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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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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隨從愣住了好一會才回過神，有兩人還是一臉呆相，但比較老練的卻已經拔出劍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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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動手！」旅館老闆彷彿像隻哀嚎的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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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大人還沒動手！」比較遲鈍的兩人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也罵著拔劍，不過是有點遲。海德蘭早已把「尚玉」握在手，他聽到有一、兩人暗暗驚嘆，諸神啊，神器！而且還是兩柄；識貨之人，海德蘭瞥向艾麗莎的劍，心底卻是疑惑，這少女不僅有着極好的盔甲，用的劍也是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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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形勢相當不妙，這樣動手，他們的行蹤肯定會變得極其顯眼。尚玉的檀木手柄本來暗啞，但白髮少女的劍架彷彿用銀子打造，算了，本來隨身帶着這麼昂貴的武器，想低調也不行。海德蘭只怪自己抱着僥倖心態，四處都在打仗，就不能再低調一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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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野蠻女人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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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小姐前，小姐後，現在直接野蠻女人。看誰是野蠻？念頭在海德蘭的腦海中一閃即逝，見鬼了，他怎麼有賦閑想這些鬼事情。反正刀疤被劍架在喉嚨，大概也不敢拔劍。肯恩這時候也早已拿着劍，指向瘦子騎士。這年輕人有前途，海德蘭暗忖，指着了正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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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閉嘴！」刀疤臉喝道，戰戰兢兢。他似乎看出，少女手上武器的不妙之處，又瞄向「尚玉」，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下，絕對不是壁爐的火太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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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小旅館，同時出現兩柄神器？若果是從前，海德蘭也會覺得是見鬼了。身擁上古兵器的傢伙，不是武藝高超的騎士，就是位高權重的領主，怎麼也不像會在少女和髒兮兮的老頭手上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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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們錯了。大人們請高抬貴手，我們這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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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臉驚詫未退，口吻卻世故得出乎意料。海德蘭揚起眉頭，看向白髮少女，她也看著他，微微點頭。其他幾個騎士隨從，都像不敢相信般收劍回鞘；怎麼認栽了？年輕隨從面面相覷，他們肯定是沒見過神器，海德蘭心裏咕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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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彷彿坐着看戲一般，嘴裏吐出煙圈。黑髮女巫動都沒動過，悠然自得，海德蘭卻是納悶，他就像個雇傭兵，比僱主還要擔憂。該死，他又想起以前與萊恩．亞可最後的共事，想起湯姆那可惡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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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桌琴音又起，海德蘭才聽到第一段，便知道是《半神末日》。比六十載陳酒更老的曲，太出名了，正好是「尚玉」前主人所經歷的事……不對，小家夥唱這首歌，是在咒他死麼？海德蘭瞪了小孩一眼，小孩報以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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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外面還下着雨，勝歷斯人卻走得像煙般快。但海德蘭懷疑他們會回來，也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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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過一夜就走。」肯恩和旅館老闆解釋，但他死也不願意，想把兩塊銀幣退給他們。海德蘭於是走上前，握着他的手，又住掌心放了四枚銀幣，他才勉強點點頭。肯恩有點羞愧地微笑，年輕人也許口袋羞怯，海德蘭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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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中漸漸恢復了吵鬧氣氛。鹿肉批已經凍了，但還是很好吃，就是河蜆湯沒有吹噓得那麼厲害，冷掉了就一陣腥味。小詩人唱的曲一首又一首，眾人往他口袋裏放的錢卻越來越少，終於他也停了口，卻朝海德蘭的桌子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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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孩不是想過來討錢罷？海德蘭眉頭一皺，他可不願在貪得無厭的乞丐手中花多餘錢，但他是個小鬼，海德蘭懷疑自己能不能忍住手。詩人卻一直在讚美艾麗莎的白髮與長劍，沒理會海德蘭。幾句即興的打油詩琅琅上口，肯恩在旁吃吃地笑，凱瑟琳也閉起眼來欣賞，海德蘭反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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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夜，似乎沒有鬧出事來。但晨光一現，老闆就趕着他們吃早餐，叫他們快快離開。海德蘭嘆了口氣，奇怪了，那個小孩怎麼也起得這麼早？他披上旅行斗篷，彷彿早已準備好遠行一樣，在等待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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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尊貴的大人和美麗的小姐，請讓我隨各位一同上路罷！我能預見一個偉大的歷程，將由此展開，小人定必能將這段故事，寫成美妙歌謠，流芳百世，請務必讓我隨行！我會以歌喉繳付旅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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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踢踏着舞步敬禮。不是罷，帶着這小孩就是負累，海德蘭打算拒絕，但艾麗莎卻點點頭，什麼？他以為白髮少女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凱瑟琳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看向海德蘭。不是在問他意見，帶上小詩人是有什麼考量麼？他想不透，大概是所有人都瘋了，諸神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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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就一道踏上旅程。馬車之行，又是兩個星期，其中停靠的旅館少之又少，路途更顯得崎嶇。