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他們在同樣的時間抵達酒館。
亞瑟站在門口看著上方不斷閃爍的招牌──「將軍酒吧」,愣在那裡,再次如同雕像般遲遲無法移動雙腳。
這地方到底存在怎樣的回憶?
一片模糊的迷霧似乎伸出了無形的手,輕輕牽引著他,將他引向更深的迷霧之中。那裡,朦朧的幻影盤旋、翻騰,無聲地擾亂著他的思緒,彷彿刻意逗弄著他的理智與感知。
直到薩洛梅的聲音響起,將這片混沌擊碎,他才猛然回過神來,微微晃了晃頭,試著甩開那種揮之不去的恍惚感。
「還在想那些事?」薩洛梅說。
亞瑟悶哼下點了點頭。「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但拋棄的疑惑一直爬上腦袋,緊緊抓著不放。」
「對了!昨天雷爾夫那傢伙說的是什麼意思?有在你的疑惑之內嗎?」
「我也不清楚。我的腦袋很混沌,那種若有似無的感受的確不好受,整顆心無時無刻都在懸在那……」亞瑟搖了頭說道。「與其找不到回憶,不如快點離開這裡會是比較好的選擇。」
「那你還答應他?有那筆錢我們可以馬上離開這裡。」薩洛梅邊說邊點起菸。「你說那傢伙到底給你什麼好處,怎麼總是允諾那傢伙的要求?你都不怕他真的將你賣了?」
「哎──是第六感嗎?我也不清楚。」亞瑟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我不知道在失去記憶前,我是怎樣的角色,但這個身體彷彿告訴我他們值得信任,雖然常常有點不可靠,但也不至於會出賣我的地步,札克那件事算是我對他的誤解。我知道你很難理解,或許他們倆對我來說有某種程度上的意義,也許那句『摯友』不算假,可能過去我們是真正的朋友,如同我和你一樣……」
薩洛梅忿忿不平地說道:「嘿,不一樣好不好。我們是家人!家人!」
「哈,好啦、好啦!」亞瑟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後,輕拍薩洛梅的手臂,「你知道嗎?我認為恩西亞和我能到澳雷泰雅絕不會是偶然或者運氣好的緣故,我認為或許是他們,以那兩個傢伙的實力一定可以辦的到。總之,我很難解釋我們之間的關係,在我看來,至少他們比阿雷托單純。」
「單純?」薩洛梅不屑地瞟了亞瑟,「看來你跟那兩隻狐狸是一夥的!從你昨天一直相信他,我就看出你的想法了!」
「哈,那你就相信阿雷托?」亞瑟同樣的反諷他說道。「我想誰才是口是心非的那個。我知道你的想法。對他們倆明明沒有那種心意,嘴巴上還挺不饒人的!走吧──宇宙這麼大,偏偏在這裡相遇?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呢。」
「你相信命運?」
亞瑟聳了聳肩。「不知道,但此刻就當我們是信奉奧拉一樣吧!」
「我可不這麼認為!被丟出來那一刻,我想祂已經遠離我了。既然如此,我們就繼續看看是不是這麼一回事!」薩洛梅憤憤不平地甩下手,逕自走入酒館。
亞瑟看見那離去的背影,似乎顯得孤獨,彷彿看見他獨自一人在這裡承受寂寞的痛苦、掙扎。然而,他也不知道他們過去曾經的細故,只能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他進入酒吧後,薩斯吉他們三人依舊坐在昨日的位置上,而雷爾夫已在酒吧前飲酒等候,他身邊多了一位身穿黑斗蓬的人──那人面帶銀色面具、裹得密實,清澈的雙眼絲毫不被面具隱藏,但那雙眼似乎具有某種能力,彷若黑洞般能捕獲所有關注的視線。
亞瑟的雙眼此刻似乎能透視過密不透風的斗蓬,將一個模糊的影子烙印在那裡。他腦海中浮現符合眼前這號人物的身影,在它清晰之際,雷爾夫前來的一句問候將它再度抹平。
「嘿,亞瑟!」雷爾夫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到閣樓說吧!」
雷爾夫說完再度走向吧台,向酒保說了幾句,便拿起自己的酒杯逕自走向後面的門。他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將其打開後消失在那裡。
那道門後是一條轉折向上的木製樓梯,兩側以老舊斑駁的木樑與木片交錯架構,直到上到閣樓前,最突兀的唯有入口處的那道光鮮亮麗的鋼板門。顯然是後來加裝的。
來到閣樓處,那裡顯然有被收拾過的痕跡,被移動的櫃子在地面上刻下凹陷的傷痕,原本這裡有部分區域被隔成舞者的休息室,但當下櫃子皆被移動到牆邊。
這裡約二十米平方大,除了灰塵外沒有多餘的陳設,地板各處殘留草草拖過的塵跡。在燈火尚未點亮前,所有的光線僅靠酒館正面的那口窗戶射入。此刻,中央的偌大桌椅已經排列整齊,等著他們到來。
亞瑟環顧四周,腦袋再度湧現一片混沌,模糊的畫面再度令他難受。而此刻他先前感受到的畫面卻頓時清晰,一道紅色光影出沒在角落處,再度一閃及逝。
這裡究竟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這間酒吧真的是他的?
