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舊夢卷》 - 《第一佰四十七回、藍焰未盡毒湯飲》

《第一佰四十七回、藍焰未盡毒湯飲》

Jul 24,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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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佰四十七回、藍焰未盡毒湯飲》─韶華篇第二章2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VLvWxNkN

　　聶芳以為自己不會睡著的，怎奈他竟然睡得特別昏熟！

　　等他醒來，是被喊醒的。天光已亮，另一身碧綠白裳坐於榻緣，風光明媚、英姿凜然，那一張臉特別淨白，卻不顯得嬌氣，稜角分明，卻也不甚銳利，日光透進幃帳內已被柔化許多，映在那張面上又將之柔和了幾分。聶芳呆愣愣地看了好久。

　　「起來吃早膳。」

　　雙唇輕動，沉渾的聲音似乎也被天光軟化了。碧綠白裳起身離去，端了水盆過來，濡濕的帕巾被遞了出去，又道：「洗臉。」

　　在眼神少了身影的短短時間內，聶芳看到矮案上置著簡單的飲食，洞簫也在。他愣愣地接過帶有熱度的帕巾，他直往臉上拍去，然後坐起身來。

　　一手一布抹了又抹，二者離面，聶芳哈出一口氣，衝著坐在一旁的陸寧燦笑道：「早啊！」

　　陸寧點點頭道：「早。」

　　話音一落，他伸手湊近帕巾，卻在即將觸及時向上抬去，聶芳怔了一怔，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結果那隻手一直提高到他的眼前，替他撥了一撥前髮。

　　陸寧甚至都沒碰到他的臉，可還是叫他特別難為情。聶芳訕訕道：「陸寧，我再問個老問題，我沒說夢話吧？」

　　陸寧收手，道：「大概沒。」

　　聶芳愕然：「啊？大概？」

　　頓了一頓，他又是恍然道：「啊！沒事兒，你也睡了。抱歉啊，佔了榻子。」

　　陸寧搖搖頭道：「我沒睡，也沒怎麼在帳子裡。」

　　說畢，他抽過帕巾，起身將水盆隨便放了，接著逕自往席位坐下，瞅向榻子，又道：「過來用膳。」

　　聶芳仍在驚愕失神，陸寧方才說啥？沒睡？也沒怎麼待著？為啥啊！沒待著可能是去別的地方睡了，但沒睡又是怎麼回事？

　　他不願意再糾結下去，默默地來到矮案邊，默默地喝了一口幾乎無味的淡茶。

　　二人幾乎無話，一直到午時，陸寧背上了琴佩著劍，道：「走吧。」

　　聶芳沒明白他為何全副武裝，卻也只是點了點頭，將洞簫繫在腰帶上、披上斗篷隨之離去。

　　營寨中間的大帳子，聶芳夜探時也知道的，而那帳子前有一塊空地，如今堆了一丘的柴，比兩個灶子還大，一旁置著十來張墊子，聶芳看明白了，那墊子的數量與剩下的風氏親眷人數相當。

　　那空地周圍就幾名世家門生看守，陸寧渾然沒瞅睬他們的點首招呼。

　　正經過那堆柴，陸寧徑直向大帳而去，卻忽然被拉住了胳膊，他止步回頭，見聶芳一臉怯懦，疑惑道：「怎麼？」

　　聶芳鬆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那個，帳子裡有誰啊？」

　　陸寧就答二字：「世家。」

　　簡短明白，聶芳鬆了心，與他一起入了幃帳。

　　帳內一張大案，案上茶水幾副，各色衣裳圍坐，世家宗主與公子們都在，一個也沒少，陸玄機右手邊留了兩個位子，帳門正前方是沒放墊子的。眾人齊齊看去，白雲飛率先招呼：「成華兄！」

