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舊夢卷》 - 《第一佰八十回、玉石俱焚眾魔狂》

《第一佰八十回、玉石俱焚眾魔狂》

Aug 21,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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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佰八十回、玉石俱焚眾魔狂》─韶華篇第三十四章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cl81N2Oi

（所謂伊人，帶我去在水一方，好嗎？──聶成華）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BbbuHr0z

　　撲通一聲，聶芳跪倒於地，背上疼得要命，他抹了抹嘴角，猩紅染上手背，他腦兒有些發昏。

　　他知道隅卯帶著群妖走了，感覺化神谷的日光更亮了些，不禁揚起笑意，喃喃道：「這樣就好……」

　　走了就好。

　　真的該作個了斷了。這一招便起作「玉石俱焚」吧！

　　聶芳垂首咳出一口血，他緩緩吁出一口氣，攥緊了分別於兩手的洞簫與令牌。殺了屍鬼、毀了令牌、壓制劍尊！

　　大量黑氣由令牌竄出，幾乎將聶芳包圍，這令牌積聚他的陰邪之力，尋常辦法損傷不了，連隅卯都劈不開，如今這世上，指不定只有雲中君那活神仙能制之毀之吧。

　　他只希望藏玉的令牌不會被發現，因為他沒力氣也來不及毀掉了。他想，仙門百家定然不會對劍尊屍身不敬的，但令牌陰氣極重，即便無能喚醒劍尊，放著都能招陰引邪，可以說是屍鬼版的萬妖圖！

　　他強驅鬼術，感覺身子裡又熱又刺的，好似筋絡中有無數細針隨血液遊走，都感覺不到背上的疼了。

　　令牌啪噠一聲，裂了一條縫，聶芳咬緊牙關，將力量全集中在了令牌上，與自己的力量交鋒，實在愚蠢。喉頭一股熱辣，他又忍不住嗆出一口血。

　　令牌喀啪一聲，那條縫向上延伸，直達頂端，聶芳呸了一聲，將口中殘血吐淨，左掌大施力勁，蹩躠異常，好生努力了一番，令牌硬生生裂成幾小塊。

　　聶芳五指一掐，掌上只餘一攤木屑，他鬆了一大口氣，扭頭去尋劍尊身影，為了璃光屍身，他得趕緊讓屍鬼打住。

　　也不知璃光在何處，他向後一跌坐於地，拍了拍掌上的屑末，洞簫就口，滿面倦意，吐個氣都得花上好些氣力。

　　他不知吹什麼好，反正曲子是其次，心意至上。

　　他品起陸寧彈與他、卻不願說名兒的曲子，一個音一個音地吹，壓根聽不出是什麼。

　　周圍黑氣鋪天蓋地湧向屍鬼，如排山巨浪那般淹沒過去，所經之處，屍鬼軟軟倒下，僅剩一身破爛的血紅白衣搖搖晃晃地站著，慢慢走了過來。

　　聶芳神情憂悵瞅著那身，洞簫離了口，雙目乾澀無比，艱難地開口道：「璃光……對不起……」

　　話音一落，璃光劍尊雙膝一軟，左擺右晃，傾身向前，撲通倒地。

　　聶芳忽然明白了，為何他們死之前，總與他道歉了。

　　一滴淚由眼眶爬了出來，弄得他眼兒疼，他抬起洞簫重重一揮，黑氣有如狂風攀至崖上，順過每具兇屍，無一倖免，最後拍到了仙門百家的最前線，可那時已如清風，甚至沒吹起眾人披身的髮絲，只微微顫動了眼睫。

　　陰風消散那一瞬，前排眾人看著一片茫茫屍鬼海，像被定住了身，不過片刻，像脆弱的花草被大雨侵襲，垂委甚至碎落，一個倒了撞到另一個，悉數推擠，最終癱倒。

　　眾人的視線一下平坦了不少，他們從方才那陣風裡感受到，除了森森的陰寒外，還有幾分憂愁，幾分無助，好似在向誰求援。

　　全場無聲片刻，隨後是震天的歡呼。他們以為，是中途離場的白雲飛手刃了化神谷主。

　　歡呼聲喚回了藍烝的神志，他當即御劍，朝崖邊而去，幾名自家貼身護衛匆匆跟上。遠處的金冠玉、後一些的唐蝶語，都怔怔地看著藍烝乘風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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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化神谷崖下，聶芳摀著胸膛咳了好幾口黑血出來。方才用力過猛，全身刺得生疼，像被火燒，像被針刺，可最難受的還是他的心。

