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陛下,我沒收到來自鐵洛特爾跑者的口訊,未能安排戰士恭候護送,實屬失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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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爾沉聲說。他是位高大瘦削的戰士,像落葉的毛櫸樹一樣堅韌。尼爾身上披着厚重的赤色毛氈護甲,莎拉娜卻不難看出他是在遮掩滲血的傷口,尤其是空氣中仍溢着血腥味:「戰爭時期,山路變得更危險,那些動物像忘記了誰才是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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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她們在路上遇到了陸行鳥,還將牠當作晚飯,飽餐一頓。但三個英勇的人犧牲性命,生命就是在如此循環。莎拉娜能和尼爾會合,亦是拜他們所賜。生命昇華生命,祭司的說話如雷貫耳,莎拉娜卻覺得自己鐵石心腸,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想起凱塔.加農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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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山脈的營地,傷兵比完好無缺的人多。草木搭建的臨時寮屋,是雨林人行軍時的營地。他們打獵、捕魚,吃玉米粉做的乾糧。巫醫在吟誦曖昧難明的咒語,眼睛都變成白色。草藥與血龍樹皮難聞的氣味,似糾纏於空氣中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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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派跑者。」莎拉娜擺手示意無礙,她只想快點知道前線的形勢,其他的話題都不重要:「我聽說這次是狂血熱,對嗎?母河對面的部落派了跑者來報告,形勢遠比二十四部長老所想的還要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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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道的戰士們,無論身上有沒有帶傷,都隨着莎拉娜的腳步,俯伏在地,親吻她的足印。太陽神之女,無盡女王,他們喃喃在說,女王來了,他們必將勝利。但莎拉娜只恐懼,她為戰士們帶來死亡與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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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狂血熱。」尼爾沉思了一下,緩緩地說。莎拉娜聞到血龍樹皮的氣味,不會有錯,戰士裏也有人感染了狂血熱,藥味聞起來就像銹鐵和腐肉:「但母河和流星山脈以南,我們控制了疫情。有些狂者嘗試越過河流,我們擊退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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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折斷手指,有人沒有胳膊。他們都是太陽神的戰士,鐵洛特爾的人民。莎拉娜於心不忍,她是為了什麼將他們送上戰場?奪回祖先的土地嗎?她有一刻不再那麼確定。但早已過了迷惘的時候,戰爭和瘟疫,早已來到雨林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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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沒派過跑者抵達河的對岸,查探環境對吧?」莎拉娜揚起眉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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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陛下,北方人不認識瘟疫。」尼爾腰間佩戴着兩柄鐵鐮刀,是最敏捷的戰士。他曾有個戰士學徒,莎拉娜隱約記得,比她小一個夏天,無家的女孩溫蒂,有着北方人的名字,但亦被北方之王所殺。尼爾遠比莎拉娜有仇恨的理由:「狂者和瘟疫,會把他們的軍隊擊潰。我們只要安坐在河對岸,等待狂血熱結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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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從藥壺中起,巫醫的石砵放著七斗月光的種子。那是稀有的植物,有點像百合,又有點像燈籠花。月光之種帶著月神祝福,其長眠效力,可助人捱過一切的痛苦,而且甘甜得像蜜糖。獵手一輩傳一輩,說這是諸神送給地上戰士的禮物,如今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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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七斗月光還有一個用處——讓無法被救治的戰士沉入夢鄉,然後,戰友們給他後腦來一記重錘,了卻他在凡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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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爭,比一切都要殘酷,莎拉娜顰眉,也許二十個夏天的血祭,亦比不過北方之王的殘忍。到底她的決定是否正確?她很快就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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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送他們一份禮物,以換來和平。」莎拉娜平靜地說。尼爾遲疑半晌,面色微變,他當然猜到是何物,尼爾不是圖拉坦。圖拉坦那該死的笨蛋,為什麼要為了她的榮耀而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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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娜合上眼睛,忍住沒有落淚,她想起聖主的話語,太陽神不需要任何人為祂的榮譽犧牲。只消一句,便歇止了無數年來的血祭,莎拉娜也想成為這樣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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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陛下,你是指……血龍樹皮?」尼爾疑惑地問,似乎在確認他的猜想。沒錯,聽起來像是個愚蠢的決定,讓狂血熱擊潰北方人,不就好了?