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回、序》
我五歲那年,爹娘把我送至友家,讓我快活幾日。
爹娘的表情看起來不大樂意,但我心裡還是高興的,聽說友家有與我年紀相仿的孩子,懵懂無知的我還想著能交上朋友。
我一待便是十天半月,與我年紀相仿的那個孩子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傲氣,不怎麼搭理我。
等我鬧著想回家時,我才知道──
我這一離家,便回不了家了。
爹娘的神情……是什麼樣子?
*
那天,下著大雨,颳著強風,還打雷。
友家的叔姨哭著告訴我,家沒了。我問爹娘呢,他們沉默良久,也說沒了。
我以為他們在騙我,哭鬧著要回家,直到友家的長子大哥哥來安慰我,我才信了這件事。
但我的家和我的爹娘,不是因為颳風下雨打雷才沒的。
過後幾天叔姨都不見人影,大哥哥也忙上忙下的,倒是和我年紀相仿的那個次子,竟偶爾會來關心我。
不久後,不知道是前幾輩有過姻親關係的遠房親戚派了人來,說要將我接去,儘管我並不想去,但我沒有選擇的權利。
在我離開那天,友家的次子給了我一件東西。
是一只紫竹製的六孔洞簫,長得要命,與我身高只差一點,明明那次子拿著的時候就感覺還好。
但當下我是感動的。
親戚派來的人原想替我拿著,但我死命抱在懷裡不肯放。這是他送我的第一樣東西,誰又知道,會不會是最後一樣?
匆匆道別後,我離開了那個住了一個多月的世家,十幾年過去,都沒再見過他們。
《第一回、萬事起頭難上難》─破封篇
(正傳起頭,前傳結尾。此舊夢卷為前傳篇章。)
神州大陸,天下學士,修仙問道,已是常態。
然七大仙門,千百年間敗落其二,後有一門崛起,現並稱六大仙門。
分別為,江陵白氏、陵川藍氏、瑯琊金氏、華山陸氏、陸良唐氏、皋蘭風氏。
同正廿三年,新帝符命,年號改換,為同瑞元年,歲次己卯。
風氏與王親穆家交好,擁世間最強兵器──劍尊。作威作福,自詡天道,併吞仙家,壯大聲勢,有意稱霸。順者奴,逆者亡,罔顧人倫,天理不容。
然仙門百家,各有思慮,怒不敢言。
然十五載後,仙門百家共討皋蘭風氏,由藍氏雙仙領隊,妖師聶成華率領群妖阻擋風家萬鬼,攻破崑崙山,風家宗主風仲羲遭靈火焚屍,神形俱滅,可他卻並非由任何一個外人所殺。
風家大敗,死傷無數,西狩一方卻因神獸顓烈現世,亦是慘不忍睹。然風家外姓修士數萬人,得以保住一命,天下流離失所之人,瞬間大增。
世家想法子安排那些人,尋地建修仙地所,是為道派。
西狩那日,臘月初一,無月之夜,清晨戰起,此役取「西狩獲麟」之典,風家自詡伏羲後裔,以麒麟為尊,又因風家一族位於神州西側,故命為「西狩」。
然妖師聶成華號令群妖百鬼之舉,叫世人懼怕唾厭,輾轉幾番,聶成華率領妖鬼定居化神谷,又被稱為化神谷主。
然萬千妖鬼非一人可制,妖魔鬼怪動亂於世,雖非聶成華所使,仍遭千夫所指、成眾矢之的。他本人卻不明所以。
同瑞十九年,歲次丁酉,化神谷遭仙門百家進犯,群魔亂舞,種種原因,妖師聶成華自敗,萬妖之王隅卯率群妖逃回妖界,自此銷聲匿跡。
若要說藍家宗主為何應允百家討伐化神谷,其中關鍵便是他已死的未婚妻白湘鈴失身遭竊一事吧。
聶成華直到闔眼那一刻,都不確定藍浩清為何帶頭滅了他。他能想到的理由,太多了。