　　他知曉自己沒法再使一點鬼術了，還有些惋惜自己竟沒就此暴體而亡，眼下簡直生不如死。

　　聶芳大口喘氣，喘了兩口就憋住了，一用力就撕心裂肺，好似五臟六腑都碎了。他撐著地堪堪躺下，始終攥者九重簫，他想再看看藍庭、白雲飛與璃光，想再說一聲對不起，可他連撐著眼皮都覺得吃力。

　　天光好刺眼。隅卯走了，妖域的結界散了，天空特別湛藍，陽光特別溫暖，腦兒裡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他想問一個人，一個總是冷著臉、心裡卻很溫暖的人：帶我去在水一方，好嗎？

　　鼻腔與咽喉都積著血，他咳不出來了，濃濃的鏽味滿腔的跑，進出體內的空氣越來越少，眼皮越發沉重。他決定闔上雙目，保存最後一絲氣力。

　　他要留著最後一口氣，對下一個來的人說一句對不起。是誰都好，只要是活生生的人。

　　他沒等多久，他感覺左手邊有幾道身姿落下了，揚起了塵土與腥氣，他卻捨不得睜開眼睛了。

　　可是那一聲困惑又錯愕的叫喚，逼得他不顧疼痛也要扭頭過去──

　　「……聶成華？」

　　＊

　　聶芳好似死灰復燃，猛然抽氣睜眼，急急將面門向左倒去，他看到了一張與其音相當困愕震驚的面容，與見了藍庭和白雲飛那時一樣，他感覺好熟悉，又陌生得難以言喻。

　　那是他最熟悉的人，卻是最陌生的神情。

　　他腦兒裡冒出的不是那句對不起，而是：藍烝，別那樣看我好不？

　　他瞧見藍烝的視線稍稍移了開來，還倒抽了一口氣，驚愕的神情多了幾分恐懼與倉皇，僵硬的雙唇又張開了──

　　「……阿姐？雲飛？」

　　這兩聲不解，點醒了聶芳，原本想說的話總算又想起了，可他看著藍烝拖著步伐堪堪行來，不若平時那般雄風凜凜，如今看著似行屍走肉。

　　聶芳發現自己開不了口了，許是方才扭頭過猛，將僅存的氣力都耗盡了，他還能睜著眼已是奇蹟。

　　藍烝前行一步，神情便沉凝一分，身後的門生無一跟上，手中劍持得傲然。

　　聶芳的視線隨著藍烝走近而抬高，藍烝一直是他的明燈，他的前路總有藍烝的身影，即便他落入化神谷之後，即便他成了妖師，也不曾忘過與藍烝的約定。

　　他也知道自己失約了。

　　聶芳微張的雙唇動了一動，卻說不出話來。他怔怔瞅著藍烝冷漠又絕望的面容，他在那雙本應如沉星清澈又深邃的眸子裡，瞧見了空洞與混濁。

　　一面掌心霸據了大半視線，在未被遮掩的那處，聶芳看到藍烝的雙唇有了動作，可他什麼也聽不見，視線甚至越發模糊，好像有什麼東西竄入身子中，蒙蔽了他的神志。

　　在虛軟地闔上雙目前，聶芳腦兒裡始終迴盪著那句對不起。

　　藍烝說了什麼。他說──

　　「聶成華，我真後悔有你這個兄弟。」

　　＊

　　韶華之戰結束了，還不至三個時辰，仙門百家七千人，傷亡近乎一半，其中死的、活不成了但還未死的，一千有餘。與三年前的西狩之戰相比，其實慘烈許多。

　　仙門百家全數聚於第二營寨，老營寨那兒的人也都過去了。如今帥帳中坐著各世家宗主與公子，藍氏雙仙也在。已經快要黃昏了。

　　氣氛異常凝重，帳外聚集了許多人，這樣的情況於每個人都很熟悉，初來乍到的金子笙除外。

　　世家門生守在化神谷外緣，不許任何人接近，但凡見了非宗主之人，一律就地處決。百家之人知曉宗主們是認真的，自是不敢妄動。

　　大帳中還不算太擁擠，可多數人心裡是空虛得不知所措。

　　沉默了良久，率先發話的是陸玄機，他滿面落寞，道：「……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比決定風仲羲的處置還要艱難！

