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波爆炸打亂堪薩斯的守衛陣形,然而,堪薩斯不畏狂風,從煙霧奔出,推開持護盾的士兵,一手搶過對方手上的槍枝,搶在眾人面前朝他們直衝、開槍。
「一群沒用的飯桶!」
那幾顆子彈之一在密絲綺翻身時擊中她的左肩,她不顧肩上疼痛,強行拖出滿腦混沌的希魯。堪薩斯的守衛見狀,立刻重新整理陣形,朝他們逃離的方向推進,他們從飄散中的迷霧現身,尾隨堪薩斯,看見密絲綺兩人的行蹤。
密絲綺趕緊撿起地面上的電磁槍,幾輪的射擊之下,槍機發出彈量耗盡的警示,她只剩下最後一發子彈。情急之下,她將裝滿炸藥的背包扔出,果斷地朝它開了最後一槍。
一聲轟隆的巨響將煙塵和火光再度揚起,暫時遏阻守衛軍的推進。被轟隆聲驚醒的希魯見煙霧中的堪薩斯從那裡衝了出來,他將身旁的護衛當成盾牌,然後像廢品般拋棄,當下再度燃起希魯心中的怒火。
「可惡的堪薩斯!」
希魯掙脫密絲綺的阻攔,決意與堪薩斯一較高下。可是體力尚未恢復的他跑了幾步後,雙腳一軟,踉蹌地跌倒,但那瞬間已經扔出手中那把鐮刀。
體力耗盡的他,無法如開始的時候那樣流暢地驅動武器,即使是連進入紅眼的前置狀態無法做到。他虛弱地望向在空中飛舞的鐮刀軌跡,深知任憑不會用槍的士兵,都可以輕易地將鐮刀打落。
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堪薩斯向前追擊當下,鐮刀在他面前彈到地面,然後往後方飛去,一切如希魯預料,它彈飛到其他地方去了。
然而堪薩司同樣也殺紅了眼,在扣下第三發扳機時,鐮刀竟然以奇怪的角度飛回來,它再度彈到堪薩斯後方的地面然後彈起,飛過他的腋下,將直舉的右手手掌削下,最終落在希魯的前方。
堪薩斯眼看著自己的手掌被削去大半,扣著扳機的手指和槍體拋向空中後落下,頓時鮮血熱灑,一聲淒厲、更甚殺豬的慘烈叫聲瞬間掩蓋上面的轟隆。隨後湧上的護衛迅速以人肉護盾的陣形將他包圍,並退到通道入口的地方,由後方的守衛軍開始向他們進攻。
密絲綺慌張地跑回,撿回希魯的武器然後拉起希魯,將他推向閘門處。「希魯大人,快走!我來阻擋他們!」
「不行!」希魯猛扯她纖細的手腕,「妳說過不會拋下任何一個伙伴,我也不會拋下妳!」
密絲綺失去耐心,不顧敬稱的用語,脫口而出。「你這傢伙怎麼這麼麻煩?」她搭住希魯的肩膀,「我這一生,有你那句話就夠了。」
希魯皺眉。「什麼話?」他一把抓起了密絲綺的手說,「我就是這麼麻煩!要走,兩人都要一起走!沒時間廢話了,快點跑!」
密絲綺嘴裡揚起一份笑容。她突然覺得眼前的身影變得相當可靠,兩人跑到閘門外有一段距離時,她掙脫希魯緊抓的手,連忙從腰包上拿出一盒黑色物體。「希魯大人,距離太遠就無法引爆了!」
「引爆什麼?」希魯瞬間意識到她身上的已經空無一物,驚訝說道,「妳到底丟了多少炸藥?」
「不少!」密絲綺對他眨了眼後按下手上遙控器的按鈕,「跑!」
一聲聲爆炸震響從貨櫃中發出,強烈的火勢引發更劇烈的爆炸,瞬間吞沒追擊他們的守衛軍。密絲綺當時只管將炸彈扔了進去,無暇理會那裡有存放著什麼。然而那裡除了那些武器以外,更多的是易燃物品──炸藥。
他們撤退的路上不斷發出爆炸,山洞彈出沉悶、低鳴的聲響。哈得洛德對山脈發動的攻擊與這裡的爆炸相互夾擊,加上堪薩司幾乎將山體掏空,它的結構斷裂已在邊緣,炸藥及烈火成為壓垮山體的最後一根稻草。
兩人耳邊響起碎石掉落聲,伴隨著一陣沉悶且震耳欲聾的低吼,傳遍坑洞內部。他們回頭望去,只見身後的山體開始崩塌,巨石接連墜落,夾雜著泥土與沙塵。巨大的閘門瞬間嚴重扭曲變形,厚重的鋼鐵被扯裂成碎片,如隨手捏碎廢紙般輕易,毫無抵抗之力。
面對如此驚人一幕,連希魯虛弱的身體都榨出體力。他拉著密絲綺的手,往出口的地方狂奔。崩塌的山體猶如追擊的猛獸,揮掃著沙塵與碎石逼近他們,緊跟兩人身後。他們體力有限,而後方的崩塌卻毫不猶豫地撲上,不可能跑得比它還快。距離進來的入口還有很長一段路。
希魯在奔跑中不禁微笑。「又讓妳救了一次,這次算我欠妳的!」
「沒離開這裡前都不算呢,希魯大人!」
密絲綺聽見希魯的話,宛如在做臨死前的告別,但她此刻,覺得內心無比開心及輕鬆。至少,她在這裡毫無遺憾。語落頃刻,前方隨即傳來一陣隱藏在崩塌聲後的機械聲。
那是飛梭!是堪薩司的士兵嗎?
