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佛波斯坐到智慧女神拉出來的椅子之上時，雙眼閃閃生輝，顯得非常雀躍。
「請放心交給我佛波斯去辦！不論是多危險多艱鉅，為了奧林匹亞神族的勝利，即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瞧見對方熱切……對於戰鬥充滿期盼的眼神，雅典娜不由得輕輕嘆息起來。
究竟為什麼她會對戰爭如此熱衷？單純因為是戰鬥狂和想要功名嗎？
不，不對，雅典娜。不能夠在這一點上糾結起來，如果不趁現在解決自己和佛波斯的分歧的話，只會重蹈現世的覆轍。不論接下來要直接將那個人帶回現世、改變過去甚至是開創新的未來也好，不處理好佛波斯的話……結果只會相同。
「不，策略的話，剛剛已經交代好。我只是好好認識和瞭解我目前的副官而已。」金髮的女神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翹起擁有優美曲線的雙眼，「希望妳不會介意我比較直接，但為什麼妳這麼渴求戰鬥？」
雅典娜固然知道佛波斯的最終目標是想成為主神，而且是一種異常的執著，沒有尼刻的自知之明，但這一切背後的原因卻一無所知……智慧女神認為這個就是種下日後禍根的契機。
故此她決定現在要由從零開始去瞭解佛波斯這個仙女。
「……大人作為戰爭女神，難道不渴望戰爭嗎？」
聽到智慧女神的詢問後，緩緩將頭盔置於自己一雙大腿之上的佛波斯反問。
「不，我不是阿瑞斯，我不渴求血腥和暴力，也從不渴望戰爭。」金髮的女神搖了搖頭，「即使臭老頭……我指宙斯因為我的頭腦和戰略能力而封我為戰爭女神，但我不希望我需要運用這方面的能力……但不要誤會，我並不畏戰，只是我覺得我的頭腦和我所習得的知識應該運用在其他更有益的地方上比較好而已。現在這場戰爭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既然談不攏，只能以武力回應而已。」
「……這只是因為大人妳是宙斯大人的女兒才會這樣說吧？」
少在那邊裝祟高。
微微低下頭的佛波斯輕聲嘀咕，大概以為雅典娜真的聽不到，但對方聽到一清二楚。當然，雅典娜對此並不意外，這跟她在現世認識的佛波斯言行一致，甚至為自己聽到這種說話而感到放心。
「不，我是真心這麼認為的。當然妳會認為我虛偽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我現在的地位基本上只是因為我是宙斯的女兒才會得到……但是現在的我只是想瞭解妳的為人、瞭解妳的想法。」
「……大人妳身為主神，有必要瞭解我們仙女嗎？」
「為什麼沒有？妳在我的身邊做事，我當然要瞭解。難道妳比較喜歡我只知道妳的名字，然後把妳使來喚去嗎？不論是仙女……即使是人類，我也會想去瞭解。我雖然是宙斯的女兒、奧林匹斯山十二主神的成員，但作為最弱的主神，我的能力有限，我需要我瞭解而且信任的助手在我身邊協助。」雅典娜說話的同時，身體往前傾，執起了佛波斯放在頭盔上的雙手，「所以……可以告訴我妳的想法、妳的目的嗎？」
佛波斯起初是吃驚，但見智慧女神灰藍的雙眸縱然依舊如同湖底般難以看穿，眼神卻無比真摯，不像是隨意編出來的假話⋯⋯四姐妹中的長女合上眼睛，靜靜地思索了片刻。
接著，佛波斯慢慢睜開了明亮的雙眼。
「這是我作為四姐妹中長女的責任。」佛波斯徐徐而不失禮地抽出自己被握著的雙手，開始訴說起來，「父母已經不在的現在，只有我可以背負起照顧妹妹們的責任。不過除了變身成雀鳥的我們若是循普通途徑的話，要出人頭地非常困難，所以我想只要在戰爭中立大功的話……所以我必須要戰鬥，無論如何我也要獲得功名……趁著這個足以撼動萬神殿的戰爭……」
聽著，雅典娜不自覺地合上了灰藍的雙眸。
這不單是因為她對佛波斯的說話有所感觸，更是怪責自己為什麼沒早點意識到這件事。萬神殿缺乏流動性，先不說若非宙斯的血親就難以得到地位，沒有地位，待遇也自然不會改變這種事，更加嚴重的是天神沒有壽命，雖說神族的出生率不高，但既然上位者不去，哪裡有讓下面的天神繼承的位置呢？
她知道奧林匹斯山的制度有它的缺憾，但自己作為眾神之王宙斯的長女卻長期忽視了從中衍生出來的問題……
說到底，自己畢竟是既得利益者。
只是萬萬沒想到幾百年前的事件駭然將體制的問題在自己的面前曝露，而且被狠狠地摑了一巴掌……
奈何現在的她、現世的她暫時沒有能力去改變，特別是雅典娜作為智慧與戰爭女神、作為眾神之王宙斯的長女仍然在利用這個她認為有缺憾的體制去獲得利益，別的不說，單單是雅典城的管治權便是如此。即使自己再不願承認，但的確是事實。
所以佛波斯渴望著戰鬥、渴望著戰功，是奧林匹斯山的體制逼出來的嗎？
即使如此，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還不是自己的錯嗎？
