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克雅大笑,隨手拿起菸斗敲了亞瑟的腦袋。天吶,連這麼不起眼的菸斗都令人這麼疼,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做的?
「人總是以為自己感知的就是真實,」西爾克雅拿下菸斗,再度露出藐視的眼神望向亞瑟。「你太相信腦袋所感受到的,可卻無視於它被欺騙的事實。忽視心靈深處的感受會讓你更加疑惑在現實與夢幻之間。」
西爾克雅的大論看似很有道理,但卻令亞瑟聽得一頭霧水。「你說的太深奧了,能不能說簡白一點……」
西爾克雅隨即又是菸斗來襲,直敲亞瑟腦袋。「你如果想不通,那為什麼要我給你答案?」他從懷裡拿出一顆圓形、銀白色的金屬物,一頓皺眉,「看來還有時間。如果想不通再來問我,那麼我會給你答案。走吧,那兩個傢伙應該快回來了。」
亞瑟隨後問起那三人,可西爾克雅給他的回應只有一笑置之。
沿途上,亞瑟咬牙切齒地將目光投向眼前哼歌的西爾克雅,內心盡是抱怨,與他相處時間不到幾刻,便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當他們穿越過作物田的當下,遠處的山崗那端出現一大一小的身影。他們身上背負一堆木材,在那裡招手。亞瑟一陣興奮,終於不用與西爾克雅獨處了。
片刻後,他們在小屋後方會合。薩洛梅依然是那副老粗模樣,但希魯可就不是了,他果然是哈得洛德的孫子,臉上的憂鬱渲染力真強。他恭敬的與亞瑟躬身後朝向身旁的枯樹走去。
「嘿,老粗,那傢伙怎麼了?黑夏爾呢?」
薩洛梅一把摀住其嘴巴,將他拉到一旁,輕聲在亞瑟耳畔低語。「別跟他提到黑夏爾。」他瞥向站在大枯樹前希魯。「那傢伙現在心靈脆弱的很,不要去刺激他。」
亞瑟一臉驚愕,「黑夏爾怎麼了?他難道──」
薩洛梅知道他往另一個方面想,於是撇下嘴搖了搖頭。他等希魯走後,輕拍亞瑟肩膀,朝枯樹那裡勾了勾頭。「你要不要去看看?最好做足心理準備。」
亞瑟的視線落在那顆枯樹前。枯樹如同他們在腐海內看到的相同,只是相對結實。或許即將迎來屬於它的時節,枯木的枝枒上已經冒出幾抹鮮綠的嫩芽。他緩緩走近,這棵枯木以奇怪的形狀生長,它不同於過去所見的樹木直接扎根在土裡,而是將根部懸空,然後任由氣根渣入土裡,感覺內部已經腐朽中空,變成一道巨大的洞室,要塞上一整個薩洛梅也沒有問題。
那些裸露的氣根錯綜複雜,像是牢籠。此刻,一抹黑影從亞瑟眼前閃過,即使那裡黑得見不著任何東西。忽然間,它瘋狂地從黑暗處狂奔而出,直接撞上氣根,然後一陣嘶吼。
驚恐的亞瑟瞬間被突如搭上肩膀的手拽出,以拋物線的方式飛過天空落下,滾到了薩洛梅的腳邊。西爾克雅站在枯樹前發出冷冽的目光,一陣冰冷又凝重的氣勢再次襲捲。當下,只聽見樹牢下的生物聲音變得膽怯。
亞瑟很確信自己剛才看見的是一頭野獸,牠的身形如同自己一樣龐大,而且皮膚黑到充滿光澤;面部腫脹突出,尖銳的牙齒感覺鋒利無比,嘴角流下大量唾液,眼裡充滿如腐龍那樣的灰白。
他茫然地看向薩洛梅,在後者的身上似乎找到了一些黑夏爾的影子,頓時驚愣。
他……他是黑夏爾?
西爾克雅眼神依舊銳利,緩緩走到他們面前警告亞瑟說道:「希望這是你的問題之一。」他看向薩洛梅,「薩洛梅,你最好看好這個傢伙!我不想有人因為同情而被他撕裂。」語畢,他轉身將手背在背後,緩緩走向屋子後方的廚房。
「那真的是黑夏爾?」亞瑟不敢置信地抬頭,薩洛梅無奈地點點頭後搖頭一嘆,一手將他拎起,拍去身上的乾草。
「對不起,亞瑟。」薩洛梅放下亞瑟,滿臉歉意。「我應該跟你說得更清楚的。現在黑夏爾已經變成一頭野獸,誰靠近都不認得了。走吧,我們有事情回到屋內再說。這裡不太合適。」
亞瑟垂頭喪氣下回到木屋內,那時希魯若有所思地擦著武器。他想和希魯說上話,可是薩洛梅先前的告誡依舊縈繞思緒,所以他選擇安靜沉默,走到櫃子旁拿了自己的腰包後在床前的板凳上坐下。
薩洛梅依舊悠然自得,這裡簡直是他第三個家。他解下腰帶,甩到窗口的櫃子上,一屁股坐上板凳,然後從籃子裡拿了兩顆水果,一顆扔給對面的亞瑟。
亞瑟看了水果,接著望向希魯,兩人眼神此刻對上,然而他依舊想說點什麼,至少他無法接受黑夏爾會變異成一頭野獸。「希魯,剛剛看見黑夏爾了,我很抱歉……」
希魯頓然低下頭,哀傷地說道:「我才是呢。對不起,亞瑟大人,讓你受牽連了。」
「為什麼?」亞瑟皺了眉頭問道。
希魯抬頭,眼神中充滿歉意說道:「西爾克雅大人說我們觸發陷阱並不是偶然。現在想想,或許那些怪物並不是在追你、或者我們。而是黑夏爾。牠們的目標始終是他。」
「莫非是手上的東西?」
「就是那東西!」
西爾克雅站在門口,冰冷的眼神直視他們。氣氛凝重,連薩洛梅跨在板凳上的腳都趕緊放下,不敢吭上一聲。西爾克雅朝薩洛梅瞟視一眼,搶過桌上那只鐵壺,走到壁爐前將其掛回。亞瑟轉過頭,看見他的背影依舊冷淡。
這老傢伙脾氣真怪,總是扳著一張臉,話語銳利,總是那麼得裡不饒人。然而亞瑟內心的疑惑早已讓他不想顧及,開口說道:「西爾克雅,黑夏爾手上的東西是什麼?」
薩洛梅一臉驚慌,急忙比手劃腳,最後翻了一個沒救了的白眼。顯然在他昏迷之間,那裡有發生什麼事,看來除了恩西亞,也有人能馴服這頭哈薩司。
「蛇種!」西爾克雅沒有回頭,只是語氣緩和,簡短地說道。
「蛇種?」
「那是我給那東西取的稱呼。」西爾克雅語氣再度轉為急促,從袖口拿出菸斗,冒出陣陣氣憤的白煙,然後朝著壁爐的地方一陣咒罵,「阿雷托那蠢蛋愚蠢至極、愚蠢至極!」
他叼著菸斗拿起兩只鐵壺轉過身,當下臉色