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身短劍的兩刃被磨得鋒利,劍身平滑生光,映照著成圖的臉。他的目光深沈得像水底深處的寶石,眼裡沒透出半點鋒芒。他正以皮革擦拭手中的寒鐵,為接下來的戰鬥作最後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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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成圖無法預知事情會怎樣發展,但這場對峙勢必不能避免,這樣一來,利劍將是最可靠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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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門和加拉拜其餘三個主要城門一樣,以石灰岩和灰泥建成,城樓方正,看起來實在有點矮。不過為了抵擋入侵和保護城內人民,這簡潔的牆體實在聊勝於無。尤其是當守軍遠少於入侵者時,這座建築很可能會帶來逆轉局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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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城樓的偏窗,就能發現外面是條寬闊大街,道上行人屈指可算,使街道看起來十分冷清;城內的實際情況,似乎和興建者預想的相差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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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圖,你確定那孩子能趕來?」一位高大的武士來到內室,找着正在沈思的成圖。武士看來上了點年紀,卻依然非常健碩,皮背心外滿佈老舊疤痕的雙臂粗壯得像小樹幹一般。他本來經已細小的眼睛此刻幾乎瞇成一道線,對成圖說:「我們僅有二十名族親衛,但敵人恐怕數以百計。族長不是叫你別打沒把握的仗嗎?難道你要兄弟們白白在異地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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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加圖,王國的首都並不是什麼異地。」成圖糾正:「何況父親說過,只要有一個好據點,十個布族人足以打退一百個異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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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我在說什麼的,少族主,這兒是北方。」亞加圖頓了一頓:「你父親就從沒理過北方的事,為王國戍守邊境才是先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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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不同了。」成圖將皮革丟到桌上,收劍回鞘,平靜地說:「當王國的危險來自內部,我無法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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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那個有南方血統的女僕對你說了兩句話,你便相信了?」亞加圖看來有點急燥,拍案叫道:「少族主,你這樣未免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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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加圖,你的經驗的確比我豐富,我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成圖說:「然而共主只有一個。你說我該相信她的話,還是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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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加圖沈思了一下,道:「其他氏族首領都聚在這兒,你為何不召集他們?據我所知,達克隆氏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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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泛離開之後,達克隆氏族已毫無忠誠可言。別忘記當南人入侵時,他們的軍隊每次都在戰鬥結束後才露面。」成圖站起來說:「我們不能靠遲來的基爾.達克隆,也不可相信見利忘義的李奧.比斯格,更別論塞利.塔巴那充滿野心的老頭了。我們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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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這麼堅持……」亞加圖苦笑著,沒再吭聲。成圖輕拍了他的肩膀兩下,徑自走出城門內室,沿著樓梯來到牆上。二十名身穿硬皮甲,手持釘頭錘和皮製菱形盾的布族親衛正在待命,他們看見成圖,便朝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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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們。」成圖所用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所有人聽見:「今天你們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布族,更不是為了我父親。但今天我們的使命更加宏大。幸運的話,王國會為此感謝、並且記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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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士們沒說一句話,只是靜靜站著。但從他們堅定的眼神,成圖知道他們已經聽得很清楚。布族人向來沈默,因為實幹才是他們最擅長的。無論敵人還是情人,他們都不用向對方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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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辰王國建立之前,這些人已默默守護著南中界山的隘口,那裡是布族的家鄉,一片溫暖富庶的土地。然而,南方氏族無不垂涎布族的領域,戰爭終究還是爆發了。入侵者數之不盡,縱使族人奮力抵抗,依然無法守住深愛的家園。直至先王帶著達克隆、比斯格和塔巴的中界山聯軍前來相助,才擊退了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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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圖心裡明白,布族虧欠洛辰王國的,仍然須要不少時日才能還清。所以,即使重病在牀的父親百般不願意,成圖仍然堅持代表族人出席國宴。上天果然待他不薄,報恩的機會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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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爾.