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舊夢卷》 - 《第七十四回、竹影疏葉紫衣現》

《第七十四回、竹影疏葉紫衣現》─妖道篇第八章

　　於街上走著走著，范牧忽然瞥向淵藪一處，疑惑道：「咦？公子、師兄！我好像看到竹影疏葉裳了？」

　　藍家四人止步，聶芳與藍烝詫然回首，齊聲道：「真的假的？哪個方向？」

　　范牧抬起右手指向左側一方，道：「那兒，往西邊去了。我不確定有沒有看錯圖樣，但肯定是紫衣！」

　　聶芳與藍烝互看了一眼，又齊齊頷首，朝著范牧所指的方向縱步而去。他倆半字不言，范牧與李設愣愣地看兩個身影快速穿梭在人群中，呆滯片刻，忽然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狼狽地跟了過去。

　　范牧說的竹影疏葉裳，是陸良唐氏的家服。紫衣黑邊，上頭紋有君子唐竹，腰帶上繡有竹葉圖樣。

　　淵藪之中，聶芳瞥見一襲紫衣，喊了藍烝一聲，二人快速奔去，就像在山裡打獵那般，行動快速，卻又小心翼翼。周圍的人群就像山中林木，能不觸及就不觸及，不然發出聲音，獵物可就跑了。

　　當然這並不是打獵，發出聲音是無所謂的，但正因為不在山林中，才更不可觸及身周之物。

　　聶芳定睛一看，心中驚了一驚，確實是竹影疏葉裳，額上還很明顯綁著一條素布抹額，更重要的是，那人身姿嬌小，背影單薄，像個女孩子。

　　藍烝也看清了，兩人相視一笑，一左一右繞了過去，決定竄到那人面前。

　　在後邊的范牧與李設見自家公子與師兄左右分開，又看到前方的嬌小紫衣，登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繼續前行，跟隨其後。

　　不過一會兒，聶芳與藍烝竄出人群，同時跳到那人面前。聶芳喊了一聲：「唐小三！」

　　「哇啊！」

　　本就神色慌張的唐言軒被這麼一嚇，花容失色，踉蹌一步，他驚魂未定地盯著眼前二人，呆滯許久，神情堪堪轉為泫然欲泣，感動一臉，懦懦道：「……藍浩清、聶成華……你們、你們……」

　　聶芳與藍烝以為他是見了他倆欣喜感動，心中莫名得意了起來，正要招呼，唐言軒卻忽然激動叫道：「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家的人啊！」

　　換藍家二人傻住了。范牧與李設正行至唐言軒後頭，也呆了一臉。

　　看唐言軒又倉皇又急得快哭出來的樣子，聶芳慢慢回過神，道：「唐小三，你又迷路啦？」

　　唐言軒抽了抽鼻子，罵道：「才不是迷路！是他們走丟了！」

　　聶芳噗嗤一聲，道：「什麼他們走丟？分明是你走丟了！來來來，先到旁邊來。」

　　然後藍家四人與唐家一人就退到城牆邊順便遮蔭了。

　　藍烝道：「行了，唐小三，我們就姑且聽聽，他們是怎麼走丟的吧？」

　　他特地強調了「他們」兩個字。

　　唐言軒癟了癟嘴，道：「在客棧用完午膳之後，我們四人在街上閒逛，然後我看到一攤賣扇子的，就湊了過去。然後、然後……等我回過頭的時候他們就都不見了！」

　　藍家四人齊齊愣住，隨後噗嗤一聲，兩門生當即摀住了嘴退到邊上，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

　　聶芳倒是不留情面，直接大笑道：「賣扇子的哈哈哈哈！你這意圖太明顯了哈哈哈！」

　　藍烝一時沒聽明白，尋思片刻後，恍然道：「扇子！白雲飛！」

　　唐言軒沉面，後悔將攤販賣什麼說出來。聶芳抹抹眼角，笑意未止，道：「不過啊，你們家的人竟然讓你這個小少爺走在最後頭，還沒發現你丟了，確實是他們不對了！」

　　此話對唐言軒來說有如大大的支持，他立刻轉笑道：「對吧對吧！我找他們一個時辰了，半個人影都沒見著！他們也沒回客棧！」

　　藍烝道：「你走丟的事我們是明白了。先不說這個，你們還住了客棧？來幾天了？有我們認識的嗎？」

　　唐言軒一張笑面登時又沉了下去，明顯是在表達說他走丟的不滿。他哼了哼聲，道：「第四天了！一個是唐蒙！」

　　藍家四人驚呼，聶芳收起笑容，道：「我們昨天早上才接到通知，你都來四天了？還有你為何不上山？」

　　唐言軒皺了皺眉，道：「唐門老早就收到了，我還拖了幾天才出門。大概是念在我唐門離得遠吧？來這兒比去雲門還遠。然後，又不急著上山。我到這滄雲城第一日，風家的人告訴我，我是第一個到的，讓我等有人了再上去就好。」

