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佰二十一回、聲聲不散意深長》─西狩篇第七章2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smabRjNUe
聶芳與藍烝同於席位上,聶芳斬釘截鐵,直說了自己之後的打算,卻沒說雙仙的條件,他想探探藍烝對他號群妖百鬼攻打風家的行事有何反應。
藍烝細細聽畢,思量俄而,道:「我認同。眼下的確不知風仲羲還有什麼本領,江湖上對他修為境界亦無流傳,神秘得很,他能走到這一步,勢必握有勝券!屍鬼本由風家所出,既然劍尊這麼強悍都能控制了,尋常屍鬼如何不能?他也不可能只造一個逆八卦鏡給風棋,自己半點後路不留……比起屍鬼,妖物的戰力更大,而且讓妖鬼去打先鋒,要知道,首當其衝的勢必最為慘重,那如此一來,便能大幅減少死傷!」
聶芳心中大詫,忽覺萬分感動,怎麼從妖域回來,遇到的人、聽到的話,一字一句不偏不倚都是他想聽的話,都來自藍烝一人?
聶芳緩了緩心緒,安心地將雙仙的條件說了,但還未說自己已經決定不從了。
藍烝聽後表情特別古怪,滿是不解,道:「大哥二哥為何如此?比起群妖會不會叛亂,最重要的是剿滅風家吧?就算、就算最後群妖真的叛變了,甚至妖王帶頭作亂,那憑咱們仙門百家,你還能使馭屍鬼,我不信會壓不住!」
頓了頓,又道:「雖說那樣確實本末倒置了,不過也沒證據說明群妖一定會反叛,眼下最為優先的,只有風家。」
聶芳真是感動得快哭了,他笑道:「藍烝,我回來之後,最高興的就是有你這個兄弟了。大師兄二師兄想得太遠太多,我都沒有想過。藍烝,其實我已經決定了,他倆的條件,我不服。」
藍烝愣了愣片刻,毅然點頭,道:「好,我就服你。不過,我猜大哥他們可能想到的不只說出來的那些……」
聶芳疑惑道:「不然你以為如何?」
藍烝扣起下顎,細細思量少頃,道:「與妖魔同道,天理不容。我同意你驅妖馭屍是一回事,可天下人,會服你嗎?即便為敵風家暫且退讓,那風家事了之後……你又以為如何?」
聶芳訝然,靜默半晌,堪堪緩下,搖頭淺笑道:「走一步是一步。藍烝,若真到了那地步,你……你千千萬萬不要保我。」
藍烝愕然,想起了在黑澤洞那會兒,聶芳說的那些。他難道真的顧誰都不該顧聶芳?為何?他問不出口。
藍烝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
三日後,雙仙歸,帶回了陸玄機與白雲飛的口信,一歸便窩在廳堂內與族中長輩商議,也沒讓聶芳與藍烝過去。
藍烝知道聶芳擔心大哥二哥知道他的決定後會為之大怒,因此暗暗決定了不會讓聶芳一人去面對的。
一談便是半日,聶芳提心吊膽也是半日。酉時,廳堂長輩魚貫而出,交頭接耳,討論不斷。倆小輩躲在一旁觀看,等長輩們退去,守門的一門生被喊了進去,又急急走了出來。
倆小輩知道肯定是來喊他們的,便主動迎上,見門生欣喜,便知猜對了。唯一沒料到的,便是本就也讓藍烝過去的。
廳堂四人,各於席位,清茶一盞,雙仙面沉,瞅都不瞅小輩一眼。
氣氛凝重異常,藍烝吞了口唾沫,道:「大哥二哥,方才商議的結果如何啊?」
藍逸塵晃了晃杯茗,也未舉杯啜飲,淡淡道:「雲飛說風棋已死,劍尊已收,要趁風仲羲反應之前收復白帝城。探子說風家好似棄了白帝城,人員幾乎撤走,進出無阻,就是亂了些,我們便應允了雲飛,讓他小心行事。金家說會派人協助,暫不消我們相幫。玄機知道這些消息,也是支持的。等白帝城收復了,便是備戰之期。七日後仙門百家會派人過來,共同商議後續,你倆不必出席。」
說畢,他終於將面門抬起,看向聶芳,神情卻仍淡漠,又道:「阿芳,玄機讓我帶話給你。與妖鬼同道,行陰邪之術,傷身損神,須謹小慎微。另外,簫音馭邪,心意影響甚巨,須三思而行。最後,魂師與妖師,自古所行相悖,如今為何只留魂師,你應當知曉其意。」
倆小輩心內訝然:「不愧是魂師大家的宗主,果真知曉妖師一職!」
如今為何只留魂師不留妖師,這些他們當然知道,早在桃花谷就討論過了,不過陸玄機之意亦是昭然,即是與雙仙同樣立場。
聶芳緩緩點頭,道:「玄機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大師兄二師兄的意思我也明白。所以,我也希望你們可以明白我。」
藍烝有些訝異地看向聶芳,他真沒想到會這麼說,不直接,卻又昭然若揭。
「是嗎。」
一直低著頭的藍逸情忽然發話,目光堪堪移去,瞅得倆小輩心底發毛。靜默片刻,道:「早想過你會這麼說了。阿芳。」
語音落,話亦止,可其意明顯未完。聶芳凝神,正色道:「晚輩在。」
藍逸情眼目一沉,閃過一抹難以言說的鬱色,目光也不再直視聶芳,道:「隨你吧。」
僅僅三個字,尾字還屬感嘆無意,就那短短一句,將聶芳三日的惴惴不安擊碎了。
可他高興不起來。
藍逸情倏然起身,壓著額角離開了廳堂,但藍逸塵還坐在位置上,視線是隨著胞弟而移動的。
待廳堂只剩三人,藍烝愣愣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藍逸塵道:「浩清,你是不是也知道阿芳的打算?」
藍烝頓時有種被質問的感覺,點頭道:「是,我知道。」
藍逸塵道:「那你是不是也是同意的?」
藍烝戰戰兢兢地又是點頭:「對。」
藍逸塵搖了搖頭,鼻息淺嘆,盡是無奈,道:「也不知該說是你們傻,還是我們傻了……」
倆小輩沒聽明白,看了彼此一眼,目光又齊齊落於藍逸塵身上。他們想問,卻直覺得不出答案,便本能作罷了。
一陣無語,氣氛直降,倆小輩心內訕訕,有些慌張,藍烝喊了聲「大哥」,藍逸塵才終於看了過去,也終於張口道:「真是兩個傻孩子,我與逸情不過怕……怕阿芳脫不開身。」
脫身?脫什麼身?
