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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禿頭發胖的旅館主人在火爐前回頭，擠出笑容，他衣著像獵手，皮革服和狐皮帽。室內聞起來，還有一陣野獸的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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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房間，三匹馬的草料。」海德蘭在桌上押上一枚太陽銀幣，主人笑嘻嘻地收下：「你們來得是時候，最近過路的騎士很多，房間都幾乎滿了，幸好還餘下最後兩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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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包三餐麼？」海德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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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鹿肉派能不能吃慣？盾河的煙燻樽魚，味道也很好。」聊起吃，老闆就來了興致：「還有盾河沿岸最好的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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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只要是熱的。」海德蘭滿意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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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樓之前先脫鞋，這種鬼天氣，別踩得滿地泥濘。」老闆看了他們的腳下一眼，笑容瞬間退去。海德蘭又在桌上放了一個銀幣，老闆笑逐顏開：「是要幫馬匹上一些上好的草料麼？馬上照辦。鹿肉派也幫你焗現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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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恩不禁眉頭一挑。海德蘭出手慷慨，只有諸神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可能比作為騎士的肯恩還要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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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間中安頓好，換上乾淨衣物。肯恩透過封窗板的小縫，看見盾河洶湧，幸好旅館位於高地，他感到安心不少。高大的松樹林包圍河岸，肯恩不禁想起格林村附近好像也有一片這樣的森林，漁民會在盾河上游捕捉樽魚，唯獨臨冬時分，魚肉才最肥美。他又憶起數月前一戰，被魚網擺了一道，他在心底埋怨自己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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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怎麼禮貌，但為了路上的安全起見，我想還是應該向你打聽一下艾麗莎小姐的由來。」海德蘭換上潔白的襯衣，端坐在床前說，神情謹慎：「現在只有我們兩個，若非什麼秘密，請向我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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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何而來，只怕我和你一樣不清楚。」肯恩嘆了口氣，跌坐在單人床上。木板發出吱吖的聲音，感覺有點年紀了：「和先前說的一樣，封地受襲，她救了我，將剛好在合適的時間和地點冒出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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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救你？」海德蘭眯起眼睛來，滿臉懷疑。肯恩感覺自己彷彿被審問：「我需要細節。她帶了多少人馬？打什麼旗號，穿什麼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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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她就一個人。」肯恩如實相告：「殺了四名逃兵，一劍斃命，全部人都身首異處，至少我爬起來時看見的景況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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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十四歲的白髮少女是劍術高手，你不是在說笑。」海德蘭露出笑容來，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肯恩的神情不是在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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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沒有隱瞞的理由。」肯恩有點慚愧地說：「一切發生得太快，我根本沒有看到她的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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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海德蘭問：「有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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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村民也告訴我，艾麗莎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眨眼，四名逃兵就人頭落地了……你有認識任何劍士可以做到麼？」肯恩回憶說：「反正我是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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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你沒有看過她拔劍麼？」海德蘭狐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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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南下的路上平安，諸神保佑。」肯恩雙手一合，閉起眼來祈禱：「只希望繼續北上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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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會越來越亂，做好最壞打算。」海德蘭卻告誡他：「無論路雷堡一戰是誰打贏，也只會出現大批逃兵和強盜，你還是向時女祈禱之後不會遇到任何危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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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恩抬起頭來。雖然他和許多年輕的騎士一樣，都在十二神的榮光之下受洗，但域陀領的古老信仰是時之女，翻動書頁，守護歷史和未來的女神。不過那是主家的信仰，並沒有強制所有騎士都跟隨。他不禁有些好奇，海德蘭是否誤會了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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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她，對罷？」海德蘭忽然問。肯恩起初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一愣之後臉就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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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麼，不敢，我高攀不起。」