　　聶芳愕然：「啊？風家告訴你的？你與風家關係那般好了？」

　　唐言軒咬了咬牙，煩躁地道：「才不好！都是他自己來搭話，我問什麼他就說什麼的！我可沒逼他！」

　　藍家四人齊齊驚愕不已，靜默須臾，藍烝訕訕道：「總之，咱們先在路上走走，看能不能碰到其他人。說起來，唐小三你認得回客棧的路嗎？」

　　唐言軒語塞一時，癟癟嘴又撇過了頭，細聲道：「不認得。」

　　「……」

　　藍家四人心內齊齊無奈：「都來幾天了還不認得路，難怪要讓他走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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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人浩浩蕩蕩於街上閒晃，聶芳問客棧的名字，唐言軒答不知，只說是風家特地給他們安排的，還說是滄雲城內最好的客棧。

　　藍烝說他比白陌桑還不如，白陌桑只是學堂上一問三不知，至少還知道回家的路。唐言軒竟啞口無言，聽得聶芳唪聲不止。

　　又走了一會兒，聶芳打了個呵欠，道：「你們說，唐蒙他們會不會認為唐小三方向感不好，一定會走遠，所以跑到別的街區去了？」

　　藍烝點頭道：「這倒是有可能。而且他們肯定分頭行動的。唐小三，你知道咱們從哪裡來的嗎？」

　　唐言軒聞之色變，支支吾吾地道：「……後、後面！」

　　走在後頭的倆藍家門生噗嗤一聲，竊竊發笑。聶芳攤手道：「廢話！你當你倒著走的嗎？」

　　唐言軒憤憤一臉，卻反駁不了一句話，感覺多說多錯，以後他們再故意問那種問題，還是乾脆點全答不知道好了。

　　聶芳又打了兩個呵欠，藍烝猛然一怔，說了句「待在這兒」後，便兀自縱步而去，徒留四人不解。

　　聶芳舉手齊眉跳了兩下，隨便瞅了幾眼也沒瞅出端倪，索性放棄，道：「他大概是看到唐家人了，咱們去旁邊等等吧。」

　　唐言軒懦懦道：「他不是要咱們待在這兒嗎？」

　　這裡可是大街中間。聶芳於心內翻了個白眼，搧搧手逕自朝旁邊靠去，嘆道：「他叫藍浩清，不叫唐言軒。」

　　唐言軒臉色一僵，無名怒火油然而生，踱步跟上。倆藍家門生相視一笑，范牧低聲道：「唐公子好有趣啊。」

　　四人等了一會兒，就看到藍烝搭著一人肩膀堪堪行來。唐言軒驚呼：「唐蒙！」

　　唐蒙聽見叫喚，仔細張望，見到自家少爺，不禁涕泗漣洏，急急跑了過去，哭道：「嗚嗚嗚！可終於找到你啦少爺！我們擔心死了嗚嗚嗚……」

　　唐言軒錯愕一臉，不知該說什麼好。唐蒙抹了抹臉，朝緩緩走來的藍烝重重作揖，道：「多謝藍公子相助！藍公子大恩大德，小人畢生難忘！」

　　「……」

　　藍烝的神情霎時變得與唐言軒一樣，錯愕滿滿。靜默片刻，他無奈道：「舉手之勞，無須如此。」

　　聶芳道：「唐蒙，另外二人呢？」

　　唐蒙立即轉了過去，道：「我們三人分開了，說好晚膳時間於客棧會合。」

　　聶芳笑得一臉和善，道：「好，那你趕緊帶我們去客棧吧。你家小少爺可不認得路！」

　　唐蒙怔了一怔，看向自家少爺，卻得一個惡狠狠的眼神作回應，他故作正經，毅然道：「是！請跟我來！」

　　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大客棧，開了一張大桌，藍烝在裡，聶芳在右，唐言軒在左，唐蒙在外，而范牧與李設站在席位階旁。點了茶與幾樣小點，唐言軒被逼著將來到滄雲城之後的事如實告知。