六大世家改為五大世家,然幾大世家早不如往昔那般和樂融融。而天下,似乎太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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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州滄雲城內。
幾個小販交頭接耳。
「喂喂,你聽說了嗎?最近城外出了一無頭妖,四處殺人砍頭,據說那無頭妖正是那妖師聶成華!十二年前被藍家宗主藍浩清斬下頭顱,這干支一輪,出來作祟尋顱了!」
「呸!那化神谷主聶成華早就神形俱滅了!真要我說,是那風棋還差不多!當年聶成華殺了他,連個屍身也沒讓人見,說是丁點不留,可誰又知是真是假啊?」
「哎,管他聶成華還是風棋,聽說這些天那無頭妖還趁著大晚上殺進城內,一天死不只一個人!」
「各位莫慌啊,城主早早請了華山陸氏的道長來,相信過兩天就清靜了!」
「不過你們說,那聶成華到底真死沒死?他被那麼對待,怎可能不變成厲鬼邪神出來作祟?我聽說他的性格可是糟糕透頂的!」
「我也這麼認為,當年他也算剿除風家有功,卻因修習妖鬼之道,還把那萬妖之王當狗使,他就一個人也管不了那麼多妖魔鬼怪,多少妖邪仗著化神谷主的名號為非作歹,仙門百家勞心勞力,損傷難免,對那聶成華是恨到骨兒裡去!再說了,傳言都只說他死了,可死得徹不徹底,誰又能說清?」
「但韶華一役後,仙門百家坐鎮七七四十九日,也沒出啥岔子,還有三尊滅邪神獸鎮壓,聶成華不可能復活的!」
「是啊是啊,就算真是那妖師聶成華作亂,聽說這次來的是那疏影公子!什麼妖魔鬼怪都只有魂飛魄散的下場!」
*
同祥二年年初,歲次壬寅,揚州黃氏慘遭滅門,嫡長子黃臨正巧遠遊,歸家方見斷壁殘垣,血流成河,黃臨與隨身侍從好不容易找到一氣尚存的門生,那門生像是等著黃臨歸來,吐出一個名字便嚥了氣。
黃臨與侍從花了整整一月將親人同門安葬好,立誓報仇,六年後,終於來到皋蘭化神谷,一道天雷劈開大樹,似為二人劈開前路,順利尋到一處墓室。
墳上無碑,枯草叢生,於崖壁下一處極隱密之地,黃臨二人卻不偏不倚徑直尋到,他們認為這是天意。
他們挖開墓室,空間不大,極為簡陋,只有一棺,並未鎖上,黃臨取二碗置於棺前,取刀割肉,一碗肉糜,一碗鮮血,侍從則取自己的血在壁上書下血文。
子時一到,天雷大作,黃臨二人跪於棺前叩拜,甚是虔誠。
黃臨吸一大口氣,肩身一顫,奮力嘶吼:「後生黃臨,於同祥八年六月初一,願以肉身為媒、鮮血為誓、神魂為償,在此恭迎化神谷主妖師聶成華魂歸大地,雪我滅門之仇!」
侍從隨後嘶喊道:「恭迎妖師聶成華魂歸大地,雪我滅門之仇!」
語音一落,天雷再降,轟隆震天巨響,蓋過怒號,甘霖唰啦而下,黃臨二人癱軟倒地,狼狽不堪,死狀悽慘,靜得只剩下雨聲。
過後不久,棺蓋發出動靜,抖動幾下後猛一揚起,甩落於地,棺內之人眨眨眸子,心道:「這是哪兒?」
遂坐起身,張望四周,佈滿血書,扭頭一瞅,兩具狼狽的屍身倒在地上,還有一碗肉糜和濃血。
一聲嘆息伴隨扭動骨頭的喀嘎聲,他翻出棺外,踉蹌一步,險些跌到二屍身上。