這些問題塵囂而上,立刻掩蓋他腦中模糊的畫面。
酒保尾隨其後上來,身手依舊俐落地端著與他同樣肩寬的佳餚,與手提著一桶大酒上來,神情泰若,輕鬆自如。他恭敬的擺在桌面上後,維持一貫的冷淡風格,欠身後離開。
也許他們正等著酒保離開,然而門鎖再度發出提示的上鎖聲之後,眾人仍面面相覷,忽然亞瑟一聲哼笑喚回出神的眾人。
他冷笑一聲:「怎麼?站著會比較有想法嗎?」
眾人紛紛哈笑。雷爾夫同樣自覺有趣,冷淡哼笑兩聲:「那可真是有趣的一刻。來吧,各自找位子座吧!」
在雷爾夫的招呼下,眾人依次就座。而雷爾夫與他的同伴仍站在眾人面前。亞瑟感到一股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是一種審視且坦率的凝視。此刻,兩人目光交會當下,那雙清澈的雙眸帶著溫柔且難以言喻的堅毅氣息,讓他腦海中模糊的面貌逐漸清晰。
雷爾夫輕咳一聲,打破寧靜。「很抱歉,她必須以這種方式來與各位見面。我想她帶來的消息或許對我們的計畫有絕大幫助。」
「她?」薩洛梅疑惑地挑起眉頭。
那名女子站在他們面前,背對著眾人,開始解下面具與斗篷。當斗篷滑落的瞬間,一頭如銀瀑般的秀髮傾泄而下,在昏暗燈光下散發著柔和光芒,與黑色布料形成鮮明對比,如同月光灑落山間的清流。她將裝備遞給雷爾夫,低聲致謝,然後緩緩轉身。
正如亞瑟所猜測的那樣,果然是她。
她的銀髮輕盈飄動,在燈光的映襯下,如交織的絲綢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一股清淡的桂花香伴隨著她的動作飄散開來,令人神往不已。即便歲月悄然流逝,她的面容依舊清麗,歲月幾乎沒有奪去她的韶華青春。
她的聲音柔和、有力:「各位──很遺憾無法在正式的場合下認識各位!我是,凱絲特羅琪琳(Kesthalochi'lin),但這名字或許有些拗口,也許你們認得的『凱薩琳』會比較合適。」
她的登場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特別是薩斯吉和希魯。薩斯吉搖了搖頭,嘴角帶著一抹戲謔的笑容,隨即站起,微微躬身行禮:「我美麗的女士,妳的青春依舊呢。在下薩斯吉。」
凱薩琳一怔,立刻瞪大雙眼,掩嘴驚愕:「薩斯吉?你是艾西特上的奧拉……?」她轉頭望向雷爾夫,見他點頭確認後,激動地走上前:「噢,萬能天神。我沒想過還能再遇見您!」
「我也沒想過。妳一脫下裝備我就認出來了。」薩斯吉輕輕握住她的手,淡然一笑。「我們美麗的女士依舊如昔,看來變老的只有雷爾夫呢!」隨後眾人再度哈笑一番。
「如果這次有您的加入,我內心倍感安穩呢!」
「謝謝妳對我的評價!」
這時,希魯急步走到凱薩琳的身邊,貼心地拉開椅子:「親愛的凱薩琳大人,在下希魯!隨時聽候差遣!」
「希魯,你真是貼心!」凱薩琳對希魯露出微笑,並微傾前身表示感謝。
雷爾夫轉頭輕聲插話:「總理,請坐。剩下這兩位,妳應該也會熟悉。」
亞瑟站起來,微微鞠躬,隨即伸出手:「凱薩琳總理,您好。」
凱薩琳毫不猶豫地握住他的手,目光深邃地凝視著他。「亞瑟,是嗎?之前常聽雷爾夫提起你,今天終於看到本人,果然同我想像中的可靠呢。」
亞瑟微微頷首致意後道謝,而凱薩琳的目光隨即轉向薩洛梅,嘴角揚起一抹微笑:「薩洛梅,好久不見了呢!」
「哼,真的是很久不見了!」薩洛梅雙手環抱胸前,語氣中充滿不屑。「妳不也是指證布萊爾的人嗎?我無法理解妳出現的用意,是來救他,還是來陷害我們?」
「嘿、薩洛梅!」雷爾夫嚴肅地反駁道,「你應該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不可能?」薩洛梅冷笑,將目光瞟向兩人。「聽說那東西讓妳跟布萊爾翻臉了,不是嗎?」
