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匹亞的智慧女神 - 【第二章其之十四】夜神宮

　　過了兩天，雅典娜依約來到萬神殿。勒托所住的宮殿完全不就近十二主神的宮殿，可以說得上是偏僻。不過當想到天后赫拉那份駭人聽聞的妒忌心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認為這樣的安排十分恰當。

　　縱然如此，夜神宮的裝潢華麗，絕不比主神的宮殿遜色，內部的主色以暗色為主，但有金箔點綴，乍看來就似是半夜星空，正好與主人相匹配。聽聞宮殿如此美輪美奐是因為宮殿主人勒托的兩個孩子都很出色，所以待遇並沒有其他宙斯的情人般淒慘，算得上是母憑子貴。

　　「噢，雅典娜，妳來了。」

　　與之前同樣披著深色長袍的勒托出來迎接。不知是否因為身處自己居所的關係，故此身上的長袍比較薄，比起優質的布料，更似是細緻的薄紗，只要稍微仔細點看就看見底下白皙的肌膚。

　　「果然是阿耳忒彌斯的親生母親，長得很像⋯⋯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突然有感而發而已⋯⋯」

　　「嘻嘻，我知道，眾神經常都這樣說。」

　　「說起來，阿耳忒彌斯今天不來嗎？」

　　「本來會來的，但因為今天雅典娜妳會來，所以我就要她改天再來，免得礙著妳的工程。說到底，那個只會狩獵的笨女兒也不會幫得上什麼忙。」

　　「本來還想順道見見她⋯⋯」

　　不，我到底在想什麼！都怪美杜莎早幾天在亂講，搞得我現在好像真的喜歡上阿耳忒彌斯似的⋯⋯不可以的，雅典娜，妳不是已經有意中人了嗎？妳不是不想成為宙斯般的神嗎？

　　晃了晃頭，雅典娜再拍了拍自己的面頰。

　　此時，宮殿的女主人輕輕揚手示意侍女們全都退下，使房間⋯⋯也即是勒托的寢室裡只剩下她和雅典娜兩人。

　　「我想浴池設在寢室旁邊，可以辦到嗎？」

　　「沒問題，我先測量一下，晚點向火神借點工具、材料和人力就可以動工。雖然細節我會親手幫妳造，但大規模的工程還是請獨眼巨人來幫忙比較好。」

　　「嗯，總之就照妳的意思去辦。」

　　半天以後，火神殿的獨眼巨人們就帶同所需的工具來到夜神宮。果真不愧是跟隨鍛造之神的傑出工匠們，在太陽神赫利俄斯的馬車回來奧林匹斯山之前就鋪設好喉管和造好浴池的基礎。

　　當然少不了製造熱水泉流的機關。

　　「接下來就是我的工作了。」

　　語畢，雅典娜就脫下身上的短袍，露出底下只到大腿根部的短褲和單薄得只覆蓋到胸部的上衣。這樣她就拿起工具，噹噹噹地敲打起金屬來。

　　勒托對金屬鍛造不熟悉，但見雅典娜手起槌落，沒有一絲猶疑，想必是對自己的技術自信十足。故此，幫不上忙的她只好斟了幾杯水，坐在床上看著智慧女神認真工作的背影。

　　真是美麗的背影⋯⋯

　　凝視著雅典娜緊緻的背部，偶爾窺視到的側面，勒托竟看得出神。不由得想起年輕的宙斯⋯⋯儘管作為女兒的雅典娜說實語沒有什麼地方長得跟父親相似，壓倒性比較像母親墨提斯。

　　「雖然墨提斯也是大美人，但女兒額外再添一分英氣。」

　　思索著，勒托不自覺地莞爾而笑。

　　雅典娜雙手靈巧，不單擅長編織，即使是彫金也難不到她。果真是能被稱為工藝女神的天神，花不上半天就為浴池的出水口和牆壁添上金光閃閃的精緻裝飾。

　　「辛苦妳了，雅典娜妳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見雅典娜暫時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勒托就帶著毛巾和水走近。

　　「嗯？」坐著將腰扳直後，雅典娜的視線從下而上地看著勒托，「啊，真是不好意思，麻煩妳了。」

　　接著她很快就站了起來，從黑夜女神的手中接過飲料和毛巾。

　　一種甘澀的氣味傳進宮殿主人的鼻中，正當勒托細思著氣味到底是從何而來的時候，視線不經意地瞄到雅典娜紋理分明的腹部，斗大的汗珠沿著肌肉的線條，在意外地白皙的肌膚表面流動。

