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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克餐桌上放着烤得過熟的巨鯰魚柳。聽駐守南泛要塞的軍團兵說，巨鯰喜歡躲在河底下吃屎，以致體型龐大，但魚肉一陣奇怪的泥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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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也跟着吃屎，會不會長成巨人？」被說得一臉噁心的該亞罵他們。該亞是與徹克共同帶領一軍的百夫長，體格壯健，左掌缺了一隻尾指，臉像匹狼。他一手搭在徹克肩膊上，指上還沾着肉汁：「不要在英雄面前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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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底下的軍團兵吃吃地笑，將目光投向徹克，彷彿等候他發言一樣。徹克在這群人面前，看起來像個小伙子新兵，至少他是這樣覺得。他們尊敬的不是他，而是王御賜的巨劍，在徹克身旁形影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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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挺不錯的，吃起來完全不像家鄉的魚。」徹克露出一個微笑。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大說服力，但他狼吞虎嚥吃着魚肉，新兵們也不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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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夫長大人來自十字西境，大概吃不慣河鮮吧。」徹克手底下的新兵伯虜說，他是加拉拜來的青年，燒得一手好菜。徹克不禁懷疑自己面前的魚肉是其他伙頭烤的，伯虜說過把食物烤得過熟，就像操老奶奶一樣：「聽說在西境海帶湯是特產，烹調食物時不會下鹽，用一點海帶乾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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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聽過什麼來自西境的英雄人物，徹克大人在南方一戰可真是光宗耀祖了。」該亞嘿笑着說，那張臉不懷好意，笑起來像匹露齒的灰狼：「大伙在他手底下辦事，也是跟着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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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說，實在太抬舉我了。」徹克低下頭謙虛地說。他從王的議會裏學來幾句禮貌的話，他發現當自己尷尬得不知怎麼回應時，這些說話就會派上用場：「我才要跟着各位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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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你可是亞肯達斯都認可的男人！」該亞說道。席間又再吵鬧起來，亞肯達斯，是那個亞肯達斯嗎？第一軍團長！新兵們在議論，天火中活下來的王前近衛，「不焚金」亞肯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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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克不知關於第一軍團長有多少故事，但似乎不少。在首都時，他不願多說。至少他看起來比徹克更活像一個傳說，高大老練，身上帶着的舊傷痕，聽說是因為太靠近東方的神秘武器作戰所致；徹克只是個白淨的漁村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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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軍團長很照顧新兵。」徹克想起這位前輩不時會指導自己練習，於是說：「希望我也能像他一樣，成為大家能依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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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肯達斯？」此時，徹克的上級，千夫長卡珀經過席間，笑容中帶着輕藐。他看起來比該亞還要壯，像頭山獅，肌肉在盔甲下，像要爆出來一樣，眼邊有個傷痕，以致一部份的眉毛也沒有再長出來：「第一軍團，不就是在首都修橋補路，擴建城牆，哪會像我們這些南征戰士一樣，在生死之間磨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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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夫長大人。」該亞恭敬地說，之後便立刻閉上嘴。徹克注意到他並不喜歡這個人，眉目像在說，該死的，他為什麼會忽然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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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敵者徹克，你要成為的，不是像第一軍團長那樣被人依靠的人。」千夫長用手掌摷亂了徹克的黑灰色頭髮：「英雄要有英雄的樣子，成為南方人恐懼的戰士，讓他們說起你的名字時，連嬰兒都會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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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離開了，否則徹克也不知道如何回應。他心底不寒而慄，他加入軍團，可不是為了讓南方人的嬰兒哭泣。是為了什麼？徹克想，他忽然忘記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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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讓那種人影響你。」該亞在他耳邊說，狼的低語，就連身旁的新兵也沒有聽見：「每個人參軍都有自己的理由，保家衛國、為了家族的榮譽、財富和土地，也有人本來就享受殺戮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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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銘記於心的。」徹克微微點頭。他是為了什麼？