他一手一碗捧起血肉,又是重重一嘆,道:「唉,我聶成華沒死啊,用什麼獻身招魂術,竟還真給你們成功了……化神谷主妖師聶成華這稱謂也太長了……我不吃人肉不喝人血啊。說起來那滅門慘案是何年何月之事,也不交代清楚……」
聶成華放下二碗,仔細端詳起壁上血書,嘖嘖稱奇。
閱畢,聶成華坐於雙屍前,滿臉不情不願,哀聲道:「黃臨啊黃臨,我若不答應你,你二人神魂永不得超生。若我應了你卻沒做到,是我永世不得超生。但既然這招魂術能成,一是想來我已與死人無異,二是想來干支一輪,封印鬆動。罷了,你二人能尋到我,還解了封,無非也是天意。殺滅門之徒蘇圖,我答應了,你二人投胎去吧,下輩子莫再如此不幸。」
語音一落,一道天雷打下,聶成華嚇了一跳,轉眼間黃臨二人的屍身化成灰燼,留下身外之物。
聶成華抱肩罵道:「可惡,下雨就算了,還打雷!我才剛醒,又想把我嚇死回去啊!」
他向來討厭打雷。
同祥八年六月初一,歲次戊申,聶成華覺得奇怪,年號怎麼改成同祥了,他還「活著」那時,可是叫同瑞。不過就歲次來看,應是過了十二年。
他翻看黃臨二人之物,全然沒發現能代表黃家之物,他細想不能穿著這身出去,這身容華黑袍還是昔日同門精心為他挑選的壽服,丟了雖有些可惜,但實在不便活動,於是取了侍從的衣裳來換,脫了衣服他才瞧見,自己胸前多了個血紅紋樣,恰好避開了那些累累傷痕,想來這便是契約之兆了。
轟隆雷聲陣陣,聶成華把自己裹得嚴實,摀緊雙耳,咬著牙度過整晚。
幸好睡了十二年,通宵一晚不成問題的!
直到天亮,雷雨消止,微弱的陽光照進墓室,聶成華舒展了身子,隨意用小刀把頭髮修了下,帶上一把小刀便出了墓室。
陽光可真刺眼。這化神谷可是他家,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出去了。崖上的三尊滅邪神獸把他嚇得不輕,地上畫的陣法還隱約能見,他也不知為何,封印被破,三尊神獸也沒反應,難道只是裝飾用?騙騙世人?且這化神谷豈是能讓人隨意進入的?就沒個結界或重兵把守嗎?莫不是真成了觀光景點?
記憶全停在他躺在棺裡,身上衣物華貴繁重,卻一點兒也沒有屬於自己的東西。昔日友人雙眼冷漠地睨著他,親手替他闔上棺蓋,之後一股駭人的靈力穿進他的腦兒,意識漸漸模糊,就沒然後了。
聶成華站在枯樹林中,化神谷周邊的植被總是枯啞啞的,卻仍然死死嵌在泥土中。他甩甩臉決定不去想以前的事,心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在這不知道變成什麼樣的大江湖活下去,至少得有個像樣的武器,不然真撞上了那個蘇圖,我就真的要當厲鬼索命了。說起來,那蘇圖什麼來頭,為何要滅黃門?」
他真能靠一己之力,殺掉能滅全門的惡人嗎?
當初他有群妖百鬼還有一雙劍尊,那是一個強上加強、萬夫莫敵。可他現在就一個人,還是個廢人,拿著一把小破刀連隻雞都殺不死。也不知黃臨二人在想什麼,託人復仇也不給件像樣的武器,甚至沒個銀兩,真他當有通天神力啊?
越想越悲哀,請願之人與所託之人都是一樣的慘。聶成華憑著微弱的記憶,終於走到滄雲城,本為皋蘭風氏的屬地,現在變成蓬萊雲門的。
聶成華思忖,這滄雲城跟雲門離了十萬八千里遠,莫不是滄雲城有個雲字才分給雲門的?那雲門素來與陸家交好,華山陸氏也離得最近,該不會碰上奇怪的人吧?
