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某個門外掛著蜘蛛門牌的紡織店外圍著大量的人,類似的人流大概自開張以來就未曾見過。雖然最近雅典城中的人類流行著狀藏掛在牆上的紡織品,但現在聚集的人群似乎並非因此而來。
最起碼店主阿拉克妮不這麼認為,至少不單純為紡織品而來。
「阿拉克妮,妳不能這樣大放厥詞的,惹怒女神大人怎麼辦?」
老人苦口婆心地勸說,但將黑髮盤成髻的少女卻不認同,反而翹起雙手,說:
「什麼?我只是在說事實,我還得管她喜歡不喜歡?雅典城不是自由的都市嗎?我正是因為這樣才從西西里長途跋涉搬過來,沒想到所謂的自由都不過爾爾……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這麼輕易下結論。」
此時,人群後面傳來優美的女聲,雅典人很快就認出聲音的主人,便微微躬身致意的同時讓路予城中最尊貴的女神。從外地來的阿拉克妮不熟悉雅典城的人和物,但見雙手交疊在背後的金髮女性身材宛如鶴立雞群般高挑,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而說到這個城市的話……
沒想到都市的守護神真的親自現身,阿拉克妮縱然意外,卻不怯場:
「哦?妳就是這個城市的守護神,智慧女神雅典娜嗎?」兩頰略見嬰兒胖的織女擺出不會退讓的架勢,聳了聳肩,「哈,沒想到傳聞中熱愛自由的女神器量這麼小,現在跑來滅聲嗎?」
「妳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
不過,她挑釁雅典娜不成,反而先觸怒狩獵女神阿耳忒彌斯。本是如同夜空般亮麗烏黑的長髮泛起藍光,圍觀的人類都感覺到空氣在震動,但阿拉克妮卻毫不在意。要不是尼刻拉住她的同時讓雅典娜費盡唇舌地安撫的話,阿拉克妮就要連同紡織店被月之女神的力量蒸發。
幸好沒動用之前送她的兵器尼俄比德斯,不然都不知道要怎樣抓住。
「阿拉克妮,對吧?雖然妳說話確實難聽,但拜某位銀髮的仙女所賜,我早就習慣了……」悄悄回頭,卻見尼刻向主子投以怒目,但由於感覺跟牧羊犬沒太大分別,所以雅典娜並沒有理會,「現在我,雅典城的守護神,奧林匹亞神族的智慧與戰爭女神雅典娜給予妳一個揚名天下的機會……」
接著,智慧女神指向店內的紡織機,笑著提議:
「願意跟我比賽嗎?贏了的話,妳可以打著紡織技藝勝過我的名號販賣作品,而且我會實現妳一個願望;輸了的話,麻煩妳收斂的同時向我獻祭十二頭羊……要知道我最喜歡吃羊肉了。」
「哦?這不是很有趣嗎?我願意。」
阿拉克妮聽後洋洋得意地笑起來,充滿自信的她點頭答應女神的邀約。
「不過我們需要裁判……對了!」
如是者,來到第二天……
雅典城中的公共廣場臨時搭建了舞台,而台上準備了紡織機,好讓參賽者能夠在公平公正公開的情況之下進行競技。由於比賽的內容是紡織,所以觀眾毫不意外地大多都是女性,只是並非全部女性都是為了觀摩女神和敢於挑戰天神的織女的手藝,部分女性……特別是少女似乎是專程從雅典城的另一端,甚至是從銀山和港口區過來,為的是一睹都市守護神的尊容。
「雅典娜大人果然很帥氣啊~」
每當台下兩手環胸、翹起腳的阿耳忒彌斯聽到身後的少女陶醉地說出類似的說話,眉頭就不自覺地皺起來。不過智慧女神容貌俊美確實不容否認,自己何嘗不是因此而被吸引呢?不行,阿耳忒彌斯,妳不能因此而動氣,這樣不就顯得妳不夠成熟嗎?區區人類,何需介懷呢?我可是在跟雅典娜交往的女神耶!沒錯,保持得意的笑容,展示出勝利者的從容……
當阿耳忒彌斯舉頭望向台上的時候,雅典娜微笑著向戀人悄悄揮手。
可惡,這傢伙的長相真的很美很英俊啊!
