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夏爾從烈火之間奔出,猛銳的大拳如同四周大火,強烈且致命。虛弱、倒在岩石前的希魯頓時縮頭,自知無法承接黑夏爾的攻擊,隨後下意識的隨著揮來的拳頭猛然閉眼。
擊碎岩壁的轟隆聲貫徹耳膜,接著又來一聲。希魯感受到的不是致命的痛苦,而是掉落的石屑。他驚然張眼,眼前的黑夏爾在氣吁之間搶回主控權,對方一把捉住自己的衣襟,將他塞入剛擊出的凹洞處。
黑夏爾身後砲火轟隆,遍地大火。每一聲砲擊都讓黑夏爾的神情急遽變換,掙扎的淚水在眼角打轉,隱隱嗚咽,越來越清晰。
「希……魯……活、活……下去……」
「黑夏爾?」
黑夏爾猛壓希魯疼痛的傷口,瞬間讓其失去掙扎的力量,隨後穩穩地將自己的背牢牢貼在岩壁上,彷彿一座無法撼動的屏障。儘管希魯在那裡狂敲猛打,使勁推開碩大身軀,然而黑夏爾依舊文風不動。此刻,火紅的砲彈再度從空中拉出一串刺耳的呼嘯,直直朝地面落下。
伴隨著砲彈的重擊,地面震顫不已,烈焰四處蔓延,吞噬著周圍的一切,空氣中充斥著灼熱的氣浪。
「黑夏爾、黑夏爾!你快走開,你這混帳……」
大地的震顫傳進岩壁,每一波衝擊彷彿都透過黑夏爾的身體傳遞到希魯身上。黑夏爾的肌肉越發緊繃,逐漸加深壓迫,將希魯死死地夾在岩壁與他那堅實如鐵的軀體之間。熱浪隨著黑夏爾身上的灼熱氣息滲透過來,將兩人牢牢固定在這一線之地。
希魯全身被厚實的肌肉所包覆,幾乎窒息。他努力掙扎,嘗試推開這層無法撼動的防護,雙臂用盡力氣抵抗,卻發現自己的一切努力都無法撼動黑夏爾。
「黑夏爾……嗚嗚……你快走……」
希魯的哭喊持續著,成為砲火停歇後的唯一聲音。外面是越來越安靜,卻換來希魯聲嘶力竭的哀嚎。那副僵硬的身軀最終失去力量,在希魯的掙扎下往前倒去。可此刻,他的眼前已是一片大火,大地火紅且焦黑,過去的悠閒景色不復存在,全部葬送在貪婪的火海。
「黑夏爾……噢……黑夏爾……嗚……嗚嗚……黑夏爾──」
希魯跪在黑夏爾的身旁哭泣,顫抖的雙手不斷搖晃著他那已失去生氣的軀體。黑夏爾的半邊身軀貼著地面,已經被炙熱的火焰燒成焦黑,皮肉炭化,不可能再回應他了。希魯趴在黑夏爾的身軀上痛哭,任由情緒將自己淹沒,縱使聽見遠方傳來的呼喚也充耳不聞。
「希魯、希魯?」
被淚水模糊視線的希魯抬頭,那裡他只能看見巨大身影,失去黑夏爾的哀傷浪潮再次席捲,悲傷以及不甘心的情緒再度讓淚水湧出。
「薩洛梅大人……」
亞瑟見希魯哭得傷心欲絕,緩緩在其身旁坐下,將他摟入懷內。黑夏爾的身軀及希魯的哭喊直竄內心,那雙揪心的酸澀之手又出現了,緊抓著心臟不放。
也許,他漸漸明白身體的感受是怎麼回事,如果彼此間有了牽絆,那股情緒將會在彼此之間共鳴、成長,無論是悲傷或者歡笑。隨後,酸澀變成了胸膛上的抽搐,一直蔓延到鼻腔。他的預感是對的,昨日的歡笑,一切都是那樣鮮明。
「亞瑟大人……黑夏爾他、他……保護我……那傢伙他……」
亞瑟點頭輕拍希魯肩膀。「我知道、我知道──」
隨著時間過去,燃燒的烈火也到筋疲力竭的時刻,在大地上留下最後的溫度後消失了。這裡剩下的只是焦黑的大地與空蕩、破碎以及──止不住的悲傷。
許久,遠方的天空發出些微的嗡聲,隨著海風飄過來;薩洛梅在海面上看見幾個黑點出現在雲層底端,他一眼認出飛船的樣式。
哈得洛德!