他在街上閒逛,在一家賣銅鏡的小攤前看了許久,他沒料想自己竟完全沒變老,得意了許久,擠眉弄眼的,直到小販開罵。
「瞅啥瞅!睬你一副窮酸樣!沒錢快滾!」
聶成華笑了笑,說自己沒錢便縱步離去。走著走著,隔壁街傳出巨大聲響,行人紛紛走亂,還聽見有人喊:
「妖怪來了!快逃啊──妖怪來啦!」
街市頓時陷入恐慌,聶成華不為所動,倒是起了好奇,什麼妖怪敢大白天的明目張膽出現在城裡?決定一探究竟,於是踩著輕盈的步伐逆向在人潮中,還趁亂順手吃了包子喝了小酒。
他躲在圍觀人群中,看著房頂上煙霧中幾個閃現的身影。
定睛許久也沒瞧出個所以然,聶成華索性拍拍旁邊路人的肩膀,道:「大姐,這是什麼情況?是哪家高人?」
大姐答道:「小夥子,你剛進城的吧?這華山陸氏的道長來好幾天啦!今兒也不知道能不能將這無頭妖拿下!」
「啊?華山陸氏啊……」
聽到那個名號,聶成華瞬間委靡,心覺不妙,雖對無頭妖頗感興趣,但此地確實不宜久留,須速速離開。
煙霧散去,忽然兩個黑影落在淵藪前,聶成華探頭去看,果然是陸家的人,一身碧綠白裳。
兩個陸家門生拍拍屁股起身,灰頭土臉的甚是狼狽,聶成華有些驚訝,碧春如雲裳,那倆小輩腰上都有青絲帶,竟是陸家親眷子弟!
華山陸氏的親眷子弟會額外繫上一條繡有鹿耳紋的青絲腰帶,其餘客卿、門客、外姓門生則不會配戴青絲。
說來,各世家一般門生與親眷子弟的區別,興許只有陵川藍氏沒有區別了。
「疼疼疼,忘瑤你沒事吧?」
「無事,小心點,我倆恐沒法對付那無頭妖。」
聶成華瞧那倆小最多十五,個子都沒長好,修為自不到位,又抬頭瞧房頂上那無頭妖,一人形,衣不蔽體,無首,他心道:「這哪裡是妖?分明是兇屍!」
「兩位道長加油啊!這無頭妖半個月來殺了二十多個人!滄雲城的安寧就寄託你們手上啦!」
群眾紛紛鼓譟,聶成華大驚,心想這無頭屍算下來一日殺超過一人,簡直陰邪至極,那倆小輩怕是收不了了。
無頭屍仍在房頂,東扭西扭,似在尋什麼。還能尋什麼?自然是尋自己的頭顱了。
「可惡,夜宴才過不久,如今又出了此等邪物,如果又招來群魔亂舞,那可不是你我能解決的!」
陸忘瑤咬牙,對於群眾鼓譟,他甚是憂心忡忡,只好拍拍同門肩膀,低聲道:「敬雅,你速將靜虛君尋來,這無頭妖我盡量拖延!」
那夜宴原是群魔出巢作亂的日子,常由至陰邪物招鬼祟而起,難以估摸時間地點,往往發生便波及甚大,因為只在晚上發生,有如群魔盛宴,故有此名。後來妖師聶成華收服群妖百鬼,做了不少研究,又造出了鬼陰符、鬼冥燈一類的道具,韶華一役之後,仙門百家得到配方,不用白不用,這夜宴就是仙門百家主動為之而非被動了。
近來夜宴已成仙家盛宴,多由一家發起,開放各地仙家或散修降妖除魔,一來能幫仙家覓得良才,二來能與修士練手、提高聲名,三來亦能淨化地所。當然也有不少人才濟濟的仙家,會將夜宴作為門內考核。
