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佰七十一回、花好月圓兒誕辰》─韶華篇第二十六章
(內喜外憂,眾人皆愁。兒誕中秋,心難平疚。)
很快的,又過了年,城裡張燈結綵的,化神谷仍舊死氣沉沉──僅是場景如此。
隅卯已成十分保母,飛高高、坐肩膀、施放火雷諸如此類,只要是能逗小孩開心的,他沒有一件是沒幹過的,還時常那麼幹。
在天上飛倒是好說,不過讓司堯坐在他肩膀上什麼的,只要是個成年人都能做到吧?
不,才怪呢。
楊茉還得外出工作,璃光壓根不接受,司堯又不願「勞煩」藏玉,那還有聶芳呢!
不,聶芳就是個廢人,每日研究妖道鬼術,搞得精疲力盡,還不活動,抱著司堯沒一會兒都嫌累,扛在肩上不得壓死他嗎?
隅卯無可奈何,也只能怪楊茉把孩子養得太好了。
聶芳心想,今年便是問道了,陣容他是能猜到的。問道期間這化神谷定然安全,不過他老有股不好的預感,他又想起當年問道結束,便出事了,還是一連串的事兒!
他知曉自己在化神谷的事,定是街知巷聞的,離崑崙山最近的便是華山陸氏了,西狩過後,陸家修士偶爾會到滄雲城巡邏,楊茉就見了不少次,甚至還交流過,都是交流醫術上的事。
好似陸家醫者、藥師聽聞滄雲城出了名仁醫,特地來感謝他的。還說風家敗亡後,滄雲城無人管轄,許多外地人怕受波及,紛紛避走歸家,正缺醫者,陸家便偶爾會派人來看病。
知曉楊茉仁心仁術,還特地送了不少藥材與他。比起錢財,楊茉更樂意收糧食、藥材,畢竟家裡人口多了,孩子胃口大了,寵物……群妖總吵著餓了。
崑崙山陰氣過重,尋常生物都不敢靠近,連隻耗子都抓不著,聶芳可想念松鼠了。
節日過了又過,生辰過了又過,聶芳一載中能飲酒的時節,便是自己的生辰了!他可想念不醉不歸與碧華虛了。
在化神谷的第三年,與妖鬼同道的第四年,又陌生又自然的,好似他打小便住在這兒,好似他本來就是妖師,好似陵川藍氏的聶成華不曾存在過。在這個化神谷,沒有人喊他聶成華。
聶芳待在房內,瞅著銅鏡,頭髮長了,他換了個造型,也早不用陸家的髮帶了,並非破損,而是捨不得用,與大斗篷掛在一塊。
前髮通通向後梳去,與馬尾繫在一起,兩條鬢髮長至胸前,額頭表露無遺。司堯有次惡作劇,趁聶芳睡著時在他額心畫了顆大眼睛,聶芳醒後沒發現就出去了,惹得眾人發笑,芊涵更是笑到捧腹滾地。
那是聶芳第一次懲罰司堯,他秉持著大師兄二師兄的公平公正,也在司堯額上畫了一顆大眼睛,還用大布將他的頭髮全部向後包著,特別滑稽。
其實他畫的,是唐蝶語額上的明心真言,不過是隨便用墨畫的,壓根沒那個效果。璃光與藏玉自然認得出,還誇了一波唐蝶語在西狩的表現。
在七月問道正式開始後,白雲飛心繫夫人,距離生產就剩一月多了,卻抽不開身,他原本不打算作評的,還是藍庭逼迫他的。所以,白雲飛就特地逼迫白陌桑到白帝城好生照料,要是藍庭和孩子有個意外,白陌桑知道自己也不必活了,可他如何能拒絕,確實拒絕不了,怎麼說那也是他堂嫂子跟堂姪子啊!