因為王故事的號召嗎？還是為了讓小魚村普林西得到榮譽？是什麼讓他再踏入讓人作嘔和焦臭的戰場？徹克內心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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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預感，這一戰後你就會當上千夫長。」該亞咧嘴笑道。徹克麾下的十夫長喝采附和，舉起裝滿氣泡水的杯子和他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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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飄雪林，曾徒手肉搏雪豹的撒留，雖然沒什麼人相信，但他手臂上真的有豹子抓痕。還有他旁邊是「怒號」卡特，嗓門極大，人看起來卻瘦削高挑，像支號角。兩位十夫長深得新兵喜愛，徹克慶幸有他們幫忙，否則自己這個百夫長也不知怎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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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操練，百夫長大人要不要展露兩手？」撒留說。他年紀比徹克大，曾在第三軍團服役一個春天，為了升官，自薦到新成立的第九軍團擔任十夫長：「給新兵們開開眼界，畢竟這麼年輕的長官，他們必須要建立信心。我在第三軍團時，新兵都是氏族子弟，跋扈得很，指揮官都會給他們一些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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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家行軍三十個日月，都辛苦了吧？」徹克不解地問。卡特在旁吃吃一笑，笑聲大得像低吟的山獅：「也不是要你勞役他們，就給大夥兒展示一下那把巨劍。要是幾個新兵攔得住你，那英雄就是白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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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克恍然大悟，這些人大多都沒看過自己戰鬥，很難將背後交給他。只不過徹克從來沒有揮舞過巨劍，徹克只知道它是唯一讓他感覺得到重量的武器。不知和尋常使用的單手戰劍有沒有不同？徹克努力回想，王在戰場上揮舞王者之劍的英姿，卻莫名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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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說，徹克大人一盾牌就砸死了南方指揮官，只怕整個南泛要塞內沒有人辦得到。」撒留揚眉道。徹克注意到他隊的新兵，眼神都是仰慕，但還有一些人眼中是懷疑。徹克也沒介意，要是他以前聽到這樣的故事，也許就是那些眼神崇拜的年輕人，甚至不會質疑故事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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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嗎？背着人一樣大的劍行軍，就算是千夫長大人也辦不到。」該亞壓低聲音，以免被不該聽的人聽見。新兵們哄堂大笑，連旁邊長桌的隊伍都回頭，好奇地投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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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大家不介意害我獻醜，我就上吧。」徹克羞怯一笑。他日夜練劍，就是為了能盡早成為傳聞中的戰士，王的盟友，這是他的職責，對吧？王交給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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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對了，給這些嬌生慣養的加拉拜青年開開眼界。」卡特揶揄他的小隊，大概是在開玩笑，九名新兵一起對他喝倒采。他們關係真好，徹克不禁想，他和以前小隊的達爾關係就不太好，但徹克的小隊聽說早就全滅了，十人，包括隊長，無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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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徹克大人以前的小隊是怎樣的？是不是都是些厲害人物？」新兵伯虜問。他看來像個和自己一樣的愣小子，有着烏溜溜的眼珠，稚氣未脫。徹克忽然感到不安，他完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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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歧路一戰，伯虜你就不要問了。」撒留也許注意到徹克的表情，他冷冷地喝止新兵：「那可是能頌成詩歌，王國最激烈的戰爭之一，能在那種地方活下來的都是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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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徹克舒了一口氣。新兵們望向他，十夫長也是，這些面孔都沒有經歷過那場南方戰爭。他們知道的只有傳言、詩歌，徹克就算說謊都不要緊，但他只是個十六個春天大的孩子，和眼前大多的新兵差不多，他決定坦誠：「當箭雨降下來時，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許多人都是第一次上戰場，有人忘記舉起自己的盾牌，而我只是縮在自己的盾牌後面，看着許多人倒下，但我什麼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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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靜默下來，卡特的眉頭緊鎖，撒留專注傾聽，徹克於是繼續說：「當我衝出去結成盾牆的時候，身邊都不知道是什麼人了，鄰隊的，全是陌生的面孔，甚至可能來自另一個百人隊，另一個千人隊。我只能盡力像操練時一樣高舉盾牌，因為軍團，沒有團結，就不是軍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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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像將聽故事一樣慨嘆。徹克不知自己說得好不好，但他們看似很受落。他本來並不想當故事般說，他害怕這些新兵像自己一樣，上到戰場時，才發現完全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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