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佰〇九回、二月已過萬家忡》─妖道篇第三十章2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X3WU1keNz
聶芳一回到靜軒中就發現自己真傻了，他忘了問現在何年何月了！他連自己來這妖界多久了都不知道！
到了「晚些」時候，屋外傳來動靜，聶芳興沖沖地跑去迎接，是他來這妖界唯三見到的生物，楊茉、隅卯、芊涵。
其實他也不是不想出這青青草地，只是出不去，倘若沒有隅卯或芊涵帶著，就連楊茉也無法行動自如，據說是有結界在，尤其他這種修為盡廢的普通人類更是進出不能。
他一眼就瞧見隅卯手上捧著一柄劍，劍鞘、劍柄可見之處皆為黑體，聶芳於他仨前立定，道：「隅卯！這便是我的劍啊？」
隅卯將劍遞出，道：「正是，上頭寫著名字，你有印象不？」
聶芳接過，東瞅西瞅了一會兒，看著鞘上寫著「無名」二字，又擠眉弄眼了一番，道：「無名？是它沒名字還是它就喊無名？真是奇也怪哉！」
芊涵大笑道：「哈哈哈！笑煞我也！自己的佩劍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還覺得怪！」
聶芳聳聳肩沒答話，回過身將劍抽出，銀刃光耀，照出他的臉面。聶芳瞅了一瞅，腦兒裡似乎有什麼迅雷閃過，又是一片空白。
隅卯道：「如何？有印象不？」
聶芳將劍收鞘，轉了回去，搖搖頭道：「半點兒都沒，就是有種熟悉的感覺。對了，現在何年何月？」
芊涵道：「拿你們人類的說法，是同瑞十五年正月，反正剛過了年！」
聶芳訝然：「啊？剛春節啊？到底誰這麼壞心，大過年的把我拿去餵鬼？」
隅卯道：「想起來了就告訴你。」
聶芳尋思片刻，道：「我都想起來了還問你幹嘛？你說了，沒准我就想起來了！」
隅卯不以為然地攤攤手。芊涵吐舌道：「就你這破腦瓜兒，自己想不起來，聽了肯定也沒用！」
聶芳哼了哼聲，道：「肯定比妳這小娃娃聰明！對了，我身上就這把劍啊？沒其他東西了？」
楊茉當即道：「有的。」
二妖大驚，聶芳見之，是驚上加驚，心道：「他倆驚訝啥呢？不會是想坑我家當吧？」
靜默片刻，隅卯有些訕訕地道：「嗯，還有一只洞簫，有些傷了，正在處理，過幾日才好。」
聶芳詫然：「洞簫！天啊！隅卯，你說你忙，就是在忙這個啊？」
隅卯搧搧手道：「你當萬妖之王這般悠哉的？當然不只！不過就是順便！」
聶芳笑道：「哈哈哈！哦，好。萬妖之王真是太客氣了，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芊涵冷哼道：「還知道不好意思！還這般不懂禮數！」
隅卯微微嘆道：「行了，東西送到了。芊涵，咱們走了。」
芊涵道：「是！」
楊茉拱手道：「王慢走。」
聶芳就說了聲「再見」，就眨了眨眼兒，然後兩妖就不見了，好似從沒出現過。聶芳看向醫者，道：「楊茉，你又不是妖，為何待在妖界？又為何將隅卯視為王？」
楊茉看了過去，淡淡道：「我討厭人類。」
聶芳驚愣，道：「所以你討厭我啊？」
楊茉搖搖頭，道：「你是王救來的，你也救過妖，我不會討厭你。」
聶芳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他想，楊茉來到妖界之前，定然與人有不愉快的相處。
楊茉看來二十多歲，身板瘦弱，面部憔悴，也沒什麼力氣，精神倒是挺好，腦兒也轉得頗快，惜字如金，幾乎沒有表情，聶芳看得竟覺得有趣，老感覺有些熟悉。
之後楊茉去灶房了，聶芳抬著手實在沒敢說出多加點鹽的請求。然後就回房去了。
聶芳席地於案前，雙手環胸，扣著下顎，腦子裡很多模糊的東西在轉來晃去的，好比驚鴻一瞥，看不清，抓不住。
一想就頭疼，可不想又心煩，他問過楊茉有什麼辦法能幫助記憶恢復的，多苦的藥他都願意吃。奈何楊茉說沒有，七魄受損，只能慢慢恢復，又說妖域位於天地之間，比起人界，更似仙境，好生休養，於恢復有益，讓聶芳不可急躁。
聶芳也不是急，就是那種看得到但看不清、就在身邊卻觸不及的感覺叫人心癢難耐。其實，這種感覺也挺熟悉的。
越來越多詭異卻熟悉的感覺讓聶芳更加懷疑，自己原本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該不會是個十惡不赦的傢伙吧？不然怎麼大過年的給人丟屍堆去了，還要煉他的屍？所以隅卯他們才不願意說？忘了就忘了，讓他好好重新作人是吧？
