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健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進入城堡，而且還是以這種形式。​​​​​​​

太陽剛剛升起，艾瑪莉．艾爾帶領着家族的騎士以及士兵，穿過走私隧道。果然正規軍就是不一樣，盾牌、馬匹、盔甲齊全，每個人都有長矛和劍，即使這些人只是商隊護衛，艾爾家族花得起錢給他們配備優良裝備，甚至當佩斯開玩笑說想弄一套板甲過來的時候，他們也真的有備用品可以提供。

也是，雖然艾瑪莉的哥哥沒有給她一整支軍隊，但十數位全身板甲的封地騎士嚴謹地保護着她，而且還有三十多人的花火騎士團，就像她的刀刃，才一下子功夫便攻下數個戰神之劍的軍營。林國健懷疑，單是這五十位騎士的價值，都遠比一支千人軍隊來得高。

而且，還有堅固蓬車改裝而成的衝撞車，頂部改用盾牌加固。不過沒有派上用場的機會，奇襲之下，城中幾處閘門都來不及關上就被攻破。尤其是寒冬的清晨，大部份戰神之劍都處於半睡半醒之間，不似他們這支部隊，早已養好精神。

一些早上起來，到水井打水的民眾，以及正打算開門營業的商販，都被林國健的人告知，這座城市爆發了革命，建議他們最好關上門，平靜等待事情渡過。有些人收拾家當想逃離城市，林國健也沒有阻止他們，那是他們的自由，至少這座城市被解放的時候，他們也有歸來的權利。艾瑪莉的軍隊早就控制了城門，林國健讓他們放行民眾，以免造成恐慌，艾瑪莉也接受了他的建議。

除此之外，林國健還惦記着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艾瑪莉、血盟兄弟會、審判者，以及林國健的聯軍勢如破竹。他們在太陽升到天際最高處之前，就已經將葛斯堯城堡以外的所有軍營和據點佔領，連本來駐守神殿的軍隊，也退到城堡之中。但林國健根本沒有給他們關上城堡閘門和拉起吊橋的機會，他的人及時用衝撞車卡住了閘門，又迫令城門口的駐軍投降。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戰鬥。

退守城堡的士兵，似乎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打算。他們已經無路可退，雖然有幾處通道的守軍不戰而降，但以亞可家族騎士和領主衛隊組成的最後防線堅實無比，而且城堡中的地形比起熟悉的巷戰陌生得多，就連主導着正門攻勢的艾瑪莉，也被擊退了兩次，折損和受傷百人之多。

在城堡裏，馬匹毫無用處，但身披板甲的騎士還是有絕對優勢。在狹窄的走廊和旋轉樓梯中，他們的盔甲可以擋住大部份武器的攻擊，而且只需一人，便可以守住通道。弩手變得更為致命，從刁鑽角度以及其他樓層射過來的箭矢難以預測。林國健不禁又想起那些戰爭故事，眼前那些熟悉的面孔，身上插着箭倒下，中箭的敵軍從城牆墮落，幾支箭呼嘯而過，從他腦袋附近擦過，幸好大衛和幾個年輕人都拿盾牌圍着他，否則他早就被橫著抬出去，不知是生是死了。

幸好，從巷戰練習回來的方陣派上用場，他們好幾次就是靠着長矛和盾牌推進，並且攻進了南橋的監獄。林國健總是站在隊伍靠的位置，指揮着戰鬥，他的人卻老是勸告他不要站那麼前，但他可不想在隊伍後方，看着那些認識的人倒下，至少站在前面，他心裏會好過一點。

有好幾次，亞可家族的騎士把他認出來了，不顧死活衝到方陣前，想要斬殺他。隔着全覆面頭盔，無法看清騎士臉上的神情，但大概不只一人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想法罷？這些貴族挺有自知之明，他們很清楚自己往日怎麼揸壓百姓。如今革命的旗幟揭起，在他們眼中，遇到的不是願意將他們俘虜，然後收取贖金的艾爾家騎士或貪財的雇傭兵，而是被他們欺壓了許多年，憤怒的暴民，現在要來復仇。

