒的傢伙，還有那個高瘦個子，專門欺負女人，艾爾帕恨這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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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耐一下子吧，我們馬上就要到了。」黑色鬼魂說，像在唸誦一首詩：「空氣中彌漫香甜氣味，港灣清澄帶碧綠之色，亞達慕的珍珠、黃金與鑽石，四海中心戈潭斯，讓人懷念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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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達慕的狗屎、牛屎和鼻屎……呸！」艾爾帕啐了一口，乾涸的嘴裏卻沒能吐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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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想游泳是吧？噢，聞起來有點臭，是想洗澡了？」奧格巴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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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我，殺了我！」艾爾帕咬牙切齒地唸道，彷彿咒語，聲線卻沙啞無比：「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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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可不會殺了四十個駱駝，和自己過不去。」船長忽然開懷地笑，能看到他門牙中的兩個洞，大半個月的航行，讓他連鬍鬚也懶得剃了，像黑色的海膽：「上岸之後就值更多錢，誰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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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我，殺了我……」艾爾帕無力地唸，沒人睜開眼睛看向他，每個人都在都用緊餘的力氣維持生命，除了那些海盜和奴隸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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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話一點，上岸後給你洗澡。」船長湊近他耳邊，低聲說：「想不想吃些熱的東西？好好睡上一覺？想起來也覺得興奮，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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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我……」艾爾帕作最後抵抗，腦海中卻浮現熱騰騰的食物和淡水，溫暖柔軟的床。不，他快要徹頭徹尾變成一個奴隸，一個奴隸！僅僅是一點恩惠就能讓他屈服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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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雞蛋，母雞早上生下來的，我留着沒有吃。」船長從旦布手中接過雞蛋。艾爾帕注意到矮子吞了一口水，上岸這種東西隨時都有，幾個伊登奴隸銅板可以買到一大籃子，但在船上，比駱駝銀幣還要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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