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同床共枕》
時間:問道比武大會最後十三人的第二天,晚膳後白雲飛拖著唐言軒跑了。3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Judly7fxG
那天用完晚膳後,唐言軒就被白雲飛給拖走了,其餘少年們完全不知道他倆去了哪裡,當然也不在意。
一直聽到瀑布聲也看到瀑布,唐言軒的手腕才被鬆開,他驚恐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冷泉,叫道:「你帶我來這幹嘛啊!」
白雲飛走到一塊大石邊,放下佩劍,伸手脫起了衣裳,道:「當然是要泡水淨身了,不然呢?」
唐言軒肩頭一顫,連忙回過身不敢再看,怯怯道:「你、你要泡自己泡,我要走了。」
白雲飛已脫去上衣,伸手按著唐言軒的肩膀逼他回過身,道:「你不泡也行,但你不能走,你得陪我。」
唐言軒眼神飄得老遠,全身緊繃,面部僵硬,雙唇不斷發顫道:「我、我憑什麼要、要陪你啊……我才、才不想看、看你泡水……」
白雲飛噗哧一聲,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是妖怪。你不看也行,反正你不能走。你就好心陪陪我這個辛苦戰鬥的可憐人吧?」
「……可憐你個大頭!」
唐言軒低低罵了一聲,甩開肩上的手後又轉過了身,道:「我不走就是了!你別裸著身子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
白雲飛道一聲好,將全身衣物褪去後便踏進泉中,冰涼的泉水沁入骨髓中,特別清爽。他趴在邊石上,道:「好了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脫衣服的明明是我,怎麼見不得人的反而是你啊?」
唐言軒屏氣凝神,摀著閉上的眼睛轉了過去,過了半晌才慢慢睜眼,同時用指縫偷看。不看還好,一看又嚇得不輕,白雲飛雖然已泡進水裡,可肩頭還是露在外面的,更別說趴在邊石上的那兩條手臂。
唐言軒深吸一口氣走到大石邊,轉半個身子蹲坐下來,直直盯著前方,眼角只能隱約瞥見白雲飛,道:「你不要廢話那麼多。有什麼事趕緊說一說。」
白雲飛道:「沒事就不能讓你陪我嗎?讓你陪我就是事兒啊。」
唐言軒眼角一抽,道:「你別打啞謎!到底有什麼事!」
白雲飛嘆道:「唉,都說沒事了。就是想來泡泡冷泉,而且你也在罷了。」
「你腦子有……」
唐言軒翻了個白眼,自然而然地轉頭過去,才轉到一半,猛然怔了下又快速撇開了視線,悶悶道:「……你腦子有病吧!」
白雲飛被他奇怪的反應逗笑了,道:「唐小三,你到底怕什麼?有什麼好不能看的?我又不是女子。」
他其實更想說「你又不是女子」。
唐言軒低頭罵道:「要你管啊!反正我看不下去就是看不下去!」
愣了一愣,白雲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沒那麼不堪入目吧?
他現在還不知道,其他世家公子們都知道了唐言軒忌諱裸露身子,不論是別人或是自己。
靜默片刻,白雲飛翻過身,背倚邊石,仰頭望著沖瀉而下的瀑布,道:「唐小三,問你個問題。此次比武大會,你心中有沒有個底?」
唐言軒愣了一愣,悄悄瞥了一眼過去,道:「底?排名嗎?沒有。」
白雲飛失笑道:「是嗎,那你覺得我能不能得前五?」
一聽到「前五」二字,唐言軒不禁失聲道:「這你也得拿前五?」
白雲飛扭頭勾著笑容道:「那是自然。弓術前五、比武前五、劍術前五、問道前五。如果沒有疏影公子和金兄他們,指不定我還得拿首位。」
唐言軒一臉驚詫,愣愣地抽了一口氣,道:「你們家到底有什麼毛病……」
白雲飛沉吟片刻,道:「我家是沒毛病的,只是對我特別有毛病。但我不恨他們。」
他笑了笑,又道:「有時還真羨慕成華兄那樣,無憂無慮、恣意妄為,卻天資聰穎,不輸人一等。當然也羨慕你,有個疼你的兄長,所有人對你都視若珍寶,將你保護得好好的,無怨無悔。可你卻也不想叫他們失望,總是一股腦兒的在沒人叫你做的事上努力。我不知道你是為了自己的面子,還是為了回報他們……」