幾艘戰鬥飛船護送一艘小型運輸貨船,趁著風暴的空檔翻過赤海的雲層,飛越一道道驚險的難關來到荒蕪的彼岸。
哈得洛德不等船尾甲板降下,流利地翻過甲板跳下。那裡早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他凝滯在驚訝的神情下,驚醒後雙手猛然攫住亞瑟。「亞瑟大人!西爾克雅大人呢?希魯和黑夏爾呢?」
亞瑟眼神無奈地飄向坍塌的石塊處,那裡原本是壁爐的位置。「希魯在那呢。睡著了。」他接著對哈得洛德搖搖頭,眼神朝地面落了下去。「對不起,我沒有完成你交付的任務。西爾克雅和黑夏爾……」
哈得洛德不待亞瑟盡語,雙手用力扯了亞瑟的雙臂,帶著哀傷的眼神與癟下的嘴角望向亞瑟。他搖搖頭,那不是責怪,而是關懷,彷彿訴說「別再提起」的無聲語言。
他走向不遠處的巨大身軀。他見那副身軀後背上的刺青,幾乎沒有情緒變化;他曾經見過、也曾傷心過,只是黑夏爾顯得相對完整。老人可以強壓下情緒,卻壓不住顫抖的雙腳。無力的瞬間令他跪往地面,隨後屁股往地面一坐,雙眼呆滯。
亞瑟在哈得洛德身邊坐下,「老爺子……」
但即使對方顯然處於接受事實的狀態,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反應,扯了扯亞瑟的手指,中斷他想說的話。
哈得洛德眼神呆滯地凝望那副身軀。情緒如同希魯故事中的一樣,甚至比在故事中冷靜。但是那眼神、嘴角恐怕再也沒有那麼堅強,因為它正緩緩下垂。
「亞瑟大人,這、這裡發生什麼了?」他轉過頭,眼中泛出些許淚光。「西爾克雅這麼厲害……連他都……」
那時,遠處薩斯吉的呼喚打斷兩人,他在軀體身後找到他們。「嘿,亞瑟、哈得洛德首領。」語落,走近的薩斯吉扔了一壺從反抗軍那裡拿來的水扔向亞瑟。
眼尖的哈得洛德見到薩斯吉身上那襲服裝,略顯驚訝。身上的配件與古籍上描述雷同。
「亞瑟大人,這位是?」
亞瑟拉起哈得洛德後拍著前來的薩斯吉。「薩斯吉,你自己介紹吧!」
「哈得洛德首領。」薩斯吉將手放在腹上,對哈得洛德躬身。「在下薩斯吉!是守護者西爾克雅的護衛。」
「守護者?西爾克雅是守護者?」哈得洛德瞬間睜大眼,驚訝下巴抖動。他望向亞瑟,見後者點頭後再將頭別過。「我認識了一輩子的西爾克雅竟然是守護者?斐利斯的守護者?」他見薩斯吉同樣點頭,然後繼續延續那份驚訝。
「我、我……古籍文誌……護衛大人,我的亞拉神啊!」已經語無論次的哈得洛德最後選擇趴跪,但當然被亞瑟與薩斯吉迅速插入腋下,急忙阻止。「身為亞拉僕人的後代,怎麼能在護衛大人面前失禮……」
「你這樣說,那亞瑟他……」薩斯吉語未盡言,只見亞瑟臉上一陣驚訝後的怒容,立刻打住了。他很識趣地轉開話題,說明來意。「哈得洛德首領,他們在等候你的發落呢。」
亞瑟輕拍哈得洛德的肩膀,兩人的眼角紛紛瞥向黑夏爾的身軀。「老爺子,這裡的事我們等回去再說。我們趕緊離開這裡,阿雷托不知道會不會重整旗鼓返回。」
哈得洛德抬頭朝亞瑟點點頭,帶著不甘心的神情,撇下嘴角將雙手往後一背,踏著蹣跚的步伐走向那群前來支援的反抗軍。他命令士兵將黑夏爾的遺體運上貨船,最後踏上尾艙甲板前又奔下,撿起一塊不算完整的焦黑石塊。
他站在艙門口旁,依依不捨地看著那地方,直到甲板完全升起關閉後依舊沒有離開的想法。許久,他走向後艙的角落,縮瑟在牆角,望著被黑布包裹的遺體,眼神充滿呆滯。
亞瑟知道哈得洛德眼神背後,充滿的是無盡哀傷,而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陪伴在他身邊──因為恩西亞也是這麼做的。他在哈得洛德身旁坐下,雙腳彎曲,將頭埋在雙膝之間。
他聽見哈得洛德在沉默後開口,或許是那份愧疚,讓他的頭抬不起。
哈得洛德將手搭在膝蓋的手背上。「亞瑟大人──請不要將我的請求變成你的負擔與愧疚,這是老頭子我的請求,好嗎?」
亞瑟抬起頭,以搖頭回應。「事實上……這並非都是老爺子的問題。我感到很挫折……西爾克雅、黑夏爾,甚至雷諾的委託還是你們提供的資訊,每樣都是力不從心。你們的善意和那些消失的笑容勾起了我內心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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