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舊夢卷》 - 《第三十六回、我說你贏就你贏》

《第三十六回、我說你贏就你贏》

Apr 24,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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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回、我說你贏就你贏》─比武大會篇第八章

　　翌日辰時，白雲飛和唐言軒分別兩側候區，唐言軒的頭始終低下，而白雲飛始終看著他，即便台上打得不可開交，他也沒有移動過視線。

　　白陌桑抱著萬情笛和扇子，侷促不安，他看著白雲飛神態自若，心中的答案也算得到了證實，不過他還是放心不下。正如金冠玉所言，無法兩全其美。

　　第一組風家的人贏了。第二場何簡對上李設，何簡的實力並不弱，第一輪因為對上陸寧才會慘敗，在第二輪比試中，他已經展現出自己的實力了，與李設相比，確實是更勝一籌。

　　李設敗下。第三組的風棋不戰而勝。第四組金家的雖是文人修士，但還是輕鬆贏了對方。接著第五組，白雲飛與唐言軒分別上了台子，這可是學子們最期待的橋段，但任誰也不知道，他們心中都懷著怎樣的煎熬。

　　白雲飛對唐言軒作揖，瞥了一眼他持劍的右手，微微一笑，心道：「這麼緊張嗎？竟抓得比平時更緊。」

　　唐言軒好不容易抬頭看他，看著他從容柔和的笑意，心中滿是不解。

　　主持高喊比試開始，但白雲飛始終沒有把劍提起，唐言軒雖將長劍置於身前，卻毫無動作，他緊緊抿著唇，他怎麼能對一個連劍都沒提起來的人動武？

　　白雲飛笑容依舊，堪堪向前走去，唐言軒一怔，跟著向後退去。

　　台下學子沒有一個瞧明白的，只有金冠玉微微揚起唇角。

　　一進一退，唐言軒撞上了圍欄，呼吸越發急促，但他表面仍嚴肅得看不出慌亂。

　　白雲飛終於停下腳步，劍尖仍然指向地面。其實他很清楚，就算空手也不會輸，但這一場比試，無論如何，他不能贏。

　　「唐言軒。」

　　白雲飛輕輕喚了一聲，語氣特別優柔，他淺淺一笑，道：「我投降，你贏了。」

　　評審台上的白常之瞪大了雙目，不可置信。

　　唐言軒的震驚不比場外所有人來得少，他舉起長劍指著白雲飛，罵道：「白雲飛你開什麼玩笑！」

　　白雲飛搖搖頭，道：「沒開玩笑。我不會傷你。我沒辦法跟你打。就算你劈過來我也不會躲，這樣解釋夠了嗎？」

　　唐言軒面目猙獰死咬著牙，雙肩微微顫抖，他將劍舉高，重重揮下。白雲飛閉上了雙目，可劍刃劃過揚起的風霎時停住，他慢慢睜眼，利刃就貼著他的肩頭。他看見了唐言軒還是咬著牙，面部微昂，瞇起雙眼，圓潤的瞳孔變得模糊又溼潤。

　　白雲飛愣了愣，心中激起一股想把劍刃奪過，同時將眼前之人擁入懷中的衝動。

　　「勝者，唐言軒。」

　　然而，主持的宣布打消了白雲飛的念頭。唐言軒收了劍，沓沓而去。

　　台下靜默一片，直到唐言軒完全步出了廣場的範圍。

　　這個結局是不曾發生過的。贏了勝區卻輸了敗區，不問因何而輸，輸了便是輸了。

　　聶芳眨了眨眼睛，道：「藍烝，我贏了。」

　　在議論紛紛中，藍烝看向聶芳，道：「嗯，雲飛輸了，你贏了。」

　　白陌桑倏地起身，攥著橫笛越過人群也跑走了。隨後唐門門生也紛紛起身追了過去，唐蒙拿著唐淵劍的劍鞘，跑在最前頭。

　　聶芳回頭看白陌桑離去的身影，淡淡道：「他不只是去還笛子吧。」

　　白雲飛才剛走下比武台，白常之便匆匆從評審台上下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雲飛！你在做什麼！」