要不是當時的自己只想著帕拉斯的事而忽略了佛波斯的想法的話，不就不會發生之後的事了嗎？為什麼當時沒跟她們說明清楚呢？故意放走敵軍的指揮官，怎樣看也是通敵行為……執著於戰功，從而希望提升自己地位，改善待遇的佛波斯會視之為背叛毫不意外，甚至是絕妙的機會……一個甚至可以將自己提拔到主神位置的機會。
然而眾神之王宙斯還是偏心自己的兒女，所以她的算盤才敲不響而已。
結果到最後，自己還是被這個充滿缺憾的制度所拯救嗎？
雅典娜不知道應該是笑是哭好，只慢慢張開眼睛。
「佛波斯，如果妳最後只能當我的助手，妳會滿足嗎？」智慧女神輕輕嘆息之後問，「還是說妳依然會不擇手段地繼續尋求往上爬的機會，直至成為主神為止？即使妳要背叛侍奉的主子……」
佛波斯聽後雙眼瞪得老大，但不久就回到平常的表情。
「如果有必要的話。」四姐妹中的長女雙手放在頭盔之上，淡淡道出回答，「若是我認為我侍奉的主子背叛我，或者只是把我和我的妹妹們當成道具的話，我將會毫不猶疑地先下手為強。」
智慧女神沒有即時回話，只是再度合上她灰藍色的雙眼。
「不過如果大人妳可以在這次戰爭大獲全勝的話，想必會得到宙斯大人的獎賞和器重，再沒有天神會嘲笑大人是最弱的主神的吧？如此一來，協助大人妳的我們應該也會獲得封號吧？」說著說著，佛波斯不自覺地笑了起來，「艾莉絲老是說要漂亮的衣服去參加其他天神的宴會，若是有了封號就不會再有天神拒諸門外吧？還有貪吃的亞爾克常常嚷著要吃山珍海錯，伊歐克就想……大人？」
自言自語到半途，佛波斯發現雅典娜雙手掩著面，彎腰把面龐塞到大腿之間。
相對於發現佛波斯的本性沒想像中般壞，雅典娜更加痛心的是現世所發生的一切原本似乎是能夠避免……為什麼當時的自己沒有採取行動？果然自己在牽涉到心儀對象的事的時候就會失去本來的判斷力嗎？
還稱什麼智冠天下呢？
不對，現在還有方法和機會補救的……不管是改變過去還是開創新的未來。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之前的惡夢而已。」雅典娜隨意編了個理由推塘過去，而佛波斯也只是點點頭表示理解，「佛波斯，雖然我沒有秘密任務交給妳，但有一件事想跟妳交代清楚。」
聽過智慧女神的說話，佛波斯似是有點不解而微微歪頭。
「我今晚會潛入敵軍的陣營。」
「大人想暗殺敵軍的指揮官嗎？」佛波斯驚訝得站了起來。
「我怎可能殺死她？敵軍的指揮官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我喜歡她，我愛她。她是我最愛的女性，我愛她愛得要跟宙斯約定好即使不要任何戰功、獎賞也要保住她的性命，若是說她能夠活下去就是我的報酬獎賞也不為過。」
「咦？吓？大人妳喜歡……嗯？」
「很古怪吧？」智慧女神面露苦笑回話，「但這就是我。」
「我……我、我不是要質疑或是嘲笑大人，但……」佛波斯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麼，只好先坐下來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但……原來大人妳之前一直板起面孔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啊……我還以為大人妳是……」
欲言又止的佛波斯斜眼偷看軍中的主帥，大概是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眼。
「我怎麼了？我冷酷無情又嚴厲？」
難得見到對方膽怯的模樣，雅典娜再次笑起來。
「開玩笑而已。」
換了個座姿，智慧女神繼續她跟佛波斯的對話。
「言歸正傳，我要說的是……非常抱歉，我希望佛波斯妳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智慧女神向她面前的仙女低頭，「現在的我沒辦法向妳保證任何東西，包括戰後妳們姐妹會不會獲得封號，但……但若果出現最壞的情況，妳就把戰爭的功勞全部拿去，然後控訴我是騙子也沒問題。只要她會活下來的話，我是不是主神、智慧女神也沒關係，所以……拜託妳！」
聽著聽著，佛波斯翹起雙手，面上的表情極其苦惱。
「我明白了。」片刻過後，佛波斯終於打破了無聲的寂靜，「我感受到大人的覺悟了。我佛波斯目前作為大人的部下沒有理由拒絕，同時也很感激大人可以坦誠地講出這件事。」
「只不過，這樣的話可能令妳的願望成為泡影的，沒關係嗎？」
「……畢竟智慧女神席位聽起來挺吸引的。」
佛波斯站了起來，把頭盔抱在臂中，向雅典娜致意之後就轉身離開。
「……謝謝妳，佛波斯。」
儘管背對著自己的佛波斯應該聽不見，但雅典娜還是微笑著輕聲致謝。
這是她幾百年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講出口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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