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完美身高很重要》─問道篇第三十二章
劍術考核第二組比賽的第六天,於在水一方大樹下。唐蝶語雖蒙著眼,卻雙唇緊抿,凝重無限。
另一道氣息,是陸玄機。他眉頭微蹙,神目憂心忡忡。他知道唐蝶語為何如此,可他左思右想,得不出任何一句安慰。
也不知沉默多久,案上香茗早已涼透,陸玄機正打算起身重沏,唐蝶語終於抬起眸子,道:「玄機,你說我該如何?」
這個問題,當他雙瞳轉紫時,他也這麼問過陸玄機。
陸玄機打消起身的念頭,索性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搖搖頭道:「我知你顧慮,但那不見得是壞事。另外阿言與白公子的事……你就別操心了,這肯定不是件壞事。」
他們說的一直都是兩件事,可第一件事,誰也不願直言多談。
靜默片刻,唐蝶語嘆道:「我知他二人並非壞事,但我如何都是做兄長的。如今父親已去,我就剩下阿言了,我怕……」
怕什麼?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他只是個不願讓弟弟再哭得那般聲嘶力竭的兄長罷了。或許他只是怕自己的曾經,在自家弟弟身上重蹈覆轍。
陸玄機淺淺笑道:「你還有我,我也是阿言的兄長。白公子也是一名好兄長。」
頓了頓,笑容又收了起來,道:「阿蝶,現有一事更為重要。逸塵與我說逸情有不好的預感,逸情的預感向來準確,待問道結束,怕會有大事發生,你要多注意些。」
唐蝶語失笑一聲,道:「我家門已逢大事,也不會再發生什麼更嚴重的了。如今天下大事,哪一件與風家無關?」
陸玄機點頭道:「是,雙仙還與我分析,怕是風家要動世家。藍家有他倆,應屬安全。金家地位相當,也算安全。唐門向來不入俗流,且地處偏遠,還算安全。我燈火闌珊處易守難攻,與風家無冤無仇,又與雲門交好,我不大擔心。可白家……你道如何?」
唐蝶語怔怔聽畢,尋思片刻,訝聲道:「白帝城位於荊楚平地,神州中心,家主長年閉關,家門當前亦無傳奇人物……玄機!可風家為何要動白家?」
陸玄機搖搖頭道:「不是要動白家,是要開始對世家下手。當然這不過逸情的猜測,可居安思危總是不虧的。如若是我要稱霸神州大陸,我也一定先對白家下手。不過……白家如何也算一大世家,四大尊家之一,雖無傳奇人物卻也人才濟濟,家門興旺。若風家手無勝券,必然不敢妄動。指不定風家得了什麼神兵利器,或是在動世家之前,還有別事要做。」
唐蝶語閃過一個念頭,大驚道:「你說神兵利器,日月劍匣不就專造神兵利器?」
陸玄機猛然一怔,愣愣道:「你認為風家會看上日月劍匣?但日月劍匣非我不可用……不,指不定還真能用……」
唐蝶語急道:「玄機,比起我,你更要當心!此次蓬萊盛會你便不要留下了!」
陸玄機抽了一口淺淺的氣,緩緩點頭,道:「也好,過會兒我修書回家,請二伯來吧。我二伯魯莽,如若風家真的造訪,怕是衝突難免。好,待問道結束,我便即刻返家,暫且將日月劍匣寄於逸仙閬苑。」
唐蝶語道:「不如劍術比賽結束你就去吧?」
陸玄機搖搖頭,淺淺笑道:「逸情既然說是問道過後,那眼下應是不必過度擔心,反而打草驚蛇。且不說我,考核結束,逸塵、逸情要幫忙善後靈虛幻境,抽不開身,我也不能擅入逸仙閬苑。阿蝶,多謝你的提醒。」