　　面對叔父的質問，白雲飛笑了笑，道：「我是輸是贏，都不影響我的戰績。」

　　但如果他贏了，他不會原諒自己。說畢，他扭身離開，留下一臉錯愕的白常之。

　　評審台上，唐蝶語嘆了一口悶氣，他心疼自家弟弟，昨天的談話還言猶在耳，好不容易做下了決定，豈料他的對手，卻和他做了完全相反的決定。

　　白雲飛把佩劍直接丟給了幫忙拿劍鞘的自家門生，快步來到觀眾席，一手一個拽起了聶芳和藍烝，並對金冠玉好言好語，往著宿舍區的方向去了。

　　聶芳和藍烝心內齊齊哭道：「白雲飛差別待遇的太明顯了！」

　　白陌桑這輩子沒跑這麼快過，他來到唐言軒房前，聽到了門內的啜泣聲，他喊了一聲，只得一字。

　　「滾。」

　　唐門門生紛紛趕至，白陌桑一臉愁容，朝他們搖了搖頭。

　　六個人面面相覷，門內傳出的哭聲讓他們又慌又亂。即便是唐門門生，他們也沒遇過唐言軒哭的時候。他們眼中的小少爺，是高傲又溫柔、堅強又脆弱、高人一等又平易近人的。他們都知道，小少爺只會在少宗主面前展現出真面目而已。

　　白雲飛等人終於趕到，藍烝問了目前情況，白陌桑只得老實說出，雖然也就那個「滾」字罷了。

　　聶芳捋了捋被抓皺的領子，喊道：「唐小三──該出來見人啦！」

　　「滾！」

　　房內又傳來那個字。聶芳回身看著眾人，道：「嗯！陌桑說的沒錯！」

　　藍烝上前把聶芳架走，罵道：「拜託你滾遠點！」

　　白陌桑緊張地道：「雲飛哥哥，你快想想辦法吧！」

　　白雲飛看著自家堂弟，他能想什麼辦法？這個情況已經遠超出他的預想了，但他並不後悔。

　　他伸手入襟內，攥著一包小袋，裡頭裝的，是甜甜的糖，也是苦澀。

　　被拖得遠遠的聶芳好不容易重獲自由，他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裳，道：「那門閂爛死了，上次陸寧都能直接踹開我的門，現在也直接踹開進去不就好了？」

　　藍烝白眼道：「你踹嗎？」

　　聶芳作投降狀，道：「我踹幹嘛？誰犯事誰踹，我就一無辜的路過民眾！我是怕雲飛不知道那門閂很爛，要不我去提醒他一下？」

　　藍烝意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道：「還是我去說吧，你待在這別動。」

　　聶芳笑道：「好吧，那你記得回來陪我啊，不然我就跟著過去湊熱鬧了！」

　　藍烝走到白雲飛身側，莫名有些緊張，深呼吸了兩下後，才湊過去說門閂很爛，還特別註明是聶芳說的。

　　白雲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聶芳，最後看著房門，道：「哦……好。」

　　藍烝尷尬離去，跟聶芳站在一起，躲得遠遠的。

　　此刻的白雲飛正在思考，要直接闖進去，還是先知會一聲再闖進去。最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知不知會都一樣，那便不要多此一舉了。

　　他走到門前，軟軟的哭聲清晰了不少。他屏住了一口氣，猛地，回身抬腿踢在了門板上。

　　砰的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門內的淚人兒。

　　白雲飛一氣呵成走進門內，還順勢將門帶上，又是砰的一聲，隨後傳出了唐言軒的慘叫。

　　「你幹什麼啊給我滾出去啊啊啊啊啊啊！」

　　「你要幹什麼！走開！走開！給我走開啊啊啊！」

　　「疼！嗚哇好疼！你輕點！你走開！快滾開啊啊啊啊──」

　　門內的慘叫和哀號此起彼落，都來自於同一個人。除了這些，還有各種撞擊的聲音，無法想像裡頭在發生怎樣的激烈拉扯。白陌桑忽然有些想笑。

　　聶芳已經搭著藍烝的肩膀笑到站不直了。

　　屋內的情形是這樣的。

　　白雲飛闖進去之後，徑直朝著縮在床上的唐言軒走去，並且一把奪過被攥在手裡的長劍，一個甩手扔到地上。

　　唐言軒原想下床逃跑，卻被白雲飛死死扣住肩膀拉回床上，在一番掙扎與制服的激烈拉扯下，白雲飛終於成功壓制他了。

　　唐言軒臉上掛著兩條淚痕，神情滿是驚恐，被褥凌亂，他被壓在鋪上，手腳都被固定住，動彈不得。而白雲飛的神色，卻異常平靜，平靜得讓唐言軒覺得可怕。

　　唐言軒無法解讀白雲飛淡漠的雙眸中那些複雜的情緒是什麼，恐懼油然而生，他又忍不住哭了起來，甩著頭奮力扭著手，白雲飛還是八風吹不動地牢牢抓著他。但其實，白雲飛沒出什麼力氣，最多就是不讓他掙脫開而已。