　　唐言軒說，他們四個到滄雲城之後，四處打探消息，卻都沒有風家邀請各路修士的線索，之後打算找個地方過夜，在半路就遇到風家的人，帶頭的那個叫風夕，特別熱情，還安排他們到這家據說是滄雲城最大的客棧。

　　風夕告訴他，麒麟崗的確出了很多走屍，不過因法陣之緣，走屍出不來，所以不著急。其實說白了，就是想辦場跟問道考核一樣的活動。還說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他，他是風棋的堂兄，在家的地位並不低。

　　最後唐言軒一臉惡寒地道：「然後我每天都會被他遇見……」

　　被他遇見這個說法是很奇怪的。聶芳與藍烝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了一些想法。聶芳壞笑道：「唐小三，敢情那個風夕也是你的愛慕者啊！」

　　唐言軒抱肩直搖頭道：「別說這個了這不重要……別再噁心我了！」

　　藍烝道：「話說回來，你今天見過那風夕了嗎？還有這三天內有誰上山了嗎？」

　　唐言軒沉著一張臉看了過去，道：「今天還沒。聽說徐央跟徐凡凡昨日上山了，還有幾名修士。倒是世家一個都沒到。我等了整整三天就等到你們而已。」

　　聶芳扣起下顎，道：「假設邀請函是從遠的地方開始發的，那金、白兩家也該收到了才對。還有陸家離這兒最近，都有人上山了，總不會還沒收到邀請吧？」

　　唐言軒鬆了鬆身子，眉頭卻仍緊蹙，道：「你這麼說的意思，是你認為世家都會收到邀請了？」

　　聶芳愣了愣，反問道：「你這麼說的意思，是你認為世家不一定都會收到邀請了？」

　　唐言軒展眉，道：「我不知道。但誰說風家一定要邀請每個世家了？」

　　聶芳與藍烝驚訝萬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唐言軒又道：「這個我也不確定，等那個風夕來了我再問他。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

　　藍家二人互相看了看對方，呆愣愣地眨了眨眸子，從彼此的眼神看來，二人都腦子一片空白。

　　見他二人沒有答話，唐言軒又嘆道：「算了，兩個傻子。算算時間，他應該也差不多……」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門口傳來小二熱情宏亮的招呼聲，口口聲聲喊著「風道長」。

　　唐言軒臉色登時刷白，喃喃道：「……我就說吧。」

　　藍家二人齊齊向門口看去，三名穿著風家八卦麒麟裳的青年堪堪行來，為首那個笑容滿面，止步於席位階下。

　　「唐公子！」

　　風夕熱情地喊了一聲。唐言軒立即變臉，笑面盈盈地看了過去，道：「風夕，你來啦！」

　　藍家二人被他的轉變嚇得不輕，重點是，那風夕竟然像沒看到他倆一樣。

　　唐蒙起身朝風夕三人作揖，隨後退到了角落去，就默默坐在那兒了。而風夕好似才發現藍家二人，明顯驚了一驚，連忙拱手道：「見過藍公子，在下風夕！」

　　藍烝回作揖，沒吐半個字。聶芳雖沒被招呼，但風夕確實還是作揖於他，他便也拱手回禮了。

　　范牧與李設在心裡把風夕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唐言軒抬頭道：「風夕，能問你個問題嗎？」