到底是誰被復仇女神遮蔽了雙眼？這些害怕復仇的貴族，還是懼怕着憤怒騎士的革命軍？戰神又與誰同在？是守衛神殿的軍隊麼？還是一直活在這個城市敬拜祂的人？林國健從來想不明白，這些宗教和神明，信奉起來又有什麼意義？還不如他弟弟幾句說話那麼有力，那麼能夠凝聚一群人。

幸好，這次阿斯特在他身邊。乘着那些騎士不注意，他鋒利的冰藍鋼匕首就會如閃電般凌厲，刺進他們盔甲的隙縫中。很難相信，在那麼一瞬間，受過二十多年訓練，身穿着昂貴裝備，貴為封地領主的騎士，就這麼倒臥在林國健之前，血流乾而死。

阿斯特可能已經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但林國健不一樣，在這種巨大的反差前，他的心臟卟卟直跳，直至發現這些騎士也和尋常人一樣，也是會流血，也是會死的。只不過林國健和許多革命軍心裏都埋藏着一個念頭，貴族和騎士就像打不死的怪物，他們不可能那麼容易倒下，而且能夠輕易擊敗一支數十人的軍隊。不過林國健錯了，騎士只不過是穿着板甲的凡人，也許劍術好一點，但在阿斯特面前，一切皆是浮雲。

天涯城刺客本來就是訓練來消滅叛變貴族的人，他們是貴族的天敵。就連半神他們都能對抗，又怎會怕這些只是多了榮譽和名銜的凡人？林國健心裏想。他緊握着手上的鋼劍，不禁抬頭，城堡主樓最高的廳內，以玻璃彩繪諸神的形象，但在祂們腳下，卻倒臥著戰神之劍和革命軍的屍體，染血武器散落一地，牆壁和地板都揮灑着這些人的生命，還有受傷拼命掙扎的人，向諸神伸出手尋求拯救的人，可惜那只不過是幾面玻璃。

王者就端坐在他前邊，在祂的銀白寶座上傲視眾人。此刻，林國健卻沒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他知道自己心懷的使命，比遠古諸神飄渺的話語還要真實；他的人正拿着長矛和領主衞隊對抗，那些手持巨大斧頭的戰士所向披靡，但矛陣早已適應如何應對這樣的衝擊，就在他們面對魔格納之犬時，這些人已經形成默契。領主衞隊比狗聰明多了，但在接連不斷的弩箭射擊下，就算能夠躲過去，神智亦會崩潰，這是人的弱點。

只要能夠掌握人的神智，無論多麼強大的人都會屈服，只要能夠操弄恐懼，多麼勇敢的人都會崩潰。

「艾爾帕，我們撤退罷。」林國健咪起眼睛，他注意到現在繼續僵持下去也沒用，對方守在一條狹窄通道前，要是攻進去，也許亦只會讓自己的人陷入另一個危險境地。

「怎麼？現在不是只差一步，我們就能攻進領主大廳了麼？」艾爾帕收起正在瞄準的十字弩，神情有點疑惑。

「沒人在這裏，我們攻進去也是白費氣力。但我有個想法。」林國健回頭對他說。艾爾帕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

「鎖上門，放一把火。」林國健刻意提起聲音說，讓大廳裏布防的所有人都聽見。戰鬥的聲音驟然而止，那些守衛着大廳的士兵卻在交頭接耳。聽到命令，他手下的年輕人於是點起火把，火焰在燃燒，也煎熬着那些士兵的神經，在這種情況下臉上的神色不騙人，林國健仔細地觀察着他們面上表情的變化。

「慢、慢著……我投降。」

過了好一陣子，有個年輕的士兵說道。他頭上帶着高頂盔，鎖子甲沾滿了血污，眼神恐懼而疲乏。他丟掉武器探出頭來，見林國健這邊沒有放箭，他的小隊又有幾個人爬出來，跑向防線外。

領主衞隊中有些人在吼叫，憤怒地咒罵。投降的人就像背叛者一樣。他們到了現在還是團結的，領主衞隊比戰神之劍忠誠多了，甚至超過了一些騎士。林國健看到有騎着馬的騎士逃走，捨棄了他們的陣地。即使是榮譽，也會和性命一起放在天秤上度量。林國健不禁想。

「你們是忠誠的人，但沒必要為離棄你們的領主搭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