　　一股熱氣從胸口漫延到腦袋，竟令勒托心神蕩漾。

　　「果、果然如阿耳忒彌斯所言，長相真的很帥氣漂亮⋯⋯」

　　「嗯？阿耳忒彌斯這樣稱讚過我嗎？」

　　「咦？嗯。她經常說妳的容貌端麗俊美，使人忘記呼吸⋯⋯」

　　糟了，居然將心裡的說話講出口了！

　　勒托心中獨自慌亂起來。

　　「怎麼會！我怎麼比得上妳的寶貝女兒呢！」

　　撲熄鍛造爐的火炎後，雅典娜笑言。

　　「不過，雅典娜妳真的很強壯⋯⋯線條很誘人⋯⋯」

　　黑夜女神口中低吟著，指頭不自覺地觸碰到對方結實的腹部。

　　「⋯⋯勒托？」

　　「嗯？咦？對對對、對不起，我、我只是在想⋯⋯原來女性也可以鍛練出肌肉紋理啊！妳妳、妳跟我的笨蛋女兒真的很不一樣呢！雖然她因為經常狩獵的關係而變得強壯起來⋯⋯」

　　笨蛋！怎麼真的出手了！她是墨提斯的女兒！她是宙斯的女兒！真的要算的話，不也是我的女兒嗎！不不不，妳到底在想什麼啊勒托！

　　即使面上仍是笑面盈人，但黑夜女神的心裡真的是慌了。

　　「噢，原來太陽已經要下山了？我要回去了。」

　　聽見吵鬧的馬蹄聲在天際響起，便知太陽神赫利俄斯回宮在即。當雅典娜撿起自己脫下的短袍，準備披回身上的時候，卻被勒托拉住手腕。

　　「時、時候不早了，不如今晚就在夜神宮休息吧？」

　　「可是⋯⋯」

　　「妳想說妳大汗淋漓，怕影響到我？沒關係，妳不是剛建好浴池嗎？對了，趁這個機會，妳可以跟我說明一下浴池怎樣運作。妳不是還沒說明的嗎？」

　　「⋯⋯既然如此，可以麻煩妳的侍女幫我通知尼刻嗎？」

　　「當然沒問題。」

　　勒托笑著回應，但智慧女神的眉頭卻微微皺起。

　　經過一番解釋以後，勒托總算是理解要如何操控浴池的溫度。不過，最先享用到新建成浴池的並不是宮殿的女主人，而是訪客兼施工者的雅典娜。她獨個兒泡在熱水裡，靠在池邊，舉頭望向在星光閃爍夜空中高掛的豔麗滿月。

　　「仔細想想，跟勒托談阿耳忒彌斯似乎不太妥當⋯⋯嗯⋯⋯赫拉嗎？不行，她是婚姻女神，跟她說我喜歡女性似乎⋯⋯得墨忒耳？不行。說起來，赫絲緹婭去了哪裡？嗯⋯⋯認真想想，我的閨密只有珀耳塞福涅嗎？尼刻⋯⋯她會斬死我吧？真是傷腦筋⋯⋯要是師傅在就好了⋯⋯」

　　口中歎息連連，智慧女神兩指輕輕按壓眉心。

　　「哎喲，穎悟絕倫的智慧女神在煩惱什麼呢？」

　　「關於阿耳忒彌斯的事，我明明應該只是當她是妹妹，但其他人卻不是這麼想，她們覺得我愛上了她，把她當成戀人了。可是我的心裡早就有了喜歡的人⋯⋯我明明就承諾過不想變成像宙斯一樣的花心天神⋯⋯我不想背叛她⋯⋯可是⋯⋯可⋯⋯咦？我在跟誰說⋯⋯勒⋯⋯托⋯⋯」

　　不自覺地回應從後方傳來的聲音，當回過神來之時，發現僅以兩臂遮掩重要部位的勒托站在不遠處，嚇得雅典娜心臟彷彿有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羞紅了臉的她立即將半張臉都浸泡到池裡去。

　　「噢，看來即使是智冠天下的智慧女神，只要牽涉到戀愛就會變成笨蛋呢！」

　　「請、請妳忘記我剛才的說話！我對阿耳忒彌斯絕對沒有什麼非分之想的！嗚⋯⋯我想⋯⋯大概⋯⋯應該⋯⋯可能是⋯⋯還、還是說⋯⋯勒托妳⋯⋯願意聽我傾訴心中情？即使對象是妳的寶貝女兒？」

