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佰七十三回、妖邪又有何可懼》─韶華篇第二十七章2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PiGlOZRMX
(天,總不從人願。尤其不願從我!──聶成華)2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Ir3gljjqR
白雲飛始終沒敢說,他姐白湘鈴葬下的其實只有頭顱,可他還是用了華麗的大棺,蓋上了白湘鈴早製好的大紅婚服,還有佩劍,以及藍烝送她的種種定情物。
信上沒說婚服還在不,其他東西還在不,白氏先祖其他的墓有遭殃不。從白陌桑的字跡可以看出有多著急慌張,甚至都沒署名,沒蓋家章,甚至沒說藍庭如何了,又派出了多少人去尋,對於竊賊有頭緒不?
「雲飛哥哥,一早起來,湘鈴姐姐的屍身不見了,好像被竊了。」
就這麼幾句,字跡顫抖,特別難看。
盈盈一水間女媧台前,鴉雀無聲的場子開始有了藍烝啜泣外的竊竊私語。不過一會兒,百家數十人紛紛起身,一人喊道:「藍宗主、白宗主,此事萬不可姑息,那定是化神谷主所為!」
白雲飛愣愣看向他們。又一人道:「是啊!二位宗主與妖師聶成華曾經為友,他不還煉化了一雙劍尊嗎?竊了白家小姐的屍身回去煉化,不日向二位宗主討賞!」
白雲飛心道:「說什麼鬼話?就一顆人頭而已……即便真是成華兄,只有頭顱也沒法煉屍啊……」
也不是整棺扛走,是刨了墳、開了棺、竊了頭顱。應該、應該是的吧?
藍烝嚶嚶忽止,神目空洞地站起身子,搖搖晃晃得好似走屍,喃喃道:「我、我要去白帝城……」
白雲飛劈然醒神,當即起身,跨過席案搭住了藍烝,道:「浩清兄!」
藍烝掙扎,卻虛軟無力,壓根拂不開白雲飛。
白雲飛靈光一閃,連忙回首瞅向送信那雲門門生,道:「不好意思,我家探子回去了嗎?」
那門生道:「說在山門外等白宗主回信。」
白雲飛急道:「能否替在下問問探子,是否知曉更多,且替在下轉達口信。」
門生拱手道:「白宗主請講。」
白雲飛抿了抿唇,道:「有勞了。便說,盛會結束,雲飛即歸,竊屍元凶,盡力搜尋。」
門生道一句「明白」後便匆匆離開。
全場安靜下來,百家代表復位。藍烝失神地瞅著白雲飛,道:「……白雲飛,我要去白帝城,你別攔我。」
這藍浩清還是這德行!白雲飛無奈至極,死死扣住他的胳膊,義正詞嚴地道:「你去了能幹嘛?白陌桑定然早派出人手搜索了,你說多你一個人又有什麼用?只會去添亂!」
藍烝竟沒反駁大罵,而是一臉恍然,好似希望滿懷,道:「對、對!我去白帝城沒用,我要去……去化神谷!」
白雲飛駭然:「浩清兄,你……」
藍烝忽然勾起笑容,死灰復燃,就像有了目標,有了獵物,而後雙眼染上凶光,笑意不在,殺意滿存,沉聲咬牙道:「聶成華……好!我就親自去那化神谷問問他!」
眾家聽得,心中激慨,紛紛起身作揖,齊聲道:「有請藍宗主率領百家討伐化神谷!」
白雲飛正打算說藍烝分明是說要去化神谷問聶成華,可沒答應要討伐,可藍烝搶先一步推開他,衝著百家道:「好,那些該死的妖魔鬼怪,休想再悖亂天下!」
百家歡騰,對藍烝的誇讚此起彼落。說他正義,稱他英明,誇他勇敢,讚他氣魄。
陸、唐兩家宗主愕然,白雲飛更是接受不能,分明出事的是他白家,可為何總是藍烝反應過激?