據說孩子的名兒都起好了,不論是男是女,一律起作「白湘雲」,是藍庭的意思,為紀白雲飛與其姐白湘鈴的手足情深。不過醫者是說,多半是子非女。
問道評審陣容,陸玄機身兼顧問,再者便是頭一回作評的藍烝、白雲飛,其他兩家則是唐蝶語及金子笙。
金子笙透露,問道結束就該退休了,世代該全權交與後輩了。
此次問道,藍氏雙仙並無參加,不少問道學子大失所望,不只少了一個評審,又少了兩個顧問。遠在陸良唐門,唐言軒頭一次自己顧家,兄長問道時還有父親相伴,如今誰也不在,甚至陸玄機都不會去拜訪。
至於華山陸氏,陸寧尚未出關,仍是由陸仁漫與陸仁安代管。
崑崙山化神谷,一日晚上,聶芳在屋外生了火堆,鋪了大布,讓大夥兒圍坐一塊,滔滔不絕說著他當年問道的經歷。
從他開始說上山時一連甩掉好幾名學子,到他二度夜闖在水一方,被同窗罰得打到背疼,說自己有個三無的名號,關在黃金屋偷懶一個月,弓術比賽贏不過某同窗,在燈火闌珊處無聊至極的一個月,劍術比賽又贏不過某同窗,還有那可怕的雙劍合一作可怕的落幕,比武大會輸給了某同窗與金家公子,最後問道結束,某同窗得了冠中之冠,啥都是第一,搞得只有他一人在問道似的。之後便是蓬萊盛會,風棋大亂,雲中君大怒,燈火闌珊處被闖,陸家宗主重傷,陸玄機遁逃藏於逸仙閬苑……
之後的他便不再說了,平時也說得夠多了,芊涵沒有一件事不唪的。隅卯作了個結論:「難怪『某同窗』這般親近你。」
聶芳聽畢,大呸一聲,直罵噁心。風情興高采烈地說自己見過那「某同窗」,是個冷冷的但是長得很好看的小哥哥!
聽到「小哥哥」三字,聶芳不禁愣了愣,失笑道:「阿情,別胡說,那種傢伙才不堪小哥哥之名呢,別污辱我的小哥哥!」
風情不解,道:「什麼你的小哥哥呀?是說我的阿青哥哥嗎?」
聶芳噗嗤一聲,搧手笑道:「不是不是!不對,我也不知是不是,但感覺肯定不是的!反正誰都別在我面前提『小哥哥』三字,我會翻臉的!」
司堯舉手道:「嘩!我要看小花哥哥翻臉!」
聶芳一把將他抱在腿上,攥拳揉著他的腦袋,惹得他直喊疼。聶芳邊笑邊罵道:「黃毛小兒,還想不想看小花哥哥翻臉啦?」
司堯眼眶噙淚,抓著聶芳的手腕,連連搖頭道:「哇啊!不想了不看了!我不敢啦!」
聶芳咧嘴一笑,終於放了他。司堯也沒管旁邊的是誰,直接撲了過去,就跌進了隅卯懷裡。隅卯無奈至極,幸好,他早就被迫熟練如何哄娃了。
司堯邊哭邊道:「我也想見見那個某同窗嗚嗚嗚,什麼都能拿第一,這麼厲害的人我一定得見見嗚嗚嗚!」
聶芳環視一輪,聳聳肩道:「我覺得在場都比他厲害啊!」
風情欣然:「小花哥哥,阿情哪兒厲害啊?」
聶芳衝她笑道:「阿情特別堅強,不像阿堯老是在哭,不厲害嗎?」
風情笑得特別開心,道:「那阿堯哪兒厲害啊?」
聶芳唇角一抹意味深長,道:「那還用說?哭得特別厲害唄!」
司堯哭得更大聲了,隅卯的衣裳都濕了,幸虧烘衣什麼的,他特別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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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弓術比賽休息的那七日,白雲飛又急急趕回了白帝城──分明最初聽學兩月後的那一次休息,他便回去了整整一個月,拖到最後一日才肯回來。
眼下他兒子都出生快三月了,特別康健,甫降生後幾日,藍庭讓人畫了像送去盈盈一水間,白雲飛看到,抱著藍烝喜極而泣。他兒子白湘雲生辰八月十五,恰是中秋,花好月圓,別緻的是,他額心有一薄丹胎記,看著好似花鈿,還是蓮花!