　　「嗯，可以啊！」

　　黑夜女神半徐不疾地坐到浴池裡，莞爾而笑。

　　「真、真的嗎？咦？不對，妳該不會在盤算什麼吧？」

　　「不用怕，我只是想妳陪陪我而已。」

　　輕輕握著雅典娜的手，勒托慢慢靠近的時候笑著回應。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無妨⋯⋯」

　　「所以⋯⋯妳想說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應不應該喜歡上阿耳忒彌斯。我、我是指戀愛的意思，而不是姐妹之間的⋯⋯我知道的，我其實是知道的，不需要其他人特別指出⋯⋯我知道的，我知道我對阿耳忒彌斯的感情似乎不只停留於姐妹之間，而是⋯⋯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故意抑制住自己。我知道我喜歡女性這件事在眾神⋯⋯不，在天地之間也是比較特別的，所以⋯⋯我不想將我的感情強加於阿耳忒彌斯身上，她應該是跟大多數的人一樣喜歡異性，她應該單純是把我當成姐姐⋯⋯如果她知道我視她為戀愛對象的話，我怕⋯⋯我很怕我們目前的關係會瞬間崩潰⋯⋯所以我⋯⋯不能不抑制自己⋯⋯再者⋯⋯」

　　雅典娜抱緊自己的雙腿。

　　「再者我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是這樣啊⋯⋯」

　　見對方面上露出憂傷的微笑，勒托只回以毫無意義的說話。

　　「我不想背叛她。雖然在妳的面前這樣說很失禮，但我最不想成為宙斯那種花心鬼⋯⋯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我時而懷疑自己作為女兒是不是繼承了老頭子多情的特性⋯⋯尼刻是這樣，現在就輪到阿耳忒彌斯⋯⋯我還要再對自己講多少個大話才足夠⋯⋯我還要強行為她們安置一個名分到什麼時候才足夠⋯⋯我還要在帕拉斯不在的期間搞砸多少次⋯⋯明明我完全沒有背叛她的意圖，但是我⋯⋯我已經⋯⋯完全搞不懂了⋯⋯」

　　「不壓抑不就好了嗎？」

　　執起雅典娜的手，勒托如是說。

　　「咦？可是⋯⋯」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妳是智慧女神，所以總是諸多考量和計算，但是再這麼壓抑住自己，最終辛苦的不也是妳自己嗎？妳應該將自己的心意講清楚說明白！如果阿耳忒彌斯拒絕妳就是之後的事，但是如果妳不好好表白的話⋯⋯妳真的對得住自己嗎？妳不會後悔嗎？」

　　「我⋯⋯不想後悔⋯⋯但是這樣會對不住帕拉斯⋯⋯」

　　「沒問題的！她絕對會明白的！如果妳因為顧慮她的感受而壓垮了自己，她會怎麼想？我雖然不認識這個叫帕拉斯的女孩，雖然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如果她知道妳因為她而搞壞了自己，她肯定會自責的！這是妳想看到的結果嗎？」

　　「我⋯⋯」

　　「我知道要跨越那一條線是很困難的，說不定妳往後不只要跨越一次、兩次，可能很多次。可是⋯⋯可是我認為妳應該更坦白一點，不是對其他人，而是對妳自己。要是後悔是必然的話，與其不做而後悔，倒不如做了再來後悔。我是這麼想的。」

　　雙手緊握著對方的手，勒托的表情顯得很認真。

　　不久，她像是發覺自己過分緊繃似的馬上縮手。

　　「啊⋯⋯對、對不起，我好像講了多餘的說話⋯⋯」

　　「不會。我應該感謝妳才是。」

　　雅典娜轉過身來，正視著勒托，莞爾而笑。

　　智慧女神的笑容像是散發出一種無形的魔力，直擊在勒托的胸口，使她瞬間心跳加速，噗通噗通的，熱流隨之上升，令本來就因為熱水而沸騰的血液流得更急更快。

　　「勒托，妳是不是泡昏了頭？面色紅得不太正常。」

　　「咦？啊，確、確實是有點呢⋯⋯哈哈⋯⋯」

　　「晚飯應該準備好了，不如我們一面品嘗美酒一面再談吧？」

　　說著，雅典娜就站起來，遞手邀請勒托回房休息。

　　縱然萬神殿的天神不常飲食，但要準備豐盛的晚餐絕對不是難事，味道也不差。唯一遺憾就是沒有雅典娜最喜愛的烤羊肉，但本來沒打算過夜的她沒有什麼怨言，倒是奧林匹斯山的葡萄酒實在太香醇，完成停不下來。