陸敬雅精神抖擻,原想拒絕,卻也別無他法,信號彈早就用完,於是毅然點頭道:「知道了,在我找到靜虛君之前,你可不許死!」
陸忘瑤失笑道:「你別咒我,靜虛君說從東北方向來,算算時辰也差不多到附近了,你快去!」
陸敬雅毅然點頭,驅動仙劍,踏劍御風而去。
陸忘瑤沉沉吐氣,見無頭屍似是要走,連忙喊道:「無頭妖!這裡!」
聶成華雙眉一蹙,心道:「這倆小輩要作甚?兩個人都治不住那無頭屍了,現在還跑了一個,莫不是要送死?」
無頭屍雖無首,卻似能聽見陸忘瑤的叫喊,從房頂一躍而下,又急又猛,利爪打在陸忘瑤劍上,一人一屍交戰起來,陸忘瑤明顯處於弱勢,身子都抬不起來,不但仙劍傷不到無頭屍分毫,符籙也不起作用。
波及之大,群眾倉皇逃命,場面頓時亂成一團,聶成華看陸忘瑤被壓著打,想說必須幫他,趁著人群竄到前面,看準機會打在無頭屍的心俞穴上,略施鬼術,無頭屍踉蹌一步,陸忘瑤恰好趁機躲過攻擊。
聶成華竄到牆邊貼著不敢妄動,原以為那掌多少有用,豈料那無頭屍像只是走在路上被人撞到一下,他心想:我竟壓不住那無頭屍?那怨氣可得多深多重啊?
陸忘瑤不敢貿然進攻,以退為進,已架好姿勢,怎料那無頭屍竟沒攻擊他,又東轉西扭了幾下後朝著斜後方衝去。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聶成華貼著牆,眼看那無頭屍竟朝自己飛奔而來,嘴角一抽,心說不妙,連忙伏身躲掉鬼爪。
「不好!」
陸忘瑤驚詫,連忙追擊,怎料無頭屍完全不理會他,一直追著聶成華跑。
聶成華東躲西閃,一邊巧妙躲過鬼爪,一邊求救叫道:「道長救命啊!救命啊!我只是路過、路過啊!」
場面頓時變成三人行的你追我跑,陸忘瑤越發心急,他早已疲憊不堪,忖道:「糟糕,那無頭屍盯上百姓,我又追不上,又不能叫那人停下,要是敬雅再不回來……」
聶成華東逃西竄,悄悄點了幾個死穴卻都徒勞無功,手邊亦無道具可用,正思量要動真格施大招,倒著跳的時候竟踩到不知道哪來的草鞋。
聶成華一愣,向後倒去的同時在心內罵道:「不是吧?哪個殺千刀的逃就逃,還給我留陪葬品的……」
腳踝一拐,砰的一聲,聶成華跌坐在地,臉色慘白地盯著撲騰而來的無頭屍,心道:「果然天要亡我,把我封印解開,只是為了把我殺得徹底啊……沒想到老天也懂斬草要除根!」
他聳肩淺笑,登時泰然許多,反正到了現在,他也沒什麼活著的實感。不過須臾,他察覺異狀,身子還來不及反應,一道銀光似雷擊徑直飛來,一柄掛有碧色流蘇的仙劍穿過無頭屍腰腹,將之死死釘在了地上。
聶成華震驚不已,冷汗一滴滑下,他驚訝的,是那柄劍,他認得那柄劍,碧春流蘇,鹿角卷紋。
陸忘瑤氣喘吁吁跑了過去,道:「公子,你沒事吧?」
聶成華半字吐不出,直愣愣盯著那劍,他深知要逃,卻動彈不得。如今就算他動起步子,他又怎可能逃得掉?