陸玄機早與唐蝶語約好,春休一月便去拜訪,藍烝自然也是要去的,至於滿月禮什麼的,早早就送去了。
外甥出生,藍烝才意識到,倆兄長為何不願作問道顧問,誰讓他倆兄長早就於白湘雲滿月宴時去了白帝城一趟,還送了一只玉笛作禮!
其實白雲飛每十日便會一書魚雁,每月能收兩封回信,每次看著信都笑得合不攏嘴,一直說自家兒子多可愛,藍烝真嫌棄他噁心,可當信上帶話給藍烝時,他本人也是心花怒放。
白雲飛理當留下,與其他人一起討論問道學子的表現,還得觀摩如何助雲中君清理場地,以防未來需要幫忙,可他家有喜事,眾人皆喜,不會怪罪他的。所以總是藍烝連著他的份兒留下了。
幾個評審來到在水一方,這陣容實在詭譎,藍烝不大自在,誰讓他是小輩!
陸玄機、唐蝶語、金子笙三人都習以為常,侃侃而談,討論得沸沸揚揚,藍烝有聽沒有懂,老實說他壓根沒將半個問道學子記住,甚至自家小輩都沒記全名字。
難得來這在水一方,藍烝心不在焉,想到幾年前,聶成華與陸靜虛在這兒共處了一個月,而他就在外頭的盈盈一水間,感覺真差。
談話不長,藍烝都還沒醒過神就結束了,之後陸玄機帶著他去考核場地,裡面亂成一團,石柱東倒西歪,破敗不堪,幾乎無路可走。陸玄機說,雲中君的靈力維持整個場地,內部的佈置多半是由他與雲門門生同心協力的,如今會變成這副模樣,是門生先處理過了,物件越齊平,越方便處理,所以才會全部打亂。
藍烝問:直接收回不就乾乾淨淨了?
陸玄機笑說,這考核場地構成極為特殊,雖說是虛幻的,卻也是實際的,雲中君將靈力具現成一個場景,裡頭的東西亦是由靈力構成,做工浩大。說回亦虛亦實,可以說是雲中君用靈力創造了一個在水一方,到了考核之時將入口打開,那麼可想而知,直接收回的話僅是關閉入口,裡頭一樣是亂成一團。
藍烝恍然,又問該如何清理。
陸玄機親身演示,他踩在一塊倒塌的石柱上,右立三指,驅動靈力,忽地,由他為中心,向外擴出約十丈光圈,不過片刻,除腳下那石柱,光圈所覆之處的東西全消失了。
他跳下石柱,掌貼其面,瞬忽之間,那石柱也消失了。陸玄機衝著藍烝笑道:「即是如此。靈力越強,所清範圍越大,時間也越短。浩清,要不試試?」
藍烝點點頭,與碧綠白裳離開原位。陸玄機道:「稍微試試便可,把腳邊的清掉吧。」
藍烝明白,依言行之,當靈力覆在那些物事上時,他竟能感覺到上頭的靈力,說不清是誰的,全部交雜在一塊,不過片刻,他就清了方圓兩丈的,得了陸玄機的誇讚。
藍烝特別訕訕,問陸玄機一次最多能清多大範圍,陸玄機尋思片刻,也不確定,不過清完一輪,都會御劍到別的地方,不然得走上一段。藍烝聽得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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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七日,白雲飛總算回來了,面上幸福洋溢,如何也遮掩不住,說他頭一回覺得嬰兒能那麼可愛,嗚嗚呀呀地爬來爬去。雲中君請了評審們至別墅,說閒聊也不是,更不談問道,就談天下。
而今天下最為人議論揣測的,便是化神谷了。
天下皆傳,妖師聶成華居於崑崙山化神谷,坐擁群妖百鬼,聲勢浩大,自成一派,又給了他一個名號:化神谷主。
當初藍烝聽到那化神谷主的名號,忍不住大笑,笑完又一臉陰沉,嚇得探子差點拔腿要逃。