「雅典娜大人向我揮手耶!」「我可以嫁給妳嗎?雅典娜大人!」
然而,身後的人類少女們似乎認為智慧女神是在跟她們交流而尖叫起來。
阿耳忒彌斯的頭髮不知不覺間變成藍色,八支尼俄比德斯也悄然飄浮起來……
「冷、冷靜,阿耳忒彌斯大人!」尼刻見情況不妙,立即出言勸說,「呃……嗯……妳想想,能能、能夠獨佔雅典娜大人不為人知樣子的,不就只有大人妳嗎?沒必要跟人類斤斤計較的!」
哼!
不知阿耳忒彌斯想到戀人哪種不為人知的樣子,但總之她暫時消了氣,頭髮變回原來的烏黑,尼俄比德斯也回到她的腰間待命……這個醋罈子真是不得了……難怪現在都變了妻管嚴……
尼刻搖頭歎息,苦言只能藏在腦海中。
「各位!歡迎來到公共廣場,充當比賽的見證人!」
出任裁判的本來是埃及的魔法之神伊西絲,但她以自己是雅典娜的師傅為由推卻,結果換成智慧之神托特。這樣的安排似乎更合雅典娜的心意,畢竟托特跟她的交情並不深,所以會顯得較為公平。
「比賽的規則是雙方各自在限時之內完成編織一幅掛畫,評價以民眾的掌聲決定。如果雙方旗鼓相當的話,我,埃及的智慧之神托特將會擔任最終裁決。兩位參賽者,沒問題吧?」雅典娜和阿拉克妮都點點頭,「沒問題的話,雙方互相檢查工具完畢之後,比賽就正式開始!」
阿耳忒彌斯和尼刻都不太熟悉紡織這回事,所以只能坐在台下默默地支持。尼刻惟一擔心的是主子不習慣紡織機。儘管雅典娜作為工藝與紡織女神,技藝是不容置疑的,確實她每日鍛練身體以後,沒跟戀人約會的話就會在紡織……但她所用的是兩根紡織棒,並非紡織機。
智慧女神在神殿旁邊的居所裡面從頭到尾都沒設置過紡織機。
不過,以她難以理解的頭腦,應該很快就上手……不,熟練了吧?
「時間到!請兩位參賽者都放下工具。」
見置在台上的大型沙漏倒數完畢,托特就大聲宣布比賽結束。幾乎睡著的阿耳忒彌斯被埃及的智慧之神雄亮的聲音吵醒,抽出銀弓,左顧右盼,以為被敵人襲擊……果然好動的狩獵女神不太適合紡織之類的靜態活動。
兩位參賽者在雙方的監察之下將作品掛起,向台下的觀眾展示。
智慧女神雅典娜所描繪的題材是自己作為都市守護神的豐功偉績,比方說是建城之際跟海神波塞冬的較量、建造亞爾戈號和決戰海怪培冬。掛畫雖然敘述著確實發生過的事情,但尼刻發現畫中的主子總是摟著現任戀人阿耳忒彌斯的腰,明明當時她們尚未開始交往……
「嘿嘿嘿……」
只是既然阿耳忒彌斯高興得以修長的指頭翹起自己鬢髮的同時傻笑……
「這對笨蛋情侶……算了,妳們高興就好……」
尼刻已經放棄了思考。
不過兩人的關係如此露骨,現在還公然示愛,但人類居然依舊當成姐妹情深……尼刻真是覺得莫名其妙。難道雅典人要見到都市的守護神跟狩獵女神親嘴才會覺得她們並非單純的姐妹嗎?