　　唐言軒哭道：「你要幹什麼啦嗚嗚嗚……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嗚嗚嗚嗚……」

　　白雲飛一言不發，卻鬆了右手探進衣襟內，拿出糖袋丟在唐言軒臉上。

　　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唐言軒愣愣地拿下糖袋，道：「糖？嗚嗚你怎麼還有糖……」

　　白雲飛淡淡道：「前幾天清竹公給我的。他怕你三兩下又吃完了。」

　　唐言軒滿臉不解，幾滴晶瑩剔透的水珠滾滾滑落，他抽了抽鼻子，道：「嗚嗚嗚你走開……滾出去……討厭鬼，王八蛋……我討厭你……」

　　白雲飛重重吐出一口氣，正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討厭我，我也討厭我自己。我看得出來你是認真想跟我打，但我沒辦法對你動手。我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我做不到。對不起。」

　　唐言軒登時愣住，腦子裡閃過很多想法，但他說不出口，只好道：「……什麼沒辦法對我動手，那你還不放開我？」

　　白雲飛立刻答道：「不放。」

　　唐言軒又是一愣，他快沒辦法理解現在的情況了。忽然，手中的糖袋被拿到一邊，空下的左掌被另一隻右掌給挾持，五指被五指撐開，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白雲飛的眼神一下變得柔和萬分，身首堪堪俯下。唐言軒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以為自己要被怎麼了，然而，只是一顆頭埋進了他的肩頭。

　　「……對不起。」

　　不只掌心相交的力道增大，握著腕部的左手也是，就如他的道歉，深沉又笨重。

　　唐言軒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他微微的顫抖，他的體重，他的心跳，他話語中的沉重，他的笨拙，他的歉意。他閉上雙目，任由無聲的淚奪眶而出。

　　房門外，一干人等沒聽見聲響都甚是緊張，怕出了什麼意外。聶芳走了過去，擺手道：「別，千萬別去打擾。別這麼緊張，他倆又不會玉石俱焚一起殉情。」

　　藍烝架住他的脖子，冷聲道：「少說兩句！」

　　聶芳笑道：「那我收回，別，千萬別去打擾這兩句！」

　　然後聶芳又被拖走了。

　　白陌桑苦笑著看他們走遠，又看了看不知安好的房門，鬆了一口氣，回身道：「我們暫時別打擾吧。那個劍鞘還有笛子……放門外如何？」

　　唐蒙毅然點頭，道：「好。」

　　白陌桑取出手帕墊在地上，劍鞘與橫笛依偎而立。

　　＊

　　毫無動靜，久到唐言軒都以為白雲飛睡著了，他輕喚了一聲全名，卻也毫無反應。

　　唐言軒愣了一愣，試著展開左掌，竟然輕輕鬆鬆就脫離掌控了！

　　再動了動右手，握住腕部的那隻手也軟軟滑落。唐言軒心內訝然：「搞什麼？不會吧？當真睡著了？」

　　他稍稍動了一下身子，白雲飛竟然一個癱軟，完全壓在了他身上，方才都不知道是如何維持那個清奇的姿勢的。

　　唐言軒臉色鐵青，不知如何是好。最好的選擇自然是叫醒白雲飛了，不過他莫名的，有些捨不得那麼做。

　　嘆了嘆氣，他瞥了一眼旁邊，發現被褥都被壓住了，眼下又動彈不得。偷偷的，他偷偷的將兩手繞到白雲飛背上。

　　臉上的淚痕有些不舒服，唐言軒沒打算抹去，他雙頰泛起紅光，小心翼翼地俛面看著白雲飛近在咫尺的睡顏，原來這麼安詳。輕細的鼻息，毫無防備的神情。

　　他果然還是討厭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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