　　「結果宙斯就這樣跌入湖中，全身濕透。」

　　吃過東西，只留下幾壺美酒的兩人坐在床上聊天。

　　「哈⋯⋯老頭子還真是糊塗。嗯⋯⋯說起來，勒托。」

　　「什麼事？」

　　「為什麼妳會聽我發牢騷？妳不會⋯⋯覺得我古怪嗎？」

　　「古怪？為什麼？」

　　「我⋯⋯喜歡女性這件事⋯⋯妳不會⋯⋯覺得噁心嗎？」

　　「嗯？不會。為什麼妳會這麼認為？」

　　「妳作為女性，聽到我的⋯⋯取向、癖好⋯⋯不會反感，不會生理上抗拒嗎？再說，我喜歡的是妳的寶貝女兒⋯⋯真的沒關係嗎？」

　　「果然⋯⋯跟墨提斯一樣，喝醉了之後就會講一些自我嫌惡的說話來⋯⋯沒關係，只要妳可以給予阿耳忒彌斯幸福的話，妳是男是女都沒關係的。」

　　「謝、謝謝妳⋯⋯」

　　「要珍惜眼前啊，雅典娜⋯⋯」

　　輕聲呢喃，勒托將杯中物盡倒到口裡去。

　　兩人喝了又喝，不知喝了多久。當雅典娜開始覺得自己的重心左右胡亂飄的時候，就想到客房睡覺休息，卻被依然握著酒杯的勒托從後抱著腰。

　　「我睡客房就可以的了⋯⋯」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床這麼大。何況⋯⋯宙斯又不會過來⋯⋯」

　　「唉⋯⋯臭老頭真是⋯⋯」

　　「不要再提那個男人了！來，我們繼續喝吧？」

　　雅典娜不好意思拒絕，只好拿了新的一壺酒，坐回床上去。

　　「嗯⋯⋯開始頭痛了⋯⋯勒托，我看我得先睡⋯⋯了⋯⋯」

　　只見宮殿女主人兩頰如石榴般紅潤，眼神迷糊地凝視著自己。

　　「勒托？」

　　勒托傾身向前，帶著濃烈酒氣的唇瓣貼上了雅典娜。

　　「喜歡⋯⋯」

　　「咦？慢著，勒托妳醉了。」

　　「不，」黑夜女神搖搖頭，「我沒醉。我真的是喜歡妳的。」

　　輕撫著智慧女神的大腿，勒托含情脈脈地直視著對方的雙眼。

　　「墨提斯。」

　　咦？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說的⋯⋯但是，我不會再逃避了⋯⋯」

　　尚在錯愕之中仍未恢復的雅典娜冷不防被勒托壓到床上。

　　「一晚⋯⋯我要求的只是一晚⋯⋯」

　　說話的同時，勒托緩緩脫下身上的黑袍，不比阿芙羅黛忒遜色的豐腴雙峰隨之躍出。纖細的指頭在雅典娜的肌膚漫遊，一種彷似微弱電流的感覺不斷流動。

　　接著，智慧女神的衣物被無聲脫下。

　　「最喜歡妳了，墨提斯。」

　　之後，當晚宮殿的歡愉聲不絕於耳。

　　翌日，太陽的光芒照射到勒托的面上。宮殿的女主人緩緩睜開異常沉重的眼睛，眼皮像是被繫上整座高加索山般沉重。她很久沒體驗這種感覺，這種體力完全抽乾的感覺，全身的肌肉關節和骨頭都像是被人全部拆了開來再重組一樣，不似是屬於自己的。

　　稍稍轉頭，見容貌俊美的金髮女神安靜地睡在自己的身旁。

　　「啊……沒想到真的做了……」

　　望向什麼都沒有的天花，勒托獨自呢喃。

　　「不過應該說年輕還是不愧是戰爭女神好呢……體力真的好像無窮無盡似的……」

　　輕輕撥動雅典娜的鬢髮，她繼續自言自語。

　　「要是……妳是真的墨提斯就好了……」

　　伏在雅典娜份量十足的胸上，黑夜女神回想起樣貌相似的故人。

　　「但是……好像喜歡上妳也不壞……嘻。」

　　甜甜地傻笑著，勒托輕輕親在對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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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其之十四】夜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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