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舊夢卷》 - 《第一佰〇一回、再見何時君不知》

《第一佰〇一回、再見何時君不知》

Jun 10,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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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佰〇一回、再見何時君不知》─白落篇第十章

　　翌日一早，白陌桑遲遲沒有出現在白雲飛房裡，早早起身的唐言軒費了很大的勁兒將裝睡的白雲飛推開。

　　其實若非肚子餓了，也若非怕有人進來，他還真不想離開床榻，因為很溫暖。

　　唐言軒衣著整整齊齊，端坐於席位上。坐在床上的白雲飛勉強能看到他的背影，笑道：「餓的話就出去喊白陌桑，他來藍家之後就沒怎麼好好睡過，眼下肯定還沒醒。雖說早膳都是成華兄送來的，但我不確定你來了，他會不會主動了哈哈哈！」

　　唐言軒沉著臉扭頭看去，道：「你都說白陌桑沒怎麼好好睡過，那我哪來的臉面去喊他啊？」

　　白雲飛歪頭道：「不然我去喊他？」

　　唐言軒立即道：「喊個鬼啊！你給我乖乖待著！」

　　白雲飛笑了笑，沒再說話，看著唐言軒只能可憐巴巴地吃著昨晚剩下的一些點心，倒也挺有趣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桌上的點心是吃完了，唐言軒還是餓，餓得趴在案上好似一副死屍，終於有人敲門了。