但瘟疫終將會完結,和平卻可以維持許多個夏天,莎拉娜毅然拋開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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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把我們的盾牌交到了敵人手中。」尼爾果然如預想一般,不會同意她的決定,莎拉娜暗忖,但不要緊,她會說服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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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盾牌,才能以手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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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之間的說法,莎拉娜知道尼爾肯定能聽懂。當年她團結二十四部所說的話,至今仍在戰士們的記憶中。莎拉娜不會告訴任何人,銳利的詞語是祭司所想,她最不願看到人們相信祭司多於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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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瘟疫過去,他們會狠狠進攻流星山脈,並奪取血龍樹林。」尼爾猛地搖頭,不安地看着她。高大的戰士低頭說道:「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女王陛下,請你三思。若果他們控制了血龍森林,瘟疫便是他們的武器,不再是我們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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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忘記兩個夏天之前,我們把北方的王賣給塞利.塔巴……既然仇恨從那時種下,現在必須由我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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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娜苦澀地看着他。若果那時候女王沒有聽祭司的話語,她有那麼一點勇氣反對,這場戰爭,也許不會打響:「無盡雨林的戰士,犧牲了太多,若果能和北方之王達成協議,我情願犧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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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娜來到鋪滿七色彩氈的坐椅,侍女奧托娜在等她。身形豐盈的她早該找個伴侶,生孩子一定沒問題。莎拉娜知道,奧托娜讚嘆尼爾的勇氣與敏捷,若果戰爭完結,就為兩人配婚吧?她想,偏偏尼爾正在拒絕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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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女王,我的女王。」尼爾用拳頭捶打自己的胸口,聲音似鼓。示意違背心靈,亦須說出真相:「每個戰士都願意繼續為你而戰,我們能戰到最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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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戰到最後一人。」莎拉娜苦笑着說。她瞥望奧托娜,侍女眼神擔憂與不解,女王也許不知道每個雨林人民的心思,至少她知道身邊的人:「戰到最後一人,最後一個老人和年輕人、最後一個女人,還是最後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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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女王,圖拉坦的犧牲,我們要為他復仇……」尼爾悲憤地說。山豹部的女戰酋賈扎娜手持着熟鐵棍,一臉嚴肅地看着他,像女王的威嚴,至少比年輕的莎拉娜有威嚴多了,她不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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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裏止步,讓瘟疫和北方人戰鬥,等於放棄了我們在生命之河,和母河以北的所有部落盟友。為了復仇,我們要犧牲投靠敵人,卻向我們求助的棘蛙部……」女王說。俯伏在旁邊,聽到後全身顫抖的紅羽毛跑者不敢張口。但莎拉娜根本不是說給他聽:「以及同屬二十四部盟友,死傷無數戰士的昏鴉部和浣熊部嗎?你是誰人的戰士,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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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鐮刀屬於女王。」尼爾跪在地上,強忍怒氣地說:「女王,要我殺人便殺人,收割玉米便收割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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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娜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滿意,但她又能如何?她或許已經盡了現在最大的努力。不能被復仇女神遮蔽了眼睛,聖主說,但尼爾和女神一樣失去了一隻心靈之眼,他們看到的只有仇恨,唯有時間才能沖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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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陛下,若果要召集戰士,不需很多人,否則狂者很容易就會盯上我們。」女戰酋跪在女王身邊說:「狂者無法被救治,但那些臥病在床,發熱出血的人還有救,我們可以帶上血龍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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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人的第八軍團,應該還駐守在樹海。只能希望他們看到南方人的女王之後,不會繼續蠻不講理。」莎拉娜深吸一口氣,說出她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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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托娜第一個瞥向她。女王也許不知道每個雨林人民的心思,至少她知道身邊的人。而侍女惶恐無比。3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afPVogQ7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