肯恩慌忙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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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對她有好感罷？」海德蘭佈滿鬍鬚的嘴角勾起一個笑容：「雖然守護手無寸鐵之人是騎士的榮譽，但拋棄對於領主和封地的職責，除了愛情，有什麼能讓一位年輕的騎士沖昏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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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應該快要準備好了。」肯恩不願回應他的問題：「我們還是不要讓女士們等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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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正好吃些東西溫暖身子。」海德蘭沒有追問下去，肯恩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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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旅館，但看上去實在和普通的狩獵小屋，沒有太大分別。跑堂的婦女和女孩，大概是老闆的妻女，穿着都像獵人，長靴與半截裙，還有熊皮帽。室內的空氣乾燥許多，木材吸去濕氣，火爐努力照亮廳堂。人潮也多了起來，幾乎每張長桌都坐滿獵人和雇傭兵打扮的男人，大口喝着粗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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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恩等待鹿肉批上桌時，才知道他們依然來得太早，女士們根本還沒下來。海德蘭沒有繼續逼他說話，只是看着遙遠一桌人，低聲哼起歌來。肯恩隨着他的視線望去，好傢伙，是剛才路上遇到的兩個血豹騎士，刀疤和瘦子，還有六名隨從，他連忙低下臉，以免被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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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吟遊詩人走到台上，拿起七弦琴唱了起來，是域陀領尋常的《時女與命運河》。完結之後起身致敬，中人鼓掌，他脫下帽子走到每一桌討錢，放下硬幣的人卻不是很多。老闆親自端來了啤酒和熱騰騰的麵包，肯恩大口吃了起來，身體逐漸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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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另一位皮膚蒼白，彷彿孩童模樣的詩人拿起迷你檀木豎琴，一屁股坐在台上的高腳椅子，唱起《詩人與狗熊》，肯恩雖然不懂音律，但這人的嗓音柔和高昂，似乎要比上一位更好。廳中的氣氛熱鬧起來，這首歌挑起詩人比拼的意味濃厚，諷刺對方的歌喉連熊也不願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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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詩人自然吃不下這口氣，拿起七弦琴，就在每張長桌之間遊走，唱起《誰家的少女迷路了》，譏誚那孩子看起來就像小白臉，喜歡穿着女裝四處跑，雇傭兵粗獷的大笑震耳欲聾，這時鹿肉派也剛好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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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克爾的英雄》旋律一響起，眾人也就立刻沉默了起來。這首曲連常駐城堡的詩人也覺得困難，孩子竟輕鬆地唱得氣勢磅礡，還加入了變奏，講述一位神代時期的女英雄將北洋最後一條龍殺死。這下完全把年青詩人擊敗了，他氣得回到座椅上喝悶酒。畢竟又有誰人能唱出比克林克爾更好的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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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幣幾乎裝滿孩子的尖帽，大多都是銅幣，他的帽子也不大，但他這個年紀，這也算極好的收入了。艾麗莎與凱瑟琳換上便裝，來到廳堂，有雇傭兵吹起口哨，她們彷彿是一抹風景。但黑髮女士少有理會，白髮少女仍是一臉空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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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獨佔舞台，唱起一首肯恩未聽過的歌：「黑髮的少年，眸子似深淵，壯志與烈焰，星火可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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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國健那小子，竟然有屬於他的歌了。」海德蘭低聲說，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林國健？肯恩記得，這人不就是亞可領的革命軍領袖麼？唱這種歌不會有問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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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錯過了什麼？」凱瑟琳手中拿着煙斗，正在吞雲吐霧。奇怪的是，肯恩卻不覺得煙霧有什麼味道，隱約甚至有點好聞。路上太過潮濕，巫女一直沒有抽煙，肯恩也是第一次嗅到這種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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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幾首歌，不過那群麻煩的人也跟着來了。」海德蘭眼珠一轉，凱瑟琳馬上便會意，艾麗莎依舊面目表情，她的白髮吸引了許多人的注目，還穿着潔淨的白衣，看起來就像神域下凡的少女，肯恩也管不着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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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們又要往哪裏走呢？」凱瑟琳輕輕吐出一口煙霧，緩緩升到木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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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艾麗莎一如以往地惜字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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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好能了解一下詳細的路線，艾麗莎小姐，否則連前路會遇到什麼也無法判斷。」海德蘭皺起眉頭說。肯恩想他兩星期以來，一定對這種充滿未知的情況深感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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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們會被找麻煩。」艾麗莎毫無預兆地吐出一句，三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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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莎小姐，你不是在開玩笑？」海德蘭壓低聲音說：「你早就知道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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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了。」白髮少女微微搖晃着腦袋，目光投向廳堂盡頭。肯恩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一眾勝歷斯騎士站起，正朝這邊走過來。舞台上，孩子的琴音忽然轉急，彷彿大戰前響起的激昂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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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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