語音一落,淡淡的憂愁隨著布水重重落下,唐言軒彷彿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涼意。他縮了縮肩膀,眼簾垂得低低的,輕聲道:「……我才不是為了什麼……」
白雲飛淺淺笑道:「那多好啊。這麼個自動自發認真的孺子,也難怪得寵。」
這話聽來像是諷刺,要是平時,唐言軒肯定也如此認為。可如今聽來,卻有些說者自卑的感嘆。
他實在不明白,白雲飛究竟都經歷著怎樣的生活,他又想起了白陌桑說的那些話,每個人都身不由己,無一例外。
唐言軒沒再答話,白雲飛也安安靜靜的,他把臉埋入水中,落髮染上濕涼,似乎只想堵住擠在喉頭的那些話。他一直在想,自己做的這些、說的這些,究竟對不對。
或許對錯並不那麼重要,可他還是想問那個倚坐石邊、高傲彆扭的少年公子,他的所作所言,合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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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身子骨開始覺得發寒,白雲飛終於稱手一躍,水花激盪。他甩了甩身子,取過衣裳悠悠穿上。
唐言軒的眼角是能瞥見的,所以他壓面撇開視線,裝得特別自然。不過一會兒,眼尾隱約瞥見逼近的身影,唐言軒猛然抬頭望去,一隻冰冷的手掌覆上他的額頭,似是想將體溫全都抽去。
那隻手掌翻了個面,撫上了唐言軒的眉角,他看見白雲飛彎身蹲下,那隻慢慢恢復溫度的手掌卻不曾退離。
唐言軒一個愣神,竟伸手去摸白雲飛濕漉漉的鬢髮,等他自己發現時,手早被白雲飛的另一隻手給把握住了,害他好不容易回過的神魂又飛走了。他腦子裡就一個想法:好冰。
白雲飛噙著淺笑,將唐言軒的手全然包覆住,道:「我全身冷冰冰的,別碰了。你要是染上寒氣,又得浪費玄機大哥的藥了。」
靜默須臾,唐言軒驀然一怔,連忙抽回了手自己握住,神色略帶驚恐,罵道:「那你還碰我!」
白雲飛笑道:「哈哈!讓你回回神。想什麼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陪我還想著別人?」
唐言軒眉間一皺,拍開額上的那隻手,惱羞道:「又在說莫名其妙的話!我在想你什麼時候要走,無聊死了!」
白雲飛微微一愣,又笑道:「哦?想我啊?很好很好,這個回答我滿意哈哈哈!」
唐言軒氣得臉紅脖子粗,大罵道:「白雲飛!你不要斷章取義!」
白雲飛道:「我在想你。什麼時候要走,無聊死了。我哪裡斷章取義了?你分明這樣說的!」
唐言軒咬著牙,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於是拍腿起身,哼聲甩頭就走。
白雲飛笑著提起劍追了上去。一直行至宿舍區,白雲飛抓住唐言軒的手腕,往自己房間的方向去了。
兩人停在分給白家的屋舍前,唐言軒皺著一張臉道:「幹什麼?我房間在另一頭!」
白雲飛仍是沒鬆開他,只是偏頭笑道:「我知道,請君入室。」
唐言軒登時怔住,眼睜睜看著白雲飛推開房門,把他拉了進去,這才失聲叫道:「哇!你幹什麼!放開我啊!」
眨眼時間,唐言軒便被拖進房內,房門砰的一聲闔上了,視線昏暗,只剩床旁的小窗透進微微月光與火光。白雲飛反手將小閂扣上,擋在門前,笑盈盈地看著花容失色的唐言軒。
「你你你……你想幹什麼……放我出去!」
唐言軒一邊打顫,一邊撲上前要推開白雲飛,驚聲道:「快到宵禁了!我房間會經過公區,再晚我就回不去了!」
白雲飛八風不動,只是靠在門上也沒抵擋反抗,笑道:「回不去就甭回去了。」
唐言軒猛地止住動作,驚恐地退了兩步,怔怔道:「你、你開什麼玩笑……那我豈不是要跟你……」
沒敢再說下去,白雲飛倒是替他接了,點頭道:「嗯!要跟我睡一間房、一張床!」
唐言軒已經將驚詫與恐懼寫滿整臉,腦兒一片空白,思緒慌得很,兩手還舉在身前,愣愣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
然後,白雲飛邁開步子,搭住他的雙肩,腳步也沒停下,就這樣推著唐言軒後退。直到唐言軒後腿撞上東西,又被推了一下,跌坐於床緣。
白雲飛衝著他笑了笑,將佩劍卸下置於門旁的矮櫃上,又於床頭旁的高腳櫃點了盞燈,火光映照在唐言軒蒼白驚懼的面容上,霎時變得格外詭異。