　　聶芳只是嘿嘿傻笑，見自家大師兄下顎一甩，便與陸寧雙雙入座，一張大琴置在了櫃上。他感覺，好久沒這樣一群人圍在一起了。

　　眾人神色各有思慮，藍逸情始終端坐閉目，聶芳覺得奇怪，卻沒敢詢問。夜半就不見他二師兄，也不知是不是師兄倆修了雙劍，在這崑崙山嗎？

　　藍烝道：「聶成華，夜半擅自行動的那些人，門生就該家自己罰了，不過有三家家主……就依仙家的規矩判了，死的那個也不追究了。」

　　聶芳點點頭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早料掉那些人不會有事了。而藍烝說的仙家的規矩，天下仙家眾多，自有一套公正的規矩在，由家主帶頭，獨斷專行、擅自行動，這等情況也不算「釀成大禍」，聶芳想了想判決，大概就是事後宴請各家以示賠罪吧。

　　而世家也自有一套規矩，眾家若是沒有共識，那便是由蓬萊雲門來決斷了。

　　藍逸塵淡淡道：「等會兒風仲羲夫婦、風氏親眷都會到這兒，我已經限制圍觀人數了，主要是各家家主或代表。風仲羲的死訊傳出去之後，江湖上趕來不少人。浩清、阿芳、雲飛、冠玉公子，等會兒開始，你們就留在帳子裡吧，沒事別出去。」

　　聶芳不由自主看向陸寧，陸寧也瞅了回去。藍逸塵又道：「靜虛隨意吧。阿芳，你還不知道，我們決定讓風氏親眷飲毒湯。」

　　聶芳劈然看去，甚是驚訝。唐蝶語道：「其實是甜湯，只是加了我的血，跟一些麻藥，不苦，而且甜甜的。會先焚燒風仲羲夫婦的屍身，之後上毒湯，親眷中有幾個孩子，我帶了糖的。等屍體燒得差不多了，就會請他們一起飲下毒湯。」

　　聶芳又訝異幾分，沒想到是這種方式，也不知唐蝶語的血到底有多毒。也罷，如何都比由劊子手來得好。他道：「清竹公，飲下毒湯，多久會死？會很難受嗎？」

　　唐蝶語搖搖頭道：「有麻藥，玄機與我調配過了，不會難受的。他們會昏昏欲睡，然後、然後就不會醒來了。」

　　氣氛似乎有些不同了，陸玄機輕聲道：「阿蝶，辛苦你了。」

　　聶芳忽然知道陸寧整晚沒睡的原因了，壓根在場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沒睡吧！這叫他愧疚油然而生。

　　之後眾人無語，直到外頭窸窸窣窣，有人來喊，藍逸情這才睜眼，那眉眼間盡是難以言說的憂悵。

　　兄長們紛紛起身，結果陸寧還是被自家兄長喊去了。

　　小輩們看著帳門起落，人影漸消，外頭早擠滿了人，獨獨那柴堆邊空無一人，只有熊熊烈火相伴。

　　聶芳實在不想知道外頭正在進行著什麼，可他還是知道的，才剛聽過的。

　　帳內靜默片刻，小輩們收了目光，藍烝抿了抿唇，一件事憋在心裡實在太久，他忍不住道：「聶成華，我想問很久了，你身上那是怎麼回事？你與陸靜虛到底、到底幾個意思？」

　　聶芳心頭一顫，當即抬面，擺擺手道：「什麼幾個意思，沒意思的！他家探子從燈火闌珊處帶了斗篷過來，他又不冷，他又嫌我內功差，我也的確挺冷的，就被他逼著穿上了！真的！」