不過一會兒，門外傳來楊茉的喊聲，又到了吃藥吃膳的時間了。先吃幾乎無味的膳食，就是些尋常野菜，再吃苦得要命的藥兒，更添湯藥的苦澀。
聶芳也老覺得這有些熟悉，難喝的藥，沒味的粥……莫不是他原先是個病秧子？不，他還是個習武的修士呢？
他越想越發覺得，自己肯定很招人怨。
＊
兩個月了，聶芳失蹤兩個月了。白雲飛也離開藍家快兩個月了。
自打聶芳在崑崙山失蹤後，日月山莊上上下下愁雲慘霧，藍庭也瞞不過幾回，早早被發現了。藍家大小姐哭了好久好久，藍烝成日鬱鬱寡歡，恨不得殺去崑崙山，可他忙得焦頭爛額。一邊打理家務，一邊幫著白雲飛遷去桃花谷。白陌桑也留在日月山莊幫忙了，還時常幫忙照顧江夫人。
江夫人的病情每況愈下，幾乎睜不開眼，每每將白陌桑錯認為白雲飛，老嚷著讓他與庭兒成親，所以白陌桑也知道了那事兒。可他沒敢問自家堂兄，卻問了藍家姐姐，得了個肯定的答案。
其實白雲飛離開藍家前私下尋過藍庭，那日雪融，春暖花開。白雲飛獨自一人來到花園尋得藍庭，鳥語花香，美人巧倩。
白雲飛道：「藍庭，我想妳知道我為何而來。」
藍庭雙掌交握，有些腆然，點點頭道：「嗯，我知道的。阿飛，你不必勉強。」
白雲飛淺淺一笑，向前一踏，二人距離只剩短短兩步，道：「藍庭，我且問妳。當年妳不讓我喊妳姐姐，有料想過這般展開嗎？」
藍庭心驚，頻頻搖頭道：「沒想過的！小時候不過是因為有了阿烝與阿芳兩個弟弟，湘鈴又與阿烝有婚約在……其一是不想再多一個弟弟，其二是不想你我有隔閡，真沒想過竟會……變成如此。」
白雲飛的笑容加深了一些，道：「我也沒想過。其實我覺得我喊不喊妳姐姐，如今都會變成這般局面，畢竟，這確實是個上上之策。只是，委屈妳了。」
藍庭繃起肩膀，急急道：「我不委屈的！相識這麼久，你有多優秀我自然都看在眼裡，也比阿烝阿芳那倆兄長可靠多了。阿飛，你是個很好的對象……委屈的應該是你才是……」
白雲飛又上前一步，神情登時肅穆幾分，嚇了藍家千金一跳，道：「藍庭，現在的我沒辦法給妳什麼，如今天下現況亦不容許。」
藍庭愕然，正想說自己不介意，怎料白雲飛又淺淺笑道：「所以，妳能不能等等我？」
藍庭霎時愣住，抬眸瞅著白家公子溫和的笑靨，沉默片刻，腦兒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脫口道：「……阿言沒關係嗎？」
她不知為何想起了唐言軒，不知為何這麼問了，她腦子裡閃過的是唐言軒離開那日，在山門他倆公子相擁相惜的畫面。
白雲飛明顯愣怔一下，隨後噗嗤一笑，道：「怎麼說起他了？我是待他好，可我待陌桑也好，我可是個好兄長呢。」
這話由自己來說，其實他心裡並不是滋味。他說得並無謬誤，可他知道自己在撒謊──撒一個真實的謊。
白雲飛撫上了藍庭的側髮與側臉，柔聲又道：「藍庭，此行兇險，我不願拖累妳。待我將白家整頓好，收復白帝城，平定外患。到時我來接妳，妳可還願意隨我？」
藍庭又驚又腆，緊抿著唇沒敢答話，目光卻也無法從白雲飛柔光流轉的眸子移開。兩人便這麼四目相對良久，藍庭眨眨眸子，終於頷首：「好。」
白雲飛唇角一揚，收手退身，英氣風發又優柔輕盈，道：「藍庭，多謝。多保重，我走了。」
藍庭又是點頭，兩手握在胸前，神情悵然，雙頰染紅，細聲道：「阿飛，一切小心。」
白雲飛向後一踏，順勢回身，露齒一笑，抬手揮別。待身轉去，神色驟變，森然凝重，滿是懊喪。步履看似如飛，實則蝸步難移，不是腿傷還疼著，是心頭隱隱作痛。
對於訂親一事，白雲飛從沒覺得是自己委屈，倒是難為藍庭。如今為了種種原因順意訂親，雖無正式程序，但他也算個準藍家駙馬爺了。江夫人知道此事後，好過一陣，之後便是催著成親，白陌桑就遭殃了。
之後白雲飛去了桃花谷，忙著召集分家，幾乎無心想訂親的事兒，幸虧也沒人催他，煩心事全讓白陌桑默默扛著了。
日月山莊的情況實在慘澹至極，全門烏煙瘴氣、忙上忙下的，雙仙也因為陸玄機回燈火闌珊處的事幾乎不在。
說到陸玄機，他與白雲飛差不多時間行動。藍烝忙著白雲飛那頭，藍氏雙仙便忙著華山那頭了。
至於陸家爭論不休的事兒也不必討論個果，陸玄機一身乾淨、一抹笑意，揹著日月劍匣風風光光地回去了，讓所有長輩都閉嘴了。