倆小輩齊齊蹙眉,思量片刻,聶芳困惑道:「大師兄,你們是怕我……不,是怕隅卯不會放過我?」
藍逸塵嘆道:「你為我藍家之人,亦為修道者,我知你無心修仙,不過一心保家。可倘若你身陷妖道,勢必遭天下所唾,到了那時……你讓師兄們如何保你?」
聶芳猛一怔,心想兄弟就是兄弟,竟然都想著一樣的事兒!他急急道:「大師兄,我不會牽連藍家的!」
藍逸塵劈然拍案一聲,凝眸道:「聶芳,你雖非生我藍家人,未著我藍家服,可你入我藍家門,即便是死,都是我藍家屍。」
靜默須臾,氣焰驟止,唏噓又道:「你這孩子總是想太多,不該讓我們操心的事老讓我們操心,不該避諱的事老在避諱。阿芳,你啊,何時能將自己視為十足的藍家人?」
聶芳驚愕,沒能反應過來。
藍烝立即道:「大哥!聶成華就是為了藍家著想啊!」
他又說了聶芳想聽到的話了,可此時的聶芳卻莫名的高興不起來,他忽然發現,藍烝說的似乎有哪裡不對。
藍逸塵緩緩起身,道:「浩清,阿芳,你們都是我與逸情的弟弟。」
他忽然說了句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藍烝因不解而皺起了眉頭,道:「大哥,你想說什麼?」
藍逸塵步出席位,所往之處乃是廳堂大門,腳步無止,語聲沉重而飄忽:「作為家主,我對你們很滿意。可作為兄長,我對你們──」
他行至門前,抬手一拉,大門緩啟,其音亦沉亦緩,藍逸塵跨出檻兒,將未言盡之語道盡:
「失望至極。」
「……」
大門闔,人蹤消,聲不散,意深長。
聶芳與藍烝齊齊看向安靜亦乾淨的廳門,腦子好似也被關上了一樣,卻開啟了另一扇窗──
二人堪堪落淚,神情盡是錯愕與不解,就像被遺棄的稚兒,還是被至親當面遺棄的!
聶芳不是為自己哭的,他是為藍烝哭的,失望於他那是合理,可對藍烝失望又是為何?就因為與他沆瀣一氣?
聶芳不由自主失聲喃喃了一聲:「……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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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逸塵回到房間,一進便見胞弟趴在矮案上,兩袖略可見濡濕。他堪堪行去,屈膝坐下,伸手撫向胞弟的後腦,嘆道:「逸情,別自責了。」
藍逸情依舊埋面,帶著哭腔軟聲道:「逸塵,我好怕再失去他們任何一個……」
藍逸塵道:「我知道,我也是。孩子長大了,管不住了,他們既有雄心壯志,便讓他們放手一搏吧。咱們……盡力護著吧。」
藍逸情失聲叫道:「……我怕護不住啊!」
藍逸塵收了手,撇開了視線,一臉不情不願,道:「終是天意。」
雖是這般說,可他心裡壓根不管什麼狗屁天意的,他真想宰了那個萬妖之王,告訴聶芳,告訴所有人,他藍氏雙仙有本事,還不消淪落妖魔相幫!
奈何,從前他贏不了萬妖之王,如今即便修為境界突破得再有成績,那萬妖之王也不若往昔了,終究是贏不了。
*
翌日,藍氏雙仙閉關了,一直到仙門百家齊聚日月山莊那日才出關,各家代表幾乎擠滿了廳堂,而世家代表,是各家宗主。陸玄機、唐蝶語、白雲飛、金子笙。為何不是金冠玉?只因金冠玉立場至關重要,幾乎脫不開身,反正他金家何人代表都無所謂,瑯琊金氏不過是來旁聽的,且由金子笙出面,於江湖之上更有信服力。
日月山莊上下忙亂,不敢有所怠慢。
而今日是桃花谷一役後的第十二天,遠在皋蘭崑崙山,風棋已死的消息早就傳遍,搞得人心惶惶,氣氛低迷,值得慶幸的,便是外家修士不知劍尊。
而風青已經在床上躺了十幾天了,如今右大腿仍是隱隱作痛。為何作痛?那要從風棋出發桃花谷之前說起了。
他這才聽到風棋的死訊,不禁落淚,憶起十幾天前自家少爺夜半來到他的房裡,對他說的話與對他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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