　　藍逸情道：「不可殺。」

　　他知這話由自己來說沒有信服力，又道：「妖王不知所蹤，他與聶芳有信物牽絆，若聶芳身死，難保妖王不會伺機復仇。天下妖魔何其多，倘若妖王親自領隊，那便會是生靈塗炭、血雨腥風，大羅神仙下凡都難以援護。」

　　金子笙道：「孝玄君是恐其中有詐？」

　　藍逸情頷首，道：「聶芳已非常人之身，與妖鬼同道，不會輕易身亡，其神魂更難消滅，且他最後有走火入魔的徵兆，隨意殺了，怕是比活的還難對付。」

　　陸玄機沉思片刻，道：「確實，倘若走火入魔不全，身子不堪負荷，卻未暴體，身死之後，怕是恰好順意，一舉成魔，神魂歸體。若身殞形滅，便須另行肉身，那個過程難以察覺，還不知會死多少人。」

　　他之所言，尋常修士盡知。魔之真身為魂魄，形體不過外物，肉身損傷，反而影響力量。若非肉身鍛鍊有成者，一旦入魔，便是巨量陰氣入體，身不承勁，便會暴體而亡；魂不承其勁，便是灰飛煙滅。

　　但當年風仲羲情況不同，他雖走火入魔，卻壓制陰氣，異常冷靜，神志不損，更勝一籌。身死之後，因崑崙山已為極陰之地，於風仲羲而言便是溫床，無恐無懼，既無感憂患，便是安樂安分。最後遭靈火焚滅，是因成魔不全，陰氣不重，以雙仙之力尚能滅絕。

　　但如今，聶芳妖力加身，至陰邪物萬妖圖仍在身上，雙仙讓任何人不得觸碰，誰要碰了，後果自負。至於下場會是如何，大夥兒心知肚明。

　　金冠玉道：「不知前輩們可有好辦法？」

　　除了藍烝，其餘視線紛紛看了過去，靜默片刻，藍逸塵沉沉嘆了一口氣，道：「一個法子，封印。」

　　語音一落，全場氣氛似乎變得更加詭譎，又是靜默片晌，金冠玉道：「道陵君的意思，是封印在化神谷嗎？」

　　藍逸塵重重點頭。他算是這場韶華之戰中最大的受害者了，整條胳膊都沒了，不過這也讓他說話更有地位了。他換了一身衣裳，左袖卻是空扁扁的。

　　唐蝶語道：「那……聶成華的那些東西呢？」

　　藍逸塵道：「過兩天再說，先把消息傳出去了。到時請諸位各帶五名親信，搜查化神谷崖下，若有不明之物，我與逸情會待在崖上。」

　　仍舊除了藍烝，幾人面面相覷，齊聲道是。

　　藍逸情道：「那便散了吧。玄機、唐宗主，有勞二位管著秩序了。」

　　陸玄機、唐蝶語二人作揖道：「是。」

　　之後，除了藍烝，其餘人都散了，不傳口信，這等大事得送手書。藍家的也不必送了，反正沒人能通知了。

　　待帳內安靜下來，雙仙的目光，自是落在那始終低著頭，動也不動，好似石像的么子身上。

　　藍逸塵無奈搖首，他的臉色一直不大好，失了太多血，又沒能好生休養，更怕胞弟使太多靈力，就恢復到至少頭不暈罷了。

　　藍逸情擰了擰眉頭，道：「浩清，我們都節哀順變吧。」

　　他倆與么子失去的，只差一個「友人」的名義。

　　藍烝緩緩抬面，眼神黯淡無光，好似殞落的沉星，他淡淡道：「……白湘雲怎麼辦？」

　　他外甥這才要周歲，難不成就要他接了宗主之位？白家曾經失了所有人，如今，當時的作為希望的白雲飛，又沒了。值得慶幸的，便是有個嫡系血脈，還有一個……

　　藍逸情道：「讓小桑接手吧。」

　　還有一個堂弟。

　　藍烝眉眼一緊，道：「白陌桑做不到的。」

　　藍逸塵呼出一口氣，神色毅然，道：「浩清，你會幫他的。」

　　藍烝登時錯愕，他？幫什麼？幫忙白陌桑？如何作宗主？他自己也是新主上任啊！

　　藍逸塵道：「浩清。我與逸情，湘雲的周歲宴過後就要回閬苑了，應該會有好些時間不出來了。」

　　受傷事小，心傷難平。

　　藍烝仍是愕然，他腦兒裡想了很多很多，可他最終也只道一個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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