唐蝶語愣了愣片刻,道:「……希望什麼事都不要發生才好。我不過草草接下宗主之位,問道結束還得參加蓬萊盛會,之後便得趕回家,還有一堆事兒等著我……此次蓬萊盛會我便將阿言留下,你也讓靜虛留下吧,在雲門地所,至少安全。」
陸玄機道:「好,我也如此打算。阿蝶,辛苦你了。」
唐蝶語搖頭嘆道:「本就與宗主無異,如今戴上唐陽戒,不過節外生枝,卻也無可奈何。說來,據孝玄君分析,那白家該如何是好?要告訴白家嗎?」
陸玄機搖了搖頭,道:「不能說,消息走漏只會打草驚蛇,甚至被當成危言聳聽,若不小心傳到風家耳裡,無事生非。他們說會安排百名藍家修士以交流學習的名義到白家,除此之外,也只能祈求平安了。阿蝶,若非要事,便不要出門了。這神州自亂,本就與唐門無關。」
唐蝶語嘆道:「唉,動盪亂世,又有誰能明哲保身。」
*
過後兩天,劍術比賽終於完全落幕,而今天是公佈成績的日子。
一眾學子齊聚廣場,計分板早就拆下,可六大世家的分數排名,任誰都瞭然於心。
藍家八人第一,陸家四人第二,金家六人第三,白家六人第四,風家七人第五,唐家六人第六。
主持與陸玄機立於評審台下,評審台上空無一人。其實首位是誰,眾人皆心知肚明。
「劍術比賽甲等首位──華山陸氏,陸寧。」
主持喊完,場下安靜異常,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自然毫無反應。陸寧本人也是毫無反應。
這次學子們的猜測,多半直接套弓術比賽的成績來著。因為能實際看到戰況,所以也無人作賭。
「甲等次位──陵川藍氏,聶芳。」
聶芳之名一出,倒是譁然不少。不過聶芳與藍烝二人倒不意外。藍烝早讓自家人好好算分,他與聶芳就差不到十分。
所以藍烝一直以為自己會是乙等首位,拿個劍術比賽的探花。一眾學子都是這麼認為的,可事實──
「乙等首位──瑯琊金氏,金珩。」
全場一片譁然,藍烝驚訝地看向神情也很訝異的金冠玉,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直到白雲飛在中間揮了揮手,二人才回過了神。
還來不及說什麼,排名又繼續公佈了。
「乙等次位──陵川藍氏,藍烝。」
一公佈到第四名,世家公子們的視線卻紛紛落於白雲飛,他本人倒是笑得苦澀。唐言軒默默抬起兩指,在白雲飛胳膊上走了兩步,最後輕輕捏住垂袖。
白雲飛驚了一驚,差點兒又把唐言軒給攬了過來,幸虧主持的聲音喝止了他的惡念。
「乙等末位──江陵白氏,白榆。以上為此次劍術比賽之前五。於今始七日,諸位學子可自由外出,但一律宵禁前返,違者依律罰。末二月聽學收心,望諸位學子修身養性,心平氣和,完成問道。」
主持說畢,朝陸玄機作揖後便先行離去。場下學子幾乎躁亂,雲門門生皆已散去,任憑他們沸沸揚揚。
聶芳與藍烝一人一邊搭住白雲飛的肩膀,唐言軒自然是被擠到一旁去,沉著一張臉死盯著藍家二人。
聶芳笑道:「雲飛!你這運氣實在不得了!弓術劍術都拿最後啊!」
白雲飛罵道:「什麼最後!分明是第五!第五!還有你倆快把我壓慘了!白陌桑速來救駕!」
白陌桑雖然就在一邊,卻隔著特別安全的距離,而且他壓根沒搭理自家堂兄,和金冠玉聊得有聲有色,雖說都是他單方面在崇拜和誇讚金家公子。
那現在還有誰能救白雲飛?自然是怨念滿滿的唐言軒了。可他不是因為被迫和白雲飛分離才生怨的,而是藍家二人竟膽敢無視他,視他為浮雲,隨隨便便撞到一邊!