仍端坐席位的金子笙無奈搖頭,不勝唏噓。
蓬萊盛會第二日,提前散了。百家留話,說在滄雲城已包下客棧,恭候藍宗主。
之後,藍烝領著隨侍門生撤了,白雲飛擔心他離開盈盈一水間,連忙跟了上去。
陸玄機看著幾人堪堪行遠,仍是難以置信,魚雁仍在手上,道:「浩清他莫不是真要……大殺化神谷?」
唐蝶語嘆道:「即便白家小姐屍身遭竊並非聶成華所為,藍浩清也該問近年天下動亂是否他之所為,即便都不是,藍浩清更該問他,為何就這麼一走了之,為何身為妖師,卻不治住天下妖邪,放任危亂世間。」
陸玄機詫然瞅向他,沉默片刻,終是一嘆,垂眸道:「阿蝶,你真是才思敏捷,這麼快就想好了。」
唐蝶語緩緩搖頭,凝聲道:「天下皆恐妖師聶成華,最終會帶頭起義的,只會是藍浩清一人。」
陸玄機大嘆,行至台前,作揖道:「雲中君,不知可請尊門協助白家搜尋?」
雲中君緩緩起身,淡淡道出一字:「可。」
說畢即從台邊階梯而下,往雲中殿去了,留下一門生,衝台下拱手道:「陸宗主,寒門會派三名頂尖探子,分為三路,向江陵搜尋打聽。」
陸玄機慎重作揖道:「有勞尊門。」
連那門生也離開了,去傳話的雲門門生在返程路上撞見藍、白兩家宗主,告知情況:棺在人失。算是應了白雲飛的忖度。
藍烝將自己關進屋內,不論白雲飛如何叫喚俱不瞅踩,白雲飛心裡特別慌,隨侍門生也是七上八下的。
然後三家宗主來了,金子笙僅由門生代為作揖,逕自回了房。陸玄機道:「雲飛,我請雲門派人相助,雲中君首肯,會派三名頂尖的探子向著白帝城一路搜尋打聽。雲飛莫慌,犯人定不會逍遙。」
白雲飛滿心感動,慎重道了謝,隨後頓了一頓,神情凝重,先是瞥了一眼藍烝的房門,這才禁聲道:「霜晚君、清竹公,其實有件事我誰也沒說,甚至白陌桑都不知情……我想告知二位是沒關係的,但還先請二位不要說出去。」
陸、唐二人驚異,毅然應允。白雲飛嘆了一口氣,神情驚慌不少,道:「其實我姐、我姐白湘鈴,當時葬下的只有頭顱……當初風棋闖入白帝城,藍家助我遁逃時遇上風青,替我引開追兵,我拜託他替我守住父母與姐姐屍身,他答應了,說會拜託風棋,將他們浮厝白帝城。之後我收復白帝城,發現風青確實將我家人遺體置於棺內,放在屋裡,貼滿符籙降溫,還留書說他不敢隨意下葬,只能做到如此,也寫到尋不著小姐之身。我一一開棺,發現屍身完整,獨獨我姐……只剩一顆頭顱。」
陸、唐二人大驚失色,靜默片晌,陸玄機道:「竟還有此事……多謝雲飛信任,我二人定然守口如瓶。」
白雲飛滿面憂悵,嘆道:「多謝二位前輩。老實說,我很想馬上趕回白帝城,可即便雲中君應允,我也放心不下藍烝……」
陸玄機點點頭道:「雲飛莫急,雲中君多半會中止盛會。至於浩清,我會勸著他的。」
白雲飛甩了甩面門,凝聲道:「不,浩清兄一旦決定的事就不可能回頭,只能期望他理智尚存,也期望聶成華逃回妖界,不要硬碰硬……」
陸玄機毅然頷首,道:「倘若戰不可免,我華山陸氏也會加入的,至少百家仍會忌憚世家,跟著浩清,至少緊要關頭能攔住他。」
唐蝶語道:「唐門也會幫忙的。」
白雲飛好似想到什麼,怔了一怔,眼簾又低低垂下,僅是道:「……也只能如此。」
為何事態發展如此?若藍浩清沒曾想過去化神谷,百家又如何能這般輕易說服他?