　　唐言軒當即死灰復燃跳了起來，迅速奔去。白雲飛摀著嘴忍笑。

　　唐言軒將房門大開，同時道：「門又沒鎖，直接進來就好了！」

　　門外的是聶芳與藍烝，兩人手上都捧著大盤，聶芳道：「就知道你在雲飛房裡，我跟藍烝如何敢闖啊？陌桑呢？」

　　唐言軒嗅得香氣，也懶得反駁聶芳了，道：「還在睡吧，隔壁。」

　　聶芳道：「哦，行吧，我去喊他。」

　　說畢，他便將大盤往唐言軒手裡塞去，唐言軒接得匆匆忙忙，卻又滿心歡喜，步回席位。藍烝無奈跟上。

　　聶芳行至一旁小屋，也沒敲門，直接闖了進去，發現白陌桑正坐在床邊打盹，劈手直接把他兜了出去。

　　白雲飛房內三人清楚可聞白陌桑的驚叫由遠而近，越發清晰。

　　之後五人一塊吃了早膳，是五碗白粥，連肉末都沒有。藍烝解釋，今日廚子睡過頭了，就隨便炒了些菜。他最後默默補上一句：因為大哥二哥不在。

　　唐言軒只吃了一半就說飽了，白雲飛數落道：「方才不是喊餓？現在就吃這麼一點兒？」

　　唐言軒哼了哼聲，道：「我餓是食慾好，食量不會跟著變大！」

　　聶芳道：「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吃了昨晚剩下的點心。」

　　唐言軒又哼了哼聲。白雲飛道：「那剩下的怎麼辦？餵狗？」

　　藍烝罵道：「別給我家的狗吃髒東西！」

　　聶芳噗嗤笑道：「唐小三吃過的東西，我覺得肯定很搶手！」

　　白陌桑整張臉皺了起來，道：「感覺好可怕，可是聶兄說的又好有道理。」

　　唐言軒嘆道：「有道理個鬼啊……」

　　白雲飛道：「所以剩下的……」

　　聶芳擺擺箸子截話道：「雲飛，別問了，來我藍家，與狗無異，唐小三那半碗粥，就給你當點心了！」

　　藍烝罵道：「聶成華，別說的好像我們藍家都把客人當狗似的。」

　　聶芳笑道：「都來兩個俘虜了，當狗還算好呢！」

　　藍烝登時愕然：「……我好像反駁不了？」

　　聶芳大笑。外家三人紛紛沉著臉，各有思慮。

　　結果早膳用畢，還真留了唐言軒那半碗粥下來，聶芳與藍烝還特地將白陌桑給拖走了。

　　白雲飛與唐言軒愣愣地看著桌上那半碗粥，沉默良久，唐言軒道：「你、你吃不下就別……」

　　話未說畢，白雲飛截話道：「我吃得下啊。」

　　唐言軒心頭一緊，登時思緒紊亂，那勺子可是他方才用過的！

　　白雲飛伸手取過粥碗，唐言軒驚慌失措地抬起手似要阻止，卻停在半空，也沒說半句話。

　　白雲飛瞅他，笑了笑，捏起勺子，撈起白粥，送入口中。白粥早就不見熱煙，卻有別的東西溫熱了白雲飛的面頰、咽喉，以及心房。

　　唐言軒屏住了氣息，一張秀臉不是驚得刷白，而是羞得極紅。

　　白雲飛安安靜靜的，沒發出半點聲響，一口接一口，流入口腔，順過喉頭。火爐就在背後燒著，半涼的粥降不下他心裡堪堪升溫的暖意。

　　唐言軒撇開視線不敢再看，於心內把離開三人與白雲飛都臭罵了好幾回，直到聽見粥碗敲上桌面的聲音，他不由自主看了過去，卻不如他所預料那般。

　　白雲飛抬起勺子遞了過去，碗內已空，勺中是最後一口。白雲飛淺淺笑道：「最後一口，有始有終，你不會連一口都吃不下吧？」

　　唐言軒頰上好不容易消去的緋紅又冒了出來，他繃起肩身，遲遲沒有動作。白雲飛也沒催他，只是將勺子拿到了他嘴前，道：「乖，聽話，張嘴。」

　　「……」

　　唐言軒心裡七上八下的，若是換作別人，他早就一掌拍飛了，再順便賞個巴掌過去，可如今，他沒想那麼做。抿了抿唇，動了動手指，眨了眨眼。兩唇開了小口又闔上，如此反覆。白雲飛的手都開始抖了。

