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舊夢卷》 - 《第一佰〇六回、鮮花插在牛糞上》

《第一佰〇六回、鮮花插在牛糞上》

Jun 15,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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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佰〇六回、鮮花插在牛糞上》─妖道篇第二十七章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RfMDWRc7r

~~（帥不過三秒）~~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ZseXNX01

　　大半個月過去，年末已至，過兩天便是年尾。這二十多日，藍逸塵真的一次也沒回日月山莊，藍逸情真的一刻都沒離家過，藍家上上下下都忙著過新年，聶芳只又去了崑崙山三回。

　　臘月廿七亥時，是聶芳從接下這任務來第五回去崑崙山了，這次比之前提前一時辰。前五日，上一回去崑崙山時，聶芳覺得自己快找到了，在越過麒麟崗之後，他遙遙望見一處平坦高地，好像有些東西，似乎有崖，不過時間緊迫，無暇再探，此回才打算提早出發。

　　等落足崑崙山，天光微茫，大明尚未探出。聶芳加緊腳步，疾行奔走，他有預感那山崖肯定非同尋常！

　　到了上回返程的地點已經天亮了，白日出山，暖意撲身，聶芳卻不禁打了個寒顫，周圍莫名森然。

　　他搓了搓肩膀，按著腰上的佩劍緩緩移動，從這兒已經無法看到風家全貌，就見禿了一塊的麒麟崗，那麒麟崗遠比他所想還要大得多。

　　其實他也不確定風家是如何分區命名的，總之他看起來差不多的，就統一稱呼了。

　　也不知行了多遠多久，依照日頭的位置，約莫卯時。眼前景色豁然開朗，突然沒什麼林木，可他仍是看不清那山崖上究竟是些什麼，只好伏低身子硬著頭皮繼續向前。

　　一炷香時間過去，聶芳驀然止住步子──他終於勉強看白崖上有什麼了，可他不知是從何處連到那平台的。

　　滿地黑紅，夾雜灰白，似有圓球或長物。

　　聶芳眉頭一皺摀住了嘴，嚥回了差點兒衝出喉頭的酸物，無比辣喉，無比噁心。

　　那紅的是血，黑的也是血。圓的是頭，長的手腳。這些比麒麟崗那些走屍噁心多了，至少那些走屍四肢完整，連顆眼珠都沒脫落。

　　那平台上的碎屍東堆一坨西疊一塊的，他抹了抹眼睛，順了順氣息，再次定睛一看，發現崖邊有一群格外突兀的人影。

　　──是活的！

　　他看不清為首的是誰，不過有兩個身影特別醒目，是了，是頭戴白色帷帽的一雙劍尊。那麼最前頭的那個，勢必為風棋！

　　一群人站在崖邊，也不知下邊有些什麼。聶芳從兜內取出傳訊符捏在手中，驅動靈力，微光發出，對之道：「黑澤洞乾位（西北）近千丈，一平處有崖，碎屍無數，崖下有物，尚不明。」

　　畢了。

　　靈力霎止，傳訊符當即碎成灰沙，於風消散。

　　聶芳打算再往前探探，也不確定能不能見著崖下有什麼，就算真讓他見著了，等與倆師兄見面了再補充便是。

　　他盡量不往那一堆堆碎屍看去，他發現風棋特別靠近崖邊，也似乎正盯著崖下，與風棋離得最近的除了一雙劍尊，應該就是風青了，看那姿態畏畏縮縮的，渾然不敢靠前。這叫他更好奇了。

　　也不知一大清早的聚了這麼多人在這鬼地方能作甚。

　　然而聶芳沒有發現的，是跟在風棋身後約二十來人的修士中少了幾個。

　　另一方面，在低個幾層的崖邊，風棋制不住唇角高昂，回頭看去，聲音滿是歡愉，道：「小青兒，你真該過來瞧瞧，這一堆牛糞上可馬上就能插上一朵鮮花了！」

　　風青雙肩瑟縮，不只是害怕身旁一雙劍尊，更怕風棋所言所語，他很明白自家少爺在說什麼，他很想阻止，可他能從不斷發顫而相擊的牙關中流出來的，不過──

　　「少爺，是不是不大妥？」

　　說畢聽畢，風棋大笑，也沒回答，正回了頭，又盯著崖下那被他稱為「牛糞」的屍群。

　　斷手缺腳沒頭的可沒下去的資格，堆在上頭積積陰氣還算物盡其用。

　　崖下一片屍海，層層堆疊，不見一絲縫隙，漫著黑霧，散著臭氣。風棋的唇角又抬了一抬，喃喃道：「鮮花就該插在牛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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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芳嗅到一股怪味，他遲疑片刻，仍是繼續向前，就差一點了，再往前個三、五丈應該就能見到了。