凱薩琳臉色驟變,拍桌說道:「那是兩回事!」
她被薩洛梅尖酸的言語刺痛,內心怒氣頓然湧上,但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抑制情緒。然而,她試圖營造的平靜掩飾不了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
「薩洛梅,你還是一樣咄咄逼人……但現在,我們談的是眼下的問題!」她稍作停頓,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後繼續道,「如果不是那該死的阿奇柏德;如果沒有牽扯這麼多領域的人進來,我也想平息這一切。」
亞瑟頂了頂薩洛梅的手肘。「嘿,等我們搞清楚一些事情再來評論。」他瞪了薩洛梅一眼,後者冷哼一聲,轉身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點燃了菸管。
亞瑟朝那兩人搖了搖頭後嘆息,隨之慎重說道:「總理,雷爾夫找您來的事確實出乎我的意料。您應該知道,我無意質疑您的決定,在哈茲亞克拉的領地發生這麼重大的事件,而布萊爾現在又在該所屬監獄內。雖然我能明白總理的動機,但這樣妥當嗎?」
「亞瑟,可以不用這麼客氣,直接稱呼我凱薩琳就好。」凱薩琳發出無奈的微笑,點了點頭。3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J6oWSDtrg
「雷爾夫很讚譽你的心思細膩,我知道。但這無法避免,如果我們要救出布萊爾的話。」她目光落在桌面上,語氣沉重,「當我看見這場陰謀的時候,便已經知道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後果……除非,我選擇視而不見。」
「我想,其中顯然有些我們不知道的故事?」亞瑟的目光緊鎖著她。
「有經歷過艾西特戰役都該明白這背後的意味。」凱薩琳嘆了一口氣,抬頭凝視亞瑟。
隨後,她從腰帶上取出一顆指甲大小的晶片,熟練地翻開桌上的一塊木板,將晶片插入隱藏的插槽中。隨即,桌面中央的木板徐徐降下,伴隨著微弱的嗡鳴聲,一幅立體全息圖浮現在眾人面前,幾乎覆蓋整張桌子。
「雷爾夫跟我說過昨天的狀況,但我同樣肯定,那些說法絕不成立。」凱薩琳語氣堅定地說。「在討論如何救出布萊爾之前,我需要讓你們看看我近期的調查結果──這或許是我們唯一的突破口。」
「關於那支艦隊嗎?」亞瑟試探地問道。
「沒錯。」凱薩琳的神情更加嚴肅,目光落在亞瑟和薩洛梅身上。「我可以保證,那些艦隊早已消失多年,不可能再次出現在任何地方。而且,當年如果不是極地征服者,我也不會在這裡。這一切顯然是有人精心設局,刻意打造出那些船艦……」
亞瑟盯著投影中的畫面,皺眉問道:「真的沒有任何生還者嗎?」
「沒有。」凱薩琳緩緩搖頭。「從那些殘骸中找到的如同這些照片上,只是一具具死狀詭異的屍體。」
他們眼前的眾多圖片中,屍體都以痛苦的姿態扭曲著,面容猙獰,手臂乾枯發黑,呈現不自然的扭曲形態。
「我們查不出真正的死因。」凱薩琳聳了聳肩。「要說是維生系統損壞,也許勉強解釋得通,但這種現象出現在每一艘船上,甚至那些未完全解體的艦船中。最終,我們只能推測,是引擎爆炸時釋放的輻射波導致的。」
薩洛梅冷笑一聲,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吐出一口煙霧後嗤聲道:「凱薩琳,你知道要仿造那三艘戰艦有多難嗎?」
ns 15.158.61.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