白雲飛站在他面前,以食指擺在自己唇前,道:「噓,陌桑應該已經睡下了,你可別吵醒他。」
白陌桑就住在隔壁房裡,他如果回了房就一定是就寢了,沒要睡覺便不回房。
唐言軒嘴角一抽,心中閃過無數想法,愣愣咕噥道:「我還希望吵醒他呢……」
讓白陌桑來救他比其他人來都好,至少丟臉不丟到外人面前。唐家少公子被綁架到白家大少爺房裡這種事,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白雲飛笑了笑,往床緣一坐。唐言軒趁機起身要走,不料一步都沒跨出去便被抓個正著,這就算了,還被向後一扯,不只跌回了床上,還整個人躺了上去。
「哇啊!」
唐言軒嚇得急忙要起身,頭才剛抬起來就被眼前一張俊臉驚得又倒了回去。白雲飛早就翻過身罩在他之上,正如那日一般。
心內不斷尖叫,唐言軒真希望能沉進榻中。白雲飛面部因背光而昏暗,神情卻格外柔和,道:「唐小三,自上回我倒在你身上睡著之後,我每日都睡得不安穩,總覺得少了些什麼,這個你可得負責。」
唐言軒猛然一怔,心道:「他在說什麼鬼話?分明是他闖進我房裡,還莫名睡著的……」
白雲飛又道:「你身軀嬌小,抱起來正合適。」
「哈?」
唐言軒驚呆住,雙唇歙張不定,就是吐不出一個字,一直僵持良久,他才醒過神,道:「白雲飛,你腦子被打壞了是不是?」
白雲飛噗哧一聲,兩手忽然一屈,整個人趴在了驚叫的唐言軒身上,道:「是啊,被你打壞的。你說你上次打我打得那麼兇,像我挖了你家祖墳似的。我都沒跟清竹公告狀了,還不能找你要點賠償?」
唐言軒臉色刷白,對著白雲飛又推又踹的,就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罵道:「你把我的門踢壞,雲門的人問我怎麼回事,我都尷尬的說不出話來!我也沒找白常之告狀啊你憑什麼!」
「哦?」
白雲飛語帶笑意,稍稍撐起了頭,溫熱的吐息全打在唐言軒臉上,道:「那我不就還得好生謝謝你的寬容大量?那正好,我只能犧牲色相了,唐三公子隨意吧。」
「……」
唐言軒啞口無言,隨手一推竟真的把白雲飛給推開了,他定了一定,索性起身要逃,怎料才坐起來,便傳來一陣低沉的鐘響。他登時愣住,聽到身後傳來笑聲,下意識看了過去,一陣怒火油然而生。
白雲飛貼牆笑道:「夜鐘響了哈哈哈!咱們該睡了,你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哈哈哈!」
「白雲飛!」
唐言軒額上青筋暴起,抬手對他是一陣掄打,而白雲飛始終如舊,不閃不躲也不反擊,就只護著自己一張臉,狂笑不止。
*
唐言軒打得氣喘吁吁,白雲飛卻是笑到喘不過氣。唐言軒跌坐下來,總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隨後仰頭嘆哀聲嘆道:「我到底造了什麼孽要受這種罪……」
白雲飛抹抹眼角,道:「罪?與堂堂白家公子共室一宿,你竟說是受罪?好歹我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雖稱不上潘安再世,但怎麼說也是個文武雙全的翩翩美君子,多少人求之不得。唐小三,你可不虧啊!」
唐言軒繃起臉,道:「你也忒自戀了!誰希罕找誰去!反正我不希罕!」
白雲飛道:「那倒是。你不虧是不虧,但我還賺了。」
唐言軒怔然,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雙手由後環上又被壓下,牽動全身,雙腿被迫順勢抬起,撲通一聲,他終於好好躺在床的中心了。白雲飛還是罩在他上頭,火光微微晃動映在臉上,柔聲軟語地道:「唐小三,該睡了。明兒我還有兩場要打。」
說畢,他抬手一揮,火光隨氣勁滅去,房內一下又昏暗不少,不過這樣的距離並不影響兩人的視線,唐言軒眼角的硃砂痣登時像夜空最明亮的星兒。
唐言軒屏住氣息,心臟砰砰狂跳。見他沒答話,白雲飛淺淺一笑,翻身倒向外側,左手撐著頭,右手則爬上了攫住被壓住的被褥,發力一抽,落在二人身上。
唐言軒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也不想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便要這樣與白雲飛睡下了?