　　風夕立即笑道：「可以！當然可以！問幾個問題都不是問題！」

　　聶芳心道：「他在繞啥口令？」

　　唐言軒乾乾一笑，道：「我想問，每個世家都有收到邀請嗎？」

　　風夕道：「有的！只是消息發出去的時間不同。」

　　唐言軒「喔」了一聲，偏頭想了想，道：「對了，還有一事。我來的路上順便去了安家莊一趟，可安家說並沒有收到邀請，這是為何？」

　　聶芳與藍烝心中一詫，之前的猜測真的都是空談了。

　　風夕道：「哦，是這樣的，五大世家的附庸家族都沒有被邀請的！」

　　藍、唐兩家少年齊齊詫然，沒想到風夕真這麼大方說出來了，然而風家的意圖也更加明顯了。

　　唐言軒愣了愣片刻，眼簾低低垂下，登時多了幾分軟媚與無辜，道：「是喔……原本還想讓白陌桑陪我來的，幸好還有唐蒙他們陪我。」

　　頓了頓，他又抬眸道：「對了風夕，你在路上有見到我家另外兩人嗎？我們走散了。」

　　聶芳與藍烝心中一陣惡寒，覺得這唐小三真的太噁心了。而那風夕可不這麼認為，他抿了抿唇，一身正義凜然，道：「唐公子莫慌，我方才有見到他們，想說來客棧碰碰運氣，果然有緣。你放心，我讓人去喊他們過來！」

　　說畢，他朝身後看了一眼，另外兩名風家人不過眼神交會就轉身離開了。

　　唐言軒欣然：「真的？太好了！多謝你！」

　　風夕霎時看那笑容看愣了神，呆呆地說不用客氣。聶芳與藍烝反而疙瘩爬了滿身。

　　靜默片刻，風夕道：「對了，不知藍公子何時要上山？」

　　藍烝瞥了聶芳一眼，抬眸道：「隨唐公子吧。」

　　風夕立刻看向唐言軒，又掛上滿滿笑容，道：「唐公子，既然有伴了，是否決定好上山的時間了？」

　　你才有伴！唐言軒在心內罵了一聲，仍是笑盈盈地道：「藍公子他們舟車勞頓，我想隔日或後日看看吧。」

　　藍烝又一層疙瘩爬了滿身，從唐言軒嘴裡說出「藍公子」這三個字真是怪噁心的，還用那種和藹可親、人畜無害的聲音說！

　　風夕欣慰地點點頭，讚許道：「嗯！唐公子果真善解人意！在下明白了。」

　　之後他喊了小二來，吩咐開兩間房，小二卻連連欠身說剩一間了。風夕大怒，讓小二把客人趕了。

　　唐言軒連忙制止：「風夕！別這樣，一間房就一間房，他們沒關係的！」

　　藍家四人於心內大翻白眼，暗忖道：「你才沒關係！讓你們唐家四人擠一間你要嗎！」

　　風夕怔了怔，轉笑道：「好的，在下明白了。小二，就一間房，帳一樣算在我這兒。」

　　小二連連稱諾，說房間就在二樓最裡邊，還是間上房。

　　藍烝正想禮貌性道謝一下，怎料唐言軒卻燦笑道：「風夕，謝謝！你真貼心！」

　　藍烝全身發毛，決定不說話了。

　　風夕倒抽一口氣，他想裝正經，卻被不斷上揚的嘴角給出賣了。他乾咳兩聲，挺起身子，擺手道：「唐公子千萬別與在下客氣，有任何需要儘管與我說，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當在所不辭！」

　　頓了頓，又道：「那在下還有其他事，就先告辭了。唐家兩位門生應該稍後就會過來了，唐公子不必擔心。」

　　唐言軒點點頭，笑道：「好，再見。」

　　等風夕心滿意足地走了之後，唐言軒立刻沉面，死死盯著已經發笑起來的聶芳，冷聲道：「呵，儘管笑吧！」

　　不用他說，聶芳也撐著桌案大笑起來，笑得眼睛都睜不開，直誇：「唐小三你……太好笑了哈哈哈！翻臉比翻書還快，兵不厭詐啊哈哈哈！」

　　藍烝定了一定，方才太噁心了都不覺得好笑，這時反應過來，又看到唐言軒一臉陰沉，終於也捧腹笑了起來。

　　唐言軒沉聲道：「從在雲門你就一直說我兵不厭詐！」

　　聶芳沒想太多，自己的確說了很多次兵不厭詐，但他不確定有沒有當著唐言軒的面說過。反正也不怎麼重要。

　　唐蒙默默回到位上，他瞅了瞅站在兩邊的藍家門生，眼神明顯在逃避，嘴角明顯是上揚的。其實他剛來滄雲城第一日，看到自家少爺對風夕的態度和藹到一個詭異，也被嚇得不輕，這幾日下來是見怪不怪，免疫了，但心裡還是無奈的。

　　也不知笑了多久，總之唐言軒是差點要拿茶潑那兩個笑到眼淚都被擠出來的同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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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竹影疏葉紫衣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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