　　藍烝愣了愣片刻，垂眸低聲道：「……你冷的話與我說不就好了？」

　　聶芳撇開視線，一臉彆扭，道：「沒所謂了，反正我還他他也不收了。」

　　「……」

　　氣氛莫名尷尬。白雲飛與金冠玉面面相覷，白雲飛靈光一閃，瞅向藍烝，道：「啊，對了，浩清兄，其實我想拜託一件事。」

　　藍烝看將過去，道：「什麼？」

　　白雲飛訕訕道：「那個……如果方便的話，我想早點回燈火闌珊處。白陌桑在那兒，嗯……還有唐言軒……」

　　藍烝想都不用想，理由昭然若揭，點點頭道：「與我大哥二哥說一聲，他們應是不會阻你的。他倆等風仲羲的屍身燒盡就會離場了，等會兒進來了你再說吧。」

　　白雲飛欣然：「好！」

　　金冠玉道：「白兄，不知金某可否隨行？風夕的屍身已經送回去了，雙仙前輩讓我回去處理。」

　　白雲飛拱手道：「當然！有請金兄了！」

　　金冠玉淺淺一笑，身後站著的金宵代主回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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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外，由於時間短促，風仲羲與風南羽被放在剖開的大竹簍上，柴堆的焰火還不足夠，充其量就是個引子。雙仙立於火堆前，外緣擠滿了仙家眾人，旁邊十來張墊子已跪著老弱婦孺們，雙踝繩捆，身後各有一世家門生站著，藍逸塵道：「諸君，時辰已至，便不多言。風仲羲、風南羽入火堆，我二人點燃靈火，待他二身燒盡，我與胞弟便先行離場了，望諸君見諒。」

　　靜默須臾，外緣紛紛道：「有勞雙仙、辛苦雙仙了！」

　　藍逸塵鼻息淺出，與胞弟雙雙回身，火光將二人前身映得赤紅，一旁兩簍由四名藍家門生抬著過來，風仲羲與風南羽的屍身都搜過也整理過了，項上還裹著繃帶。

　　四人甩臂脫手，兩簍沉沉落入烈火之中。

　　藍氏雙仙各抬一臂，掌心朝向火堆，藍色銀光迸出，竄入烈焰中，赤紅與藍光交錯盤結，直至銀光將赤色吞沒，刺目的藍焰高高竄起，直通雲霄。

　　雙仙齊齊撤手回身，二人僅是拱手，隨後便退至一旁。然陸玄機與唐蝶語離開了，就去旁邊的小帳裡，陸寧則安靜地站在帳門旁。

　　帳中已有兩名門生等候，一身碧綠白裳，一身竹影疏葉。而案上置著十來副碗，對半置於承盤上，碗中湯劑還不至一半，無色無味，特別清澈。

　　以尋常焰火焚燒屍體，少說也得一個時辰，但由靈火焚之，尤其又是藍氏雙仙的靈力，至多只消半炷香時間。

　　倆門生作揖後便退出帳子，於外等候。兩家宗主湊上前，唐蝶語取了一碗於面門前嗅了一嗅便將之放回，道：「嗯，沒問題。」

　　陸玄機點點頭道：「阿蝶，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他說的，是用唐蝶語的血作為主毒奪人性命的事兒。

　　唐蝶語重重一嘆，道：「玄機，我心裡很難受。」

　　陸玄機道：「我明白，我心裡也很難受。委屈你了。」

　　唐蝶語淺淺搖首，右掌撫上左肩，無奈道：「身上的傷會好，可心裡的痛……永垂不朽。」

　　陸玄機知他意有所指，牽扯人物甚多，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份專屬於自己的痛，誰也不例外。

　　他眼簾低垂，朝著紫衣湊近一步，唐蝶語怔了又怔，始終沒能完全回過神。

　　陸玄機將他輕輕攬入懷中，黑色蜥蜴由紫衣後領探出半顆頭，渾圓黑亮的雙眸眨了一眨，又鑽回襯衣內了。

　　唐蝶語的側髮貼在陸玄機肩上，自打他雙眼蒙上白布、額心畫上真言之後，二人就幾乎不再有肌膚上的接觸，當今世上敢直喇喇地觸碰唐蝶語的人，也只剩他弟弟唐言軒了。

　　陸玄機不是不敢，只是當事者不讓。

　　唐蝶語愣愣道：「……玄機，你這樣很危險。」

　　陸玄機低頭看著不見生物所蹤的紫衣後領，淺淺一笑，道：「你不會讓屍公傷害我的。」

　　「……」

　　唐蝶語沉默片刻，堪堪抬頭，毫無阻礙，貼在後頭的大掌隨之抽回。白布下的雙目動了一動，他嘆道：「如果屍公傷害了你，我絕不會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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