──難以置信!
不過眼下局面,確實只能如此,唐言軒很快接受這悲哀的事實後,翻身面向板壁,不料右肩立刻搭上一隻手,還傳來一聲「轉過來」。他自是死活不肯的,直悶悶搖頭。
肩上那手一按一壓,唐言軒失聲叫了一聲,又面向回了承塵,右側還是那聲「轉過來」。
唐言軒閉上眼在心內罵了一通,又暗暗吸了幾口氣,心一橫翻了過去,可他如何也不敢對上白雲飛的臉,只能盯著衣襟。
忽然,他感覺到方才那隻手在被褥之下游移,最後搭上了他的腰間,他又驚叫一聲,隨後又愣了一愣,腰間的笛子就那麼被抽離了。
白雲飛將笛子放到了燭燈旁,再翻回來時,已經不撐著頭了,左手反而從唐言軒頸子與鋪子中間的縫隙穿了過去,又往上一挪,壓在了唐言軒頭下。
白雲飛閉著眼,右手先是摸上了唐言軒的左耳,又探進了後髮中,將那條黑髮帶抽掉,也沒放下,便這麼攥在手裡,他淡淡道:「好了,睡吧。」
那聲音聽來有些疲倦,可唐言軒哪有心思睡覺,兩隻手握在胸前,惴惴不安,他咕噥道:「……好重。」
白雲飛輕輕啊了一聲,右手抬是抬起來了,卻是把唐言軒往自己一推,隨後抽出手,搭在了被褥之上,道:「這樣好些了吧?」
好個鬼!
唐言軒瞪大雙眼,就在被推前的那一瞬間,他自然地向外攤開雙掌,眼下他便是兩掌和臉都緊貼著白雲飛的身子。
他活到現在,還沒被人這麼抱著睡的。砰砰的悶聲就近在耳邊,紊亂的跳動就在掌上,唐言軒微微一愣,輕聲道:「心跳……好快……」
他萬萬沒想到白雲飛一派輕鬆,心跳卻如萬馬奔騰。
白雲飛失笑一聲,道:「是啊,唐門的不形於色,我裝得還有八九分像吧?」
「什麼鬼……」
唐言軒咕噥一聲,知道白雲飛原來也很緊張,心中莫名冷靜多了。不過冷靜了須臾,他又發覺不對,白雲飛緊張什麼?分明自己也緊張得要死,還要做這種事,是為了什麼?
一想到這個,唐言軒又不禁繃起身子,想破頭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白雲飛拍了拍他,似在安撫幼子那般,柔聲道:「放輕鬆點兒,安心睡吧,不會對你怎樣的。」
唐言軒眉頭一皺,心道:「是還想對我怎樣!」
白雲飛的體溫比他高了一些,雖然語氣是那般困倦溫柔,心跳卻出賣了他,一點也沒要緩止的跡象。
「……你真的好嬌小啊。」
白雲飛的聲音略帶無奈與笑意,道:「有時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女扮男裝了。」
唐言軒眼角一抽,惱羞道:「我是男的!」
白雲飛笑道:「好好好,你是男的。真巧啊,我也是男的。今兒我不就為了確認你是男是女才拉著你去冷泉嗎?怎知你又死活不肯,還一副羞答答的樣子,我懷疑一下也不為過吧?」
聽他聲音一下抖擻了不少,果真是裝的。唐言軒默默白了一眼,癟嘴悶悶道:「反正我就是忌諱,就是嬌小,就是生得像女子。哼,我又不在乎。」
白雲飛揉了揉他的腦袋,輕笑道:「我也不在乎,但我希罕。」
「……」
一下怔住了神,耳邊的心跳有如千軍萬馬,唐言軒雙頰染上了與眼角那顆痣一樣的顏色,他想問白雲飛是什麼意思,卻遲遲不敢開口,最後卻道:「……你這人真奇怪。」
白雲飛道:「嗯,你就當我是個怪人。我也覺得自己真怪。快睡吧。」
唐言軒沉默不語,只是暗暗思緒泉湧:白雲飛這傢伙愈發奇怪了,原先還與我吵得不可開交,自打我受傷之後就變了……藍浩清他們總說他是個好兄長,聽起來諷刺得很。不過會不會是我誤會了?其實真的就是在說他是個好兄長,僅此而已?與我想的不同?那白雲飛又是怎麼想的?他真如表現出來的那樣,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嗎?他又為何總是對我……罷了,他既然要如此,就代表沒想說清楚的意思吧。沒准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等問道結束後就……就什麼都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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