「嘿──你們兩個──!」
他們見遠方豆般的黑影朝他們揮手,哈得洛德的呼聲傳入耳畔──那無疑是一道救命的曙光。
片刻後,礦場外的部隊見山體頂端漸漸坍塌,冒出陣陣的白煙,一會兒後,就像是消氣似的全塌了下來,狂煙四起,白煙蔓延到洞口前方,瘋狂的煙塵與石礫如驚濤駭浪般地迎面撲來,令外頭的眾人內心一驚。
礦坑崩塌的聲音震耳欲聾,最後一聲巨響過後,轟隆的回音逐漸平息。此時,礦坑外及禮明茲附近已經被厚重的白煙籠罩,讓眾人心中燃起的希望一度暗淡下去。他們緊盯著那片噴出的白煙,等待的奇蹟漸漸被消散的煙霧抹去。然而失望籠罩他們臉龐的那刻,一道黑影從白霧中快速竄出。
眾人見飛梭上三個身影時,全場瞬間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刺激吧,希魯!」哈得洛德擦去風鏡上的灰塵,看著眼前的兩個滿身灰塵土人,露出鬍子下滿是塵土的牙齒。
「老爺子,下回再也不要搭你的飛梭了!呸、呸、呸!」
半晌後,他們在礦場往南方山脈前的溪流停下,眾人在那裡洗去滿身的塵土。然而,希魯卻遲遲將目光停留在飛梭上面,那裡帆布下蓋著的是令他傷心的遺體,眼神充滿哀傷。
「希魯……」哈得洛德輕拍他的肩膀,安慰說道,「你、我都明白那是已經無法挽回的事實,讓他們走吧。」
希魯頓然流淚,臉頰上的塵土將眼淚的痕跡刻畫。「我也很想……,但我就是無法接受!」
「儘管我也是……」
漸漸升起的日光照亮哈得洛德的眼眸,那裡充滿淚水與不捨。他抽了抽鼻子,點起煙管說道:「讓我們送他們到那裡,走完最後一哩路。你覺得呢?」
哈得洛德靜靜等待著希魯的回應,然而片刻過去,仍未聽到他發出聲音。見狀,他環顧四周,徵詢其他人的意見。果不其然,周圍的同伴毫不猶豫地一一點頭,全數投下了贊成的一票。這無聲的支持在那一瞬間湧入哈得洛德與希魯的心中,深深撼動了他們。
希魯眼中湧出熱淚,哈得洛德也紅了眼眶。兩人緩緩面向眾人,深深地鞠下一躬,沉默而真摯地傳達出對夥伴們的無盡感激。
一行人快速地沿著山脈底下疾駛,他們來到洞穴前,遵循他們對往生者的尊敬,搭建簡易的抬轎並將嘉哈絲與肯德亞洛兩人的遺體送上石柱上的平台。
哈得洛德在詠唱完給往生者的歌曲後,親自點燃平台上的木材堆,火苗迅速攀上,大火吞噬了遺體,火光映照出眾人沉痛的面容。在火焰的映照下,每位同伴依次走到火堆前,緩緩獻上自己的哀悼。有的割下一小塊衣襟,象徵著長久的陪伴;有的脫下帽子,將它投入火中,以示敬意;還有的解下槍上的飾物,默默將它送入火焰,願亡者帶著曾經共患難的印記,平靜地前往來生。
這是他們為逝者送上的最後一份禮物。
希魯見哈得洛德映入火光的眼睛,被淚水沾濕得晶瑩透亮,那一幕永遠烙印在他的腦海中。即使現在再度憶起,希魯仍是對於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眼眶的淚水從未消失。
代表永生的火焰燃燒一整日,直到隔天中午時才漸漸熄滅,那裡最後只剩下一堆灰燼。他們兩人將其掃入水壺內,並放到洞穴裡的小坑洞。他們找了一片石板放在坑洞前,夥伴們輪流上前刻下給往生者的祝福。
輪到希魯時,他是最後一位留下字句的人。忍耐已久的悲傷在刻下最後一字時終於潰堤,他的手微微顫抖,接著抱著冰冷的石板痛哭失聲,任由熱淚滾落。
哈得洛德走向前,哽咽地安慰說道:「希魯,我沒有立場教你不要悲傷。但,停下淚水才能讓他們安心的離開,這才是我們對他們最大的幫助。」
希魯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龐看向他,也許此刻最傷心的應該是哈得洛德。而他,才是最應該被送上祝福的人,但卻得強忍著這一切。希魯看見他眼中的淚光,緊緊摟住他再度痛哭。