兩個人影走來,聶成華下意識望過去,見來人,倒抽一氣,心中默默道出那名字──陸靜虛。
「不愧是靜虛君!」
陸敬雅湊到同門平輩旁邊,神色古怪地看著無頭屍和聶成華,道:「不過這人是怎麼回事?嚇到腿軟了?」
陸忘瑤睨了他一眼,將劍收鞘,給陸靜虛作揖道:「還好靜虛君來得及時。此人只是路過,豈料這無頭妖竟追著他不放,是我辦事不力,驚擾百姓了。」
陸靜虛的裝扮與二小輩基本無異,只差腰間置了一長形皮套,並未封口,藍色垂絲落了出來。
聶成華嚥口唾沫,心內悚然:「九重簫怎會在他手上……陸靜虛,好死不死碰到他,昔年我號百鬼、令萬妖,他尤其忌諱,希望他別認出我來……」
陸靜虛瞅聶成華的目光異常灼熱,瞅了半晌才移開視線,對後輩道:「既是你不力,害此人受驚,便由你帶他回華山。」
陸忘瑤一愣,滿臉困惑,道:「靜、靜虛君,要將這位公子帶回去嗎?」
陸靜虛點頭,又瞧向聶成華。
聶成華猛然回神,連忙起身擺擺手,笑道:「沒事!我沒事!我很好!不勞各位道長煩心,小的該回家了!」
無頭屍扭動起來,聶成華肩頭一顫嘴角一抽,避退了幾步。
陸敬雅越過無頭屍,湊到聶成華面前,道:「這位公子,敢問大名,家住何處,家裡有人嗎?我們靜虛君念在你受到驚嚇,要帶回燈火闌珊處休養,你就別推拒了,我跟你回家準備一下吧?」
聶成華臉色鐵青,心慌意亂,他哪裡敢說自己叫聶芳字成華,陵川藍氏的人,雖也只是曾經罷了。
「敬雅,不得無禮。」
陸忘瑤出聲斥道,湊了過去,朝聶成華作揖道:「公子,害你受驚了,在下陸尋,字忘瑤,這位是陸敬雅,多有失禮還望見諒。靜虛君是華山陸氏宗主之弟,公子不必擔心我們是壞人,還望公子莫要推拒。」
「呃,不,我真的……」
聶成華乾乾的笑容擠不出完整一句話,他還想拒絕,卻難以迴避陸靜虛的視線,想著是逃不過了,且陸靜虛似乎沒認出他來,於是垂下肩膀,拱手嘆道:「好吧,我知道了。在下姓花,其實是外地人,家裡沒人,雲遊四海,浪跡江湖,道長好意,我再拒絕就過分了,多謝三位道長。」
陸敬雅擠擠眉咕噥道:「雲遊四海,浪跡江湖?還姓花?莫不是叫花子?」
陸忘瑤用手肘摐了陸敬雅一下,低聲斥道:「敬雅,不得無禮!」
陸敬雅聳聳肩,沒再說話。
「你們退後點。」
陸靜虛的聲音冷冷沉沉的,待三人依言退後,他上前抽出疏影劍,無頭屍頓時活了過來,作勢要攻擊,陸靜虛豎立三指,銀光乍出,纏制住無頭屍,他倒手一揮,銀光迸裂,無頭屍軟軟倒下。
陸靜虛道:「忘瑤,縛鬼索。」
陸忘瑤立刻取出法器,是一綑金色繩索,他施術將之纏住無頭屍,一下便沒了動靜,他道:「靜虛君,這無頭妖如何處理?」
陸靜虛瞥了一眼聶成華,視線又落回無頭屍身上,道:「此物戾氣極重,是屍非妖,不可貿然除之,一併帶回燈火闌珊處。」
陸忘瑤作揖道是,後又向著同門平輩道:「敬雅,這無頭妖就麻煩你了,我還得帶花公子。」
陸敬雅悚然:「我跟你換!」
陸忘瑤立刻回道:「不可,花公子因我受驚,我必須負責照顧他。」
陸敬雅一掌拍在額上,無奈暗忖道:「不知變通!這花公子分明是被這無頭妖所驚!飲水也得思源啊!」
此刻聶成華的內心是崩潰的,早知如此,何必湊熱鬧,好奇心不只會殺貓,還會把人往死坑裡推,老天待他實在太過輕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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