雖說知會過陸寧，可他親眼見了消失幾月的兄長，仍是難掩激動，是沒撲上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但目光如炬，特別殷勤。
陸玄機正式接任宗主後便將日月劍匣藏了起來，全燈火闌珊處知道藏哪兒的，除了他自己，便是陸寧了。
陸玄機一回華山，對外行事低調，對內卻行事奔逸如雷，慮周行果，果敢明決，勢如破竹，好生整頓了一番，幾天下來，一點兒聲浪也聽不到了，又與以往安安靜靜、嚴謹自律的燈火闌珊處一般。
行事之快速狠決，叫藍氏雙仙都嘖嘖稱奇、讚不絕口。陸玄機笑說，都是與唐蝶語學來的。
也不知何時開始，唐蝶語除了百毒聖手一稱，又多了個笑面毒王的威名。自打陸玄機接任陸家宗主，唐門也在春祭後大方表態不會事不關己後，笑面毒王一稱便傳遍了天下。
有唐門支持，最為緊張的便是金家了。金子笙始終沒有鬆口，直到正月一過，二月下半某日，唐蝶語也沒知會，便大喇喇地前去拜訪，還帶了柄無主的劍，上頭也鑲有蟲屍，金光閃閃，貴氣逼人。
讓金子笙點頭同意的不只是那柄蟲劍，還有唐蝶語的一字一句──瑯琊金氏的一件醜事，就屬唐蝶語最清楚了。金子笙心緒複雜，思量許久，終於答應。唐蝶語那時也未多留，得允便走，不過待了半時辰，連金冠玉都沒瞥到一眼，且留一句雙仙過幾日會來拜訪。
那日金子笙於偌大客堂，抱著蟲劍視如珍寶，東瞅西摸，表情卻難看得很，又是飲恨又是懊悔，他還是第一次被逼到這般地步。要知道，與風家對著幹，便是得罪王親穆家，便是影響自家生意，要是敗了，這金家就完了。要是真完了，他如何去見列祖列宗？
可一旦金家那一莊醜事流傳天下，他亦是無顏面對先祖，只得硬著頭皮，走一步是一步了。
其實金家那件醜事，陸玄機與藍氏雙仙也是知道的，不過以之遊說甚至威脅能成者，非唐蝶語莫屬，誰讓他當初也攪和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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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藍逸塵拜訪了金子笙，談話之中，金子笙仍避重就輕，特別謹慎，藍逸塵知他顧慮，倒也不奇不怪。金子笙謹慎過度反而是好，藍逸塵便是讓他金家按兵不動，私下表態支持，表面仍逍遙隔岸，行事不移，不讓風家起疑。說白了，也算半個奸細。
金子笙有如俎上魚肉，頻頻應允，也沒什麼要求，他是樂得高興，正當他以為能送客時，怎料藍逸塵忽然說：日後聯絡與行事，有勞令郎了。
藍逸塵說畢即走，臉上一抹淺笑。金子笙大驚，渾然反應不及，等他回過神，哪裡還有什麼仙風之姿。急急招來兒子後，金子笙才知，金冠玉早私下應了雙仙的要求。金子笙木然許久，最終無奈大嘆。其實也罷，這宗主之位本就早晚都要交與金冠玉，金子笙倒也樂得清閒，只讓兒子一切小心。
金冠玉笑得開懷，心情大好，他向來事事順從，如今局勢大反，覺得有趣，亦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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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陵川藍氏為首，華山陸氏、陸良唐氏、瑯琊金氏，以及在桃花谷重振旗鼓的白氏，世家立場終於明定。
而今年以來，皋蘭風氏的動作越發凌厲，大張旗鼓做這做那，對其附庸煞是苛刻，調動幾萬修士，折了人也不聞不問。尤其樹多必有枯枝，雖說都由風氏領隊，可派出去的多為外姓修士，龍蛇混雜、品行參差不齊，時常犯事。
金家與王親生意交流時，探了一些，發現穆家卻是有些看不慣風家作為，甚至覺得沒把穆家放在眼裡，獨斷獨行，恣意妄為，不計後果，煞有稱霸之勢。不過穆家暫且不予理會，遲回觀望。
金冠玉得知後覺得有望，便轉告藍氏雙仙。雙仙讓他暫且放在心上，多加留意，但不可打草驚蛇，若能成穆家倒戈，便是天賜機緣，即便穆家不參與紛亂，只要能斷了風家後路，便大有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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