「藍浩清!聶成華!放開白雲飛!」
唐言軒不是那個意思,可他講出來,任誰聽了都是那個意思。
聶芳與藍烝猛然一顫,齊齊看著唐言軒怒氣沖沖地走來,連忙鬆開白雲飛,躲到金冠玉旁邊。聶芳苦笑道:「還你還你!唐小三,以後沒你允許,我都不碰雲飛了!」
金冠玉與白陌桑的話題戛然而止,紛紛看向臉色鐵青的紫衣少年。
唐言軒猛然止住腳步,眉目凶光亦霎時滅去,他朝著聶芳眨了眨眸子,又朝白雲飛看去,沉默半晌,他終於理解聶芳在說什麼了。
他心頭一顫,衝著四人方向咬牙大罵道:「胡言亂語!我才不是為了救他!你倆方才對我視若無睹,直接把我撞開是什麼意思!」
聶芳與藍烝互視一眼,隨後齊齊露出恍然之色,最後一齊看向滿臉疑惑的白雲飛。
白雲飛注意到那雙視線,回望過去,試圖從藍家二人眼中找出一絲線索,或是,他現在該做什麼。
唐言軒又罵道:「說話啊!撞我是什麼意思!」
聶芳與藍烝齊齊蹙眉,又用力眨著眼,白雲飛看得越發不明白。尋思片刻,索性不管藍家二人想告訴他什麼。
白雲飛看回前方,上前幾步來到唐言軒跟前,伸出左手直接攬過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唐小三,不跟那倆粗人計較了!撞你沒意思,就他倆體龐眼拙,見不著你嬌小玲瓏。你說你天仙之色,那倆粗人哪裡看得到?」
頓了一頓,他又將唐言軒往自己那兒緊一緊,再道:「唐小三,咱們不理那倆廝,他們見不著你,我見著就好!」
「……」
唐言軒完全傻住。
聶芳忍不住笑,摀著嘴回過身彎下腰,竊笑聲不斷從金冠玉背後流出。
白陌桑大驚失色,低聲道:「雲飛哥哥竟連藍兄一起罵了!還能如此吹捧唐公子!」
藍烝繃著一張臉,雖然不滿被與聶芳同等對待,但眼下他也只能乖乖閉嘴了。
金冠玉看了看前面,又瞅了瞅背後,最後用著詢問的眼神看著自家侍從,然而金宵只是淡淡搖了搖頭。那一搖頭,說了兩個意思。一是「不知道」,二是「不要管」。用金宵的話來說,便是:屬下不明。屬下認為不插手為好。
此處與前方學子簡直兩個世界。靜默了一會兒,唐言軒終於回過神,卻是雙眉緊蹙,輕輕拍開白雲飛的手,直勾勾盯著他,沉聲道:「你是在說我矮嗎?」
此話一出,登時鴉雀無聲,就連聶芳的竊笑都停止了。不過,僅僅只是一瞬。聶芳大大地噗嗤一聲,這下想憋也憋不住了,直捧著腹部大笑起來。
白雲飛神情一僵,不自覺作投降狀,乾笑道:「絕、絕無此事……」
他以為唐言軒頂多再多罵幾句,畢竟唐言軒從來沒在破口大罵或驚聲尖叫前動手的。而這次,偏生就毫不猶豫地動了手。
唐言軒右掌快速攫住白雲飛的前襟,向下一拉,將白雲飛的面門拉到他面前,兩面距離不過巴掌寬。他緊蹙柳眉,冷聲道:「我告訴你,我唐言軒如果生得太高,祭服全都得新製,你知道那得耗多少工多少時多少錢嗎?」
「……咦?」
原是一臉驚恐又羞臊的白雲飛被這麼一問,登時愣怔,卻無法停止腦兒裡那糟糕的想法──朝那近無可近的小嘴香下去。
當然他是忍住了。即便意欲放唇一吻,可仍舊被本能挾持,狠狠忍住了。
聶芳已經笑到蹲在地上了。
白陌桑已然驚無可驚,喃喃道:「第一次見有人能將自個兒的短處,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藍烝也面露驚詫,幾乎不忍直視地緩緩搖頭,輕聲道:「……簡直厚顏無恥,與聶成華有得一拚!」
唐言軒的理直氣壯自是比聶芳高上許多檔次的,因為眾人不但反駁不了,竟連一個破口都尋不著,甚覺煞有其理。不若聶芳那般,全是些歪理。
一載問道,三大活動,便於這般歡樂之下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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