　　唐言軒以為他會說自己手痠了，怎料半字不言，笑意常在。唐言軒揪了揪心，冷不防張口咬去，僅僅一瞬間的事兒，卻得花那麼長的時間來準備，他有些訕訕。

　　白雲飛輕笑兩聲，終於將手放下了。勺歸碗中，白雲飛的目光始終鎖著眼前那嬌小的人兒，道：「唐小三，今兒……就咱倆過吧。」

　　「哎？」

　　唐言軒愣愣地看著白雲飛，思索片刻，明白了白雲飛的意思。唐言軒閃過一個念頭，就算白雲飛不說，方才那三人也會這麼做的。一這麼想，他反而不覺得驚訝了。

　　──只是更難為情了。

　　唐言軒隨便應了兩聲，捧起空碗隨後起身，邁開步子往房門去，道：「我、我把碗拿去還了。」

　　白雲飛有些驚訝地看著堪堪遠去的背影，心裡有句話沒打算說出來，他想唐言軒等會兒就會發現了吧。

　　唐言軒腳步加快，很快出了房間，地上的雪全融了。他向前走了兩步便戛然而止，東張西望了兩回，臉色霎時鐵青，喃喃道：「天啊……灶房在哪兒……白陌桑他們又去哪兒了……」

　　好丟臉。

　　他真想把空碗信手扔了，然後拖些時間再回房。可他沒穿皮裘，風一吹過來就讓他打消了那逞強的念頭。

　　唐言軒甩了甩臉，不爭氣地又打開了房門，一眼就見到白雲飛笑面盈盈，叫他莫名窩火。

　　唐言軒憤憤踏上地板，輕輕將門帶上，重步回到席位坐好，把空碗摔在了桌上，癟著嘴一句也不說。

　　白雲飛道：「捨不得留我一人？」

　　唐言軒眉角一跳，罵道：「你早料到了吧！」

　　白雲飛聳了聳肩，唇角仍是上揚，道：「料到什麼？」

　　唐言軒繃著臉大罵：「料到我不認得路啊！」

　　白雲飛笑道：「哈哈哈！我不能排除陌桑他們在外邊候著的可能啊！更不能排除你其實認得路的可能，就算那可能小到幾乎沒有可能！」

　　「……你！」

　　唐言軒咬牙舉拳，兇惡只於他面上停留剎那，他垂下眼簾，撇開視線，悶悶道：「哼，你這人真的很討厭。」

　　白雲飛道：「大概吧，不然也不會被滅門了。」

　　「……」

　　唐言軒心裡哪裡還有什麼怨懟，他怔怔盯著白雲飛，不知道為何能浪侃此事，道：「你不要胡說。」

　　白雲飛搖搖頭失笑，話鋒大轉，道：「唐小三，昨天與你提過的，我想到地點了。」

　　唐言軒眨眨眸子，很快有了聯想，道：「哪兒？」

　　白雲飛道：「桃花谷。」

　　桃花谷？唐言軒登時蹙起眉頭，道：「聽都沒聽過，那什麼鬼地方？」

　　白雲飛笑道：「我也沒指望你聽過。桃花谷在涿鹿，燕山那兒一處谷地，為我白家私人地界，作以避暑，天下知道的人不多。」

　　唐言軒訝然：「你家還有避暑勝地啊？那兒合適嗎？」

　　白雲飛點點頭道：「挺合適的吧，三面環山，位置隱密，外人少知，應能好生整裝。不過，這也得與雙仙前輩討論的。」

　　唐言軒急道：「那、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啊？」

　　白雲飛道：「等傷養好是必然的，可我覺得，等唐門春祭過了也是一個條件。你不是說了嗎，清竹公的打算。」

　　唐言軒愣了愣片刻，道：「確實如此。可春祭過後只是兄長的條件之一，主要還是玄機哥哥……你是認為到那時候，雙仙前輩就會讓玄機哥哥回華山？」

　　白雲飛點頭，道：「我是這麼想的。等玄機大哥離開逸仙閬苑，才是一切的開始。雙仙前輩說的時機，應該也是那時。」

　　唐言軒驚了一驚，倒抽一口氣，細細思量白雲飛說的。確實有理，也合理。唐言軒緩下心緒，道：「不只唐門有春祭，金家也有大祭，此次還是金冠玉操辦，必然抽不開身。若說雙仙前輩有所打算，必是正月之後。」

　　白雲飛笑道：「你倒是聯想得挺快。不只你家與金家，還有雲門公祭呢。不過雲中君定是不會攪和其中的，但沒准願意借些人才吧？」

　　唐言軒歪頭道：「借人？借什麼人？」

　　白雲飛聳聳肩道：「我怎麼知道，我可不像雙仙前輩那般考慮周全，我不過也是他們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棋子……」

　　唐言軒眼簾低低垂下，他不喜歡這個說法，但又反駁不了。藍氏雙仙在江湖上的影響力有多大，那是人盡皆知的事，確實沒有比他倆更合適的領導了。他抬起眸子，道：「白雲飛，咱們今次一別，再見會是何時？」

　　白雲飛怔了怔，他看著唐言軒眸子裡那複雜的思緒，心中竟異常平靜。他下意識地抬起了手，他等反應過來，右手已經蓋在唐言軒的腦瓜兒上了，他也不好收手，遂撫上了唐言軒額上的那條素布，道：「我不知道。只希望下次再見，天下已平，你這條抹額，也功成身退了。」

　　靜默須臾，唐言軒沉眸，道：「……我要服一年的。」

　　白雲飛輕輕笑道：「嫌久嗎？」

　　唐言軒又默然片刻，重重點頭，道：「當然久，等我取下，就是下一年春祭了。說不定也不會取下。那個時候你……你本來就會來的。」

　　白雲飛忽然大唪三聲，神情緩下，唇角卻是高高揚起，正如他的聲音那般輕盈飛揚：

　　「你直率的時候特別特別可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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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破那曖昧至極的氣氛的，是外頭傳來的敲門聲。

　　唐言軒倏然起身，捧起空碗匆匆而去，一啟門，就見白陌桑一人。

　　白陌桑乾笑道：「唐公子，聶兄說你肯定不認得路，讓我來收空碗……」

　　唐言軒將粥碗塞了過去，皺眉道：「你不是說雙仙前輩讓你使喚藍浩清與聶成華嗎？」

　　白陌桑接過空碗，乾乾的笑容多了幾分無奈，道：「他們有點兒忙哈哈哈……」

　　才怪。聶芳與藍烝分明是往花圃去了，讓他自個兒來取碗，等會兒自個兒找人問花園在哪，愛去不去都由他。

　　唐言軒喔了一聲，神情登時忸怩了不少，聲音也小了許多，道：「喂，白陌桑，今天……今天除了吃飯時間跟換藥，你們、你們都別來……」

　　頓了頓，聲音再壓低了不少，又道：「還有那個，晚些我家唐蒙應該就來了，我讓他帶情花酥來著，讓藍庭姐姐嘗嘗，你與藍浩清他們知會一聲，多準備間房兒，然後情花酥等換藥那時再拿來。」

　　唐蒙竟然要來！還要帶著情花酥！白陌桑大驚，不敢多想，連連點頭道：「知道了！那我走了！」

　　說畢，也沒等唐言軒回應，白陌桑便匆匆跑走了，害得唐言軒更加尷尬了，默默將門帶上，彆扭地回到白雲飛身邊坐下。

　　他總覺得，白雲飛在藍家的笑容，似乎比以前都要溫柔。或者該說，從問道報到期第一次見他到現在，不論是笑容或是其他，都越發溫柔了。當然，也越發膽大、越發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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