　　他全將注意力放在眼前，對於身後甚至頂上渾然不覺。

　　七名修士御劍翔空、三名藏於林中，御劍之人的落影正巧避過聶芳可視範圍。林中三名修士齊齊舉劍立三指，空中七名則豎三指於襟前，呢喃陣咒。

　　風家多以三、五、七人為組行動，就是因為所用法陣幾乎全部都由這些人數驅之。

　　等聶芳腳步猛止，是法陣的紅光已包圍在身周那時，方圓五步。

　　「法陣？」

　　聶芳愕然驚呼，猛一抬頭，詫見七名八卦麒麟裳，當即抽劍，向上揮出兩道劍氣後拔腿開跑，卻發現有什麼屏障礙著他，他跨不出地面紅光。

　　聶芳暗罵一聲，發現劍氣壓根沒揮出去，也不知是何法陣。忽然林中三人持劍奔出。聶芳咬牙低罵，他出不了法陣，外邊倒是攻得進來。幸虧後邊是崖，聶芳勉強能扛住。

　　可他越發覺得吃力了，從那一圈紅光變得更深更亮開始，聶芳就覺得有股無形的壓力從頂上壓下。

　　聶芳腳步一顫，上身勉強一扭，一名修士仍是劃過他的右胳膊。聶芳以左壓右，劍柄握得蹩躠，正如咬牙那般死緊。

　　「娘的，什麼邪術……」

　　他退無可退，忽然憶起那時大師兄與二師兄的坦白，燈火闌珊處被闖那會兒，陸玄機被法陣圍困，莫非就是這等法陣？

　　多想無益，雖說藍逸塵說過會立即趕來，可他傳的訊又不是求救，且來這崑崙山也得幾個時辰，眼下如何脫困？

　　這法陣如何破，聶芳不知，他這才恨自己沒好好修習內功心法，法術也沒學幾個，他大藍家向來以武為尊，反倒雙仙才是特立獨行。

　　他又想，如何被發現的？傳訊符的光？看守？風棋早知他在？

　　……

　　又一劍劈來，聶芳抬劍欲擋，頂上壓力卻猛一加重，他踉蹌一步，險些跌倒，可站穩了又如何？他躲不過劍。

　　銀刃刺進他的左肩，聶芳吃痛一號，劍刃染血抽出，他仍是支不住身，向前一跪，抬面罵道：「操你娘的，有你們這麼對待客人的？」

　　中間那修士冷笑道：「若非少爺特意交代，早將你五馬分屍了！」

　　聶芳吼道：「有膽帶我去見那崽子！」

　　修士緩聲道：「恰有此意。」

　　說畢，三名修士收劍上前，其中一人往聶芳背上點了幾下，聶芳登時虛脫無力，獨獨劍不脫手。

　　他幾乎沒有任何力氣反抗，直接被三名修士抬起，紅光法陣霎散，聶芳就這麼被狠狠拋出崖外。他心中大驚，以為自己會就這麼摔成一攤肉糜，卻被兩名御劍的修士給接住了，也不知該恨或該慶幸。

　　聶芳被扛到下方山崖邊──已經退後幾步的風棋面前。

　　聶芳勉強撐起身子，雖然很想看看身後崖下都是些什麼臭得要命的東西，可他只想取了風棋的人頭。

　　風棋一身乾淨，與眼前之人天壤之別，揚唇道：「聶成華，好久不見了。一群蠢材不懂待客，多有失禮，還望見諒了。」

　　聶芳啐了一口，罵道：「王八羔子！天理難容，不怕遭天打雷劈嗎！」

　　風棋大笑三聲，道：「笑話！我風家血脈，便是天理！」

　　聶芳於心內翻了翻白眼，想這風棋真是病得太有水準了，也懶得花力氣跟他抬槓子，舉劍縱步而去，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

　　刃尖只距風棋一步，聶芳猛一驚，只見風棋深深一笑，右身忽然閃出一道白影與銀光，聶芳想躲想擋已經來不及了。不，就算讓他擺好架式，他也扛不住。

　　沉悶的異響來得又急又快，又近又深，隨後是液體噴濺出的聲音，這些響聲都來自聶芳一人，卻都來自另一人所為。

　　不，該說那是人嗎？明明是屍體……

　　聶芳就這麼停在空中，右手有如折斷的樹汁軟軟垂落，無名劍就如枝上的樹葉萎落。喀噹一聲清脆入耳，聶芳雙眼圓瞪，俛面一看，一面淌著紅液、反著日光的銀刃見不到前端，聶芳想起年少時去山裡打山雞等不及吃，就會串在劍上火烤。