達克隆帶著三十人。」一名平民穿著的斥候兵急急上到城樓,走到成圖身邊說:「鐵劍、圓盾、胸甲……全副武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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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加圖怎麼還不過來?」成圖皺眉問:「你上來的時候看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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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在街上。」斥候兵搖了搖頭,表示並不清楚:「我剛才沒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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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找回來。」成圖有些心緒不靈,平常父親最依賴的參謀,居然在這種骨節眼不見蹤影。他剛剛不是還在和自己說話嗎?成圖心想,要上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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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圖抬頭朝街上看去,只見塞利.塔巴的身影在泥路上出現,身邊還跟著李奧.比斯格。這忽然的相遇叫他始料不及,派去監視這兩人的斥候竟都沒有回來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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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帶來的衛隊人數明顯超過王國規定的二十五人。穿上墨綠色長袍的比斯格人密密麻麻一片,手持長柄兵器,背上繋著短弓;塔巴人則披了厚實的藤甲,投擲用的短矛似水邊莎草般支開,密佈街上。路人眼見形勢不對,紛紛從小巷逃散,有的膽子較大,便在牆邊伸出頭來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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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圖大人,還未到午飯就鬧出事來了。我就在想,你們這些布族人十多年不赴『國宴』,怎麼今天突然就出現了呢?原來是打著這種壞主意……哼!南蠻的野心真是不小啊!」塞利朝城樓上大喊,他皮笑肉不笑的尊容叫人感覺非常噁心:「你有一位朋友在我這兒呢!他剛剛似乎在點算我帶著多少人。」他轉過頭,朝衛隊後方叫喚:「過來,告訴我們你數到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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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親衛押著一名布族斥候兵走到城樓下,他臉部血流如注,身上也幾乎沒一處完好,他的眼睛半閉,嘴角滿是血和唾液,只能小口小口地低喘著氣。成圖認識每一個族親衛,這人也不例外,他叫斯佰,是成圖自小的玩伴,手腳像猴子一樣靈敏,剛組織了家庭,妻室還懷有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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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佰聲細如蚊,含糊地說了些話,然後用盡力氣往塞利啐了一口唾沫,他似乎被人折磨得很徹底,要不然唾沫也不會吐了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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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嗎?二百一十四。我知道你父親常吹噓,只要有個好據點,十個布族人能打退一百個敵人。所以,我要你心服口服。」塞利嘴角微揚,背後的影子彷彿越來越龐大:「你把陛下藏到哪裡去了呢?成圖.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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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彷彿突然沒了聲音,風止、鳥靜,就像暴風雨的前夕。雖然這種形勢早在成圖預料之內,但斯佰被抓的事實,卻叫他未及反應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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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好也想問你這個問題。」成圖聲線雄亮,面容盡量顯得鎮定,心中希望沒人察覺他的腿正在顫抖:「但在解決問題之前,那位族人是無辜的,請你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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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裝了吧。」李奧嘲諷:「我們一直都留在城堡,就只有閣下帶著衛隊來逛街。陛下恰巧也在這時候失蹤了,你敢說事情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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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我必須告訴你,我毫不知情。」成圖試著反擊:「吾王的去向,恐怕你比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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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總不會承認自己偷了東西。」塞利朝群眾淡淡地說:「不讓這些人嘗點教訓,他們是難以學懂什麼是『誠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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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巴的親衛站成半圓,將城門團團包圍,手中長矛都瞄住牆上的布族戰士,縈繞金屬的寒氣在陽光下泛起毫光。成圖看得頭皮發麻,心裡焦急起來。身後二十多親衛雖然高舉皮盾,搶先擋在成圖之前,但這是二百對二十,成圖明白自己毫無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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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會容許你這樣做的。」成圖肯定地說,但他總覺得現在手中有些東西比較保險,於是從地上抓起一個皮盾,並拔出腰間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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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王在這兒嗎?我看他不在吧。」塞利把弄著項鍊,鍊墜鑲嵌著一大顆綠鑽,它就像怒洋海妖的眼睛,其詭異足以懾服漁民,卻非布族戰士。但塞利接著的話,卻足夠震撼每一個人,包括成圖在內:「你最錯一著是——你殺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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