海德蘭知道他們很靠近先民森林，這裏是盾河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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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要前往半神王谷，他們大概是繞了遠路。雖然鄰近勝歷斯和萊葛領，但無論如何，都比經過維納斯領的神域馳道優勝。路雷堡圍城戰，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包圍期間也自然沒人可以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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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奇怪，海德蘭大概仍算是亞可領民，隸屬革命軍，他對艾爾和保皇軍之爭卻沒有任何實感。海德蘭不願再參與任何政權糾紛，相信凱瑟琳也一樣，她愛小書勝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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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北洋再怎麼說還是他的家鄉，這片土地雖然冰冷，卻有人曾經給過他溫暖。誰對誰錯？他也許沒法評論，不過帶著眾人越過紛爭的土地，前往連城帝國首都，給了他許多思考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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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上，小詩人哼着歌，有些海德蘭在旅館中聽過，有些是城堡宴會才會出現的樂曲，但更多時候是聽都沒有聽過的即興小曲。凱瑟琳來了興致時，會一邊看書一邊跟着哼。日與夜、雲和月，千里不復還。也許和書中故事對了氣氛也說不定，海德蘭反正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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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小詩人找不着事情來做，又不能彈歌，他就會拿起黃色蠟油，為琴弦作保養，磨呀磨，白髮的艾麗莎會凝望他，小孩報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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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蘭注意到小詩人的眼睛，微微帶點紫羅蘭色，極其罕見，聽說只有露娜領血統的人才會有。恰好月之領地在兩星期的路程內，露娜領在半神王谷以北，鄰近索拿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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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道按理來說和平得多，強盜也少，就是騙子會增加。不能動武，那就智取，世間的惡意不會少。海德蘭只隨萊恩．亞可到過首都兩次。一次是面聖，他擔任護衛，另一次他已經當上了衛隊指揮和參謀，參與亞可大人表妹的婚禮與受封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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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他差點被騙，少女楚楚可憐地借醉來到他的客房間，卻馬上脫掉衣服，敲詐五枚銀幣。幸好當時的隊長出面，趕跑了幾個守候在門外的流氓，但作為教訓，那五枚銀幣結果還是在他的薪金裏扣除。海德蘭之後自然變得精明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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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寧靜得古怪，厚雲遮蔽神域之輝，偶然會有一兩聲犬吠……海德蘭心裏有不祥預感，會是因為月神巫女的占卜麼？不，不要想那麼多，他腦海裏卻浮現兩年前，黑犬暗夜而生的身影，纏繞在他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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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霧氣濃烈，冰冷而潮濕的空氣讓所有人都起得很早，毛氈裏充滿水氣，實在令人不敢恭維。馬車和肯恩的戰馬踏雪，輪子與腿上的毛，都沾上了露水，和地上灰色的泥混和在一起，像製作瓷器的黏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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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肯恩忽然警惕地拉扯韁繩，打出一個停步的手勢。踏雪在猛吸鼻子，聽說戰馬對戰爭很敏銳，尤其是一匹年老的戰馬。海德蘭也朝鬱悶的空氣中吸了一口……這是，有點像鐵鏽，不，腥的，是血腥味。海德蘭一顆心向下沉，不是那麼邪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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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小詩人從馬車探出頭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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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回去，不要把頭伸出來，小孩子不能看。」海德蘭停下馬車。氣味越來越近，大概不到三十步，遠處的葉片濺上暗啞紅色，似乎已風乾一段時間，但再被晨露喚醒。草堆被壓下去，那兒大概躺了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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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十三歲了。」詩人不滿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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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能看。」海德蘭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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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陪姐姐看書罷。」凱瑟琳微笑着，拉著小詩人的手，他羞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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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恩從戰馬上下來。他與海德蘭對視一眼，拔出腰間的劍來。海德蘭點點頭，也拔出尚玉。肯恩走在前方，以老劍撥開長草，那物穿著染血衣服，但已不能稱之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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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被無數猛獸撕成碎片的肉塊，遍布各處，全部佈滿齒痕，不只兩條腿，有好幾條腿，開始微微散發腐臭的氣味，和潮濕空氣混在一起，令人作嘔。肯恩謹慎地撥開一片類似衣服的東西，卻現出了一個家徽來。雖然沾上殘舊血跡，但海德蘭還是辨認得出，是維納斯的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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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裏開始，也許要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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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莎矮小的身軀，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兩人之間。她面無表情看着地上的屍塊，海德蘭卻隱隱瞥見，她的目光中閃過狠厲之色。有什麼能讓白髮少女認真起來？海德蘭再次望向屍體上滿佈的牙齒血孔，該死的，只是他不想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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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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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格納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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