白雲飛實在不解,難道藍浩清就這麼恨聶成華?為什麼?因為聶成華離開藍家、離開他了?因為失了「我為僕你為主」的誓詞?
*
身在化神谷的聶芳自然不知天下亂事,更不知各地妖邪竟打著他的名義興風作浪、為非作歹。
一雙劍尊已然「休息」,可聶芳讓隅卯將璃光扛到自己屋內,隅卯不解,聶芳說,一次兩具太為困難,又因璃光戾氣深重,如果不先處理,藏玉也不可能成功。雖說二人所願是有彼此即可,可實際上,藏玉之念更為強大,才必須先對璃光下手。
隅卯不是很能明白那些情感,星霜千載,白駒過隙,一如晃眼,他早就忘了太多,也棄了太多。
聶芳算算時日,如今應是蓬萊盛會,但願問道落幕,天下依舊。自然不是依舊混亂,而是依舊如他想像的,那般太平盛世。
他真以為,天下沒了他聶成華,便是盛世繁華。
他為何就這麼天真以為?
因為他忘了除了這化神谷的妖,天下本就妖魔為患,他只記得過去那些人畜無害的小妖,只記得生為妖人卻受眾人愛護的阿口,只記得陸寧說的「既無殺意,如何殺之」,也只記得唐蝶語說的「世間能毒過我的,興許只剩人心」,更只記得罔顧人倫遭致迫害的司堯。於他心內,最駭之物,已然是人。
妖,有何可懼?
這三年多下來,聶芳聽了很多妖說的過去,不能人言的,芊涵會解釋。雖說他知妖物不可全信,必然加油添醋,可那又如何?遭受迫害本就為實,頂多就是說得誇張些,它們沒有足夠的智慧無中生有,但依心性不同,人類的一句驚叫都可能成了叫罵,因為它們自己也嚇到了。
妖域中不曾染過血腥的妖當然存在,都特別弱小,生得小巧可愛,時常被司堯頂在頭上肩上玩耍,聶芳每每見了,都會想起在日月山莊後山的種種。
他離開的這些年,又有多少無辜的小妖命喪黃泉?
他大師兄藍逸塵曾告訴他:妖雖亦善亦惡,但生為善,不代表不會轉惡,眾生萬物皆是如此,誰降生時不是一張皎皎白紙?妖是如此,人亦然。
聶芳待在房內,於席位撐著臉,案上除了旁置之紙墨紙硯,面前倒是空無一物,他的目光落在案前地上,那躺在兩層被褥上的屍體。
他想,興許憑自己當前的實力,還沒法壓住璃光的戾氣,光壓制都辦不到,更別說消弭了。
可,璃光心中無恨無怨,戾氣已然深入骨髓,與其融為一體,那是否戾氣滅,璃光死?
所謂的死,是魂飛魄散,丁點不留,不歸天地,不復存在。聶芳擔憂如此,不敢妄動,其實他從未好好問過倆劍尊,是否真心甘情願任他處置?
將一雙劍尊煉化成最上等兇屍本為意外,他倆受他所制所管,任憑他處置天經地義,但聶芳更想知道的,是他們真正的心意。
是要當個永世不腐、被禁錮在軀體裡的死魂,還是像活人一樣行動卻沒心跳的死屍?對於劍尊而言,「一生」到底是多久?他們會有真正死亡的一天嗎?
聶芳不知道,倘若他倆作為「活人」,生命永存,某天他自己死了,劍尊該怎麼辦?他們會好好地避世離俗,作一對神仙眷侶,直到、直到海枯石爛,直到天崩地裂,直到哪天自然而然地魂歸天地?
聶芳劈然醒神,抬了頭垂了手正了身,怔了一怔,不禁失笑,數落自己想得太遠了。
「指不定他倆就這般心甘情願作雙魂野鬼呢。」
他暗暗想到,過幾日便將劍尊雙雙喚醒,安生度日吧!
可他如何能知,天,總不從人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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