「首先,喜歡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作品的請鼓掌!」
理所當然地,作為深受人類愛戴的都市守護神,獲得在場大多數人的掌聲。固然其中夾雜著完全不理性,喊著什麼女神大人很帥、想嫁給女神大人之類的叫聲,但仍然陶醉於戀人的愛意展示中的阿耳忒彌斯似乎沒聽到,總算是逃過一劫。
接下來就是阿拉克妮的作品。
尼刻不懂紡織,但可以看得出阿拉克妮的工藝絕對比得上主子雅典娜。只是……阿拉克妮所描繪的題材並不是關於雅典城,甚至不是關於都市守護神雅典娜,而是敘述眾神之王宙斯、海王波塞冬和光明之神阿波羅無視女神、仙女和人類的意願將她們擄走、侵犯交溝和懲罰的故事。
見狀,尼刻擔心不安地望向台上的主子,只見雅典娜依然保持著平日的微笑……也是,她本來就經常揶揄眾神,現在由人類道出,她沒有要譴責的理由。至於重視天神身分而且高傲的阿耳忒彌斯見後雖是生氣,但因為心裡面知道是事實,所以不能反駁的情況之下,面色變得很難看。
不過,這樣的作品恐怕……
「然後,喜歡人類阿拉克妮的作品的請鼓掌!」
出乎尼刻的意料,人類的掌聲如雷,說不定比雅典娜所得到的還要多。
「嗯……雙方得到的掌聲都不相上下的話,就由我來作最後裁決。」
托特顯然因為要保住都市守護神的面子而硬說成雙方不相上下,埃及的天神走近兩位參賽者的作品,認真而仔細鑑賞……如是者,托特在雅典娜和阿拉克妮的作品面前來回走了四、五遍之後,偷偷瞄向雙手慣性交疊放在背後的智慧女神。
女神以幾近看不見的幅度點頭,似是批准對方做某種事。
「勝方,人類阿拉克妮!」
最後,托特攤開雙臂,大聲宣布賽果。
「看吧!我沒說錯吧!」
雖然洋洋得意的阿拉克妮確實是得到雅典人讚譽的掌聲,但維持得並不久,因為雅典人都很憂慮地望向收起笑容、合上灰藍雙眸的都市守護神雅典娜。女神平日寬大為懷,應該……
不過怎樣說也好,她終歸是天神……該不會……
「……唉,沒想到會輸給人類。」
深深地歎息,金髮的女神面上露出苦笑的同時走近了比賽對手,說道:
「恭喜妳,阿拉克妮。妳的作品題材雖然比較……獨特,但技藝確實高超,讓我甘拜下風。」雅典娜微微躬身致意,大概是出自真心的佩服,「如我之前所言,我可以實現妳一個願望,妳想要什麼?」
「……既然妳都誠心承認自己比不上人類,我也沒理由再得寸進尺……」阿拉克妮向雅典娜遞出手,而女神也很快地回握,「沒什麼特別的,我只是想擁有創作自由,妳不過問我所有的作品之餘,還需要保障我不被其他天神騷擾。例如從比賽開始之前都一面不悅的狩獵女神阿耳忒彌斯。」
阿拉克妮指向翹起雙手、鼓起面頰發脾氣的阿耳忒彌斯這樣說。尼刻已經不知道狩獵女神在氣什麼……不滿雅典娜承認落敗?不滿人類的態度?還是單純不滿阿拉克妮握著雅典娜的手呢?
雅典娜見到戀人的模樣,只能繼續苦笑,續道:
「……好,既然是我自己提出的,當然不會食言。只要妳的作品不侵害到雅典城整體的利益,我,奧林匹亞神族的智慧與戰爭女神將保障妳的創作自由。」
語畢,雅典娜就從尼刻的手中接過紙筆,寫下跟剛才說話完全相同的字句,並在上面簽名,形成契約。這是她的習慣,所以身為侍從的尼刻腰包中總是準備幾張紙和書寫工具,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每當雅典娜訂下契約,背後總是有某種盤算。
想必今次也不例外,只是尼刻尚未知曉主子心裡在想什麼。她知道主子承認落敗大概是想讓人類知道自己是講道理、願意承認自己技不如人的女神,從而令雅典人更喜愛自己,但……對阿拉克妮的保障又是什麼一回事呢?
「不過我還是奉勸妳不要過分囂張,其他天神的包容力沒我這麼好的。」
最後在離開之前,智慧女神跟織女這樣說,但顯然阿拉克妮並沒有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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