　　而眼下，他就是那山雞。

　　真疼。

　　聶芳能感覺到心臟怦怦狂跳，充滿危機意識，可他能怎麼辦，本就脫力，如今被這麼一劍穿過，雖是避開要害，但流血如流水的他，力氣與神志也堪堪流走了。

　　右手劍，是璃光劍尊。

　　知道這些又能如何？是啊，不能如何。

　　聶芳順著劍刃緩緩瞅過去，仍是看不清紗帳下劍尊的面容，只有風棋森然的詭笑。

　　風棋上前，將聶芳從劍上扯了下來，血花噴濺，妝點了八卦麒麟裳。風棋就像提著山雞那般拽著聶芳，一人向前一人向後，不過六步，聶芳便從稍微騰空成了「高高在上」。

　　聶芳粗粗喘氣，實在不想盯著風棋的獐頭鼠目看，他扭頭俯瞰，忽然精神無比，大吃一驚。原本越發模糊的視線變得清亮異常，疲頓的嗅覺變得靈敏特別──惡臭撲鼻！

　　聶芳倒抽一大口氣，聽得風棋一陣輕笑，問了句「如何」。

　　聶芳驚詫，什麼如何？那些是什麼鬼東西？

　　腳下黑紅一片，交互堆疊，雜亂無章，黑霧瀰漫，簡直就是崖上那一堆一堆屍體成荒漠大海的樣子，唯一不同的，便只有可見之屍，皆完好無損，最多便是衣物破爛，部分皮開肉綻。

　　聶芳忽然感覺喉頭有什麼熱辣的東西亟欲衝出，他沒能忍住，噗咳一聲，一股惡酸飛落，究竟落在哪兒了也說不清。

　　他又聽見風棋的笑聲了。真他娘的有病。他忍不住看向風棋，活的總比死的好，雖然他只想把活的變成死的。可如今，怕是他自己要由生至死了。

　　風棋的動作已足夠明白了，可聶芳不解的是，為何不乾脆殺了他？

　　也不知是不是見到他眼中的絲毫困惑，風棋咧笑道：「聶狗，難得不請自來一趟崑崙山，我可得好生招待。你就下去這化神谷睡個七日，待你三魂七魄被屍鬼吞去大半，染上屍氣我便來接你。今後，你便是我風家的狗了！」

　　化神谷？敢情是這名兒。聶芳就是迴光返照，他軟軟地道：「你才……瘋狗崽子……我一定會……會殺了你……」

　　風棋大笑，接話道：「對！你會替我殺了所有與我對立之人！包括藍浩清他們！」

　　聶芳眉頭一擰，臉色刷白，面容猙獰，又咳出一口濃血，張口強言：「……操你娘的……」

　　尾字甫出，他便感到前襟空了一空，風棋的邪笑越發遠離，二人之間哪裡還有什麼接觸。惡臭滿盈的大風吊起了他的馬尾，也吊起他的心緒。

　　他昂起頸子，可風棋的面容很快就消失在視線中了。聶芳下意識地按住了腰上的九重簫，他被黑霧包圍，思緒登時清晰無比，好似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他想了很多事很多人，還想著自己的佩劍，還留在上面。

　　撲通一聲。聶芳重重砸在幾具屍體上面，揚起夾著塵土與肉糜的黑霧。屍體軟爛，聶芳滾了兩圈，面部朝下，就一個想法。

　　──好臭。

　　他咳出兩口血，嘴邊的也不知道是哪部分的爛肉，讓他又是一陣反胃，可他連嘔吐的力氣都沒了，何況是翻身。

　　他動了動手指，虛軟無力，腦兒發暈，幾乎無法思考。不過一會兒，他聽到有什麼東西摔在旁邊了，雖然無力轉頭去看，可他能感覺得到，是與他意志相連的無名劍。

　　聶芳忽然有些慶幸風棋沒占為己有，他想，興許是為了不留下任何把柄與證據吧。誰知道呢，沒准也只是可憐他，甚至不屑他的佩劍。

　　該死。

　　他現在也罵不出聲音了。

　　神志越發模糊，聶芳閉上雙目試圖集中精神，他可不能暈過去，風棋的意思明顯是要煉他的屍，絕不能讓那狗崽子得逞。

　　聶芳不知為何，忽然特別困倦，也感覺不到胸口與胳膊的疼痛，甚至有些零利，又好似有什麼堪堪靠近。

　　是什麼？不知道。要理會嗎？沒力氣。

　　聶芳唯一恢復的知覺，就是覺得有些冷。他擰起眉頭又舒展開來，眼皮好沉，思緒卻輕飄飄的，他有點忘了自己在哪兒，又該做些什麼。他實在撐不下去了。

　　黑霧將聶芳完全包住，他告訴自己的最後一句話──

　　是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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