如今問道期間為何談起聶成華,眾人皆知。
金子笙道:「去年嚴冬,死了不少人,大雪毀了不少屋舍,各地災情頻傳,小犬在外遊歷,所見所聞不勝枚舉,亦有聽聞,災,因妖邪而起。」
他未明說,不論是妖禍是天災,反正所有不幸之事都扣在了化神谷主頭上。
陸玄機凝眸道:「去年確實大雪不斷,燈火闌珊處還得佈下結界防患雪災,雖派了不少人手至附近村鎮,終究防不勝防。」
唐蝶語道:「陸良臘月本應漸漸回暖,卻突然大寒,竟也久違落雪了,於蠱蟲有些折損。」
連萬丈深淵那潮濕悶熱的谷地都能落雪,更別說高山與其他地方了。
藍烝道:「陵川時常降雪,各家自有應對,倒沒什麼災情,就是雪積得太厚,影響通行,還有天氣太冷,老弱婦孺容易受凍生病。」
他向陸玄機作揖,又道:「霜晚君,再次多謝,割愛藥物。」
陸玄機搖頭淺笑。
白雲飛最後道:「臘月中連日大雪,實在猝不及防,江陵河川結的冰還得用靈力破開,許多老者支持不住,歸天者眾,屋舍也垮了不少,我與附近仙家、附庸商量,收留難民。」
雲中君終是漠然,色不見喜,亦不見悲,更不見怒,平淡得反而異常。
靜默片刻,陸玄機道:「寒門離崑崙山最近,醫者時常到滄雲城與附近村鎮醫病。諸君興許也有聽聞,自聶公子去了化神谷,滄雲城便出了一仁醫,無人知曉居於何處,不喜錢財,就樂意收些糧食與家用。寒門醫者拜會過他,還送了些藥材與他,聽聞為人沉默寡言,醫術了得,懂得不少偏方。」
金子笙道:「小犬至滄雲城時,確有聽聞,但沒見到人,無法追查去向。可天下俱言,那楊大夫正是聶成華的人。」
藍烝在心裡呸了一聲。
陸玄機緩緩點頭,眉目凝重幾分,嘆道:「不瞞諸君,我家探子擅自行動,跟蹤過楊大夫,滄雲城往崑崙山方向,偏旁有一處枯木小林,楊大夫回程時,探子小心,沒能跟上,轉眼人便不見了。探子守到隔日,見楊大夫忽然現身,然有一赤紅的巨大身姿瞬閃遠去。」
在場除了雲中君與金子笙,其他人都是見過那「赤紅的巨大身姿」的。唐蝶語淡淡道:「明顯便是萬妖之王吧。」
陸玄機瞅向身側,道:「……傳聞都並非傳聞。阿蝶,南疆都是如何說的,你與諸君說說吧。」
唐蝶語頷首,道:「妖邪作亂,夜宴頻傳,大至殺人奪命,小至壞田損器,人心惶惶,防不勝防,唐門實在難以應付。又有諸多民眾提及,有妖邪嘴裡喊著『妖師大人在上』。」
藍烝咬牙,因為他也聽過有人這麼說。白雲飛倒是詫然,渾然不知還有這等說法。說來也不怪他,江陵白氏位於荊楚中心,周圍皆是城鎮,仙家不少,陰邪之地多為偏遠,夜宴本就少之又少,且他又一心在妻兒身上。
陸玄機大嘆:「過去兩年,神州總計大大小小的夜宴,便有近百起,一年下來近乎五十起,往年整個神州一月都不見得會有一起。只是,倒不見重大傷亡,也非至邪之物引起,多為妖鬼齊聚行動,駐地仙家多半能夠應付。讓人擔憂的是,如今問道,各家人手有缺,怕妖邪趁機而動。」
金子笙道:「是啊,各地危險,小犬能幫則幫。」
陸玄機心中又是一嘆,不知該不該慶幸自家弟弟尚未出關。若陸寧出關,是一份助力,可他知曉這些事後,行動難測,難保會本末倒置。
金子笙腦兒裡閃過一念,又道:「對了,小犬行遍天下,順道拜訪仙家,百家似乎有意於問道結束,討伐化神谷。」
……
眾人大驚,各有思慮,卻不知言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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