「老爺子,嗚嗚嗚……我不甘心……」
「我也是吶……」哈得洛德的眼眶早已濕潤,輕拍著希魯的背,聲音沙啞卻溫柔,「孩子,我們總該學會放手的勇氣,時間會帶我們走出這一切。不要讓回憶變成枷鎖,而是勇氣。」
兩人的悲傷終於在希魯刻下最後一個字時結束了,他們走出洞穴時再度對眼前的士兵們深深一鞠躬,表達最深的敬意。
隔年,情報軍傳來令他們大快人心的消息。堪薩斯死去的消息傳遍各大基地,那時他們一連狂歡了好幾天。有人說是因為希魯的砍擊造成了手掌的傷口蔓延,也有人說那是一場他姪子──「阿雷托」的陰謀,但誰也不在意真相是什麼。
希魯臉色黯然地看向火堆中燃燒的木材,撥弄幾番。「黑夏爾是嘉哈絲和肯德亞洛愛的結晶。這是肯德亞洛臨終託付給我的責任,即使犧牲性命,我也要守護他。」
西爾克雅再次聽見希魯說出這一番話時,罕見地沒有任何情緒,只是不屑地朝希魯瞥了一眼。他深嘆鼻息,默默地往火堆裡丟入幾根木枝。
「哈,」薩洛梅忽然間發出哼笑,「那傢伙是這樣死的啊?但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亞瑟聳了聳肩,語帶諷刺地說道:「或許那才是他的本性,是你這顆小賊腦太單純了!」
「去你的!」
「對了,希魯?」亞瑟抬起頭,望向希魯。「你說那個叛徒叫卡……什麼的?」
希魯皺眉,好奇問道:「卡拉‧肯茲納,怎麼了?亞瑟大人!」
亞瑟摸著下巴,思索著希魯的故事說:「你經歷的怎麼有點熟悉的感覺?嘿,小賊腦,你有沒有想到誰?」
「他馬的,」薩洛梅驚訝,這問題似乎提醒他的痛處,幾乎能感受到那雙軍靴踩在臉上的嘲弄。「你不會跟我想的是同一個人吧?」
「我對那人的真實身分開始感到好奇了。」亞瑟思索問道,「肯茲納既然能和希魯打的不相上下,也不是像蛇種這類黑化的士兵……那他究竟是誰?」
不出聲的西爾克雅,突然搭上了話。「故事裡不是很明顯嗎?真實的肯茲納可能早已經不在了!」
「什麼意思?」大家都轉頭看向西爾克雅。
「以後再說!」西爾克雅在煙斗上塞了點煙草,「這件事情可能超乎你們的想像……」
「為什麼總是……」
亞瑟立刻摀住薩洛梅的嘴,他知道薩洛梅的一句話,引起西爾克雅不悅的機會極高,他們不久前才經歷過一次。按照西爾克雅過往暴躁的個性,下一個坑洞將會出現在他們腳下,又弄出更糟糕的場景好好修理他們一番。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讓薩洛梅閉嘴是最妥當的作法;但他依舊面無表情,只看了亞瑟一眼後,繼續盯著火堆發呆。
西爾克雅凝視半晌,隨後語氣溫和地說道:「那不是你們現在該在意的,專注你們的練習。亞瑟,該回去了!」他站起來,轉頭時以關懷的看向希魯,「希魯,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你應該明白哈得洛德當初的想法。我希望你們了解一個事實,所有性命都是很寶貴。即使犧牲,也要犧牲的有價值。一昧地送自己下地獄,那一點幫助也沒有,不是嗎?」
他輕拍希魯的肩膀說道:「第一課完成了,接下來是第二課。注意,水量和落下的速度都會加強,而且,它們可不像之前一樣,只會落下而已,這次是訓練你們求生的本能。」
「謝謝西爾克雅大人!」希魯站起來躬身說道。
西爾克雅點點頭後,一派輕鬆地哼歌,走向森林。
「你們加油!尤其是你這大老粗!」亞瑟指了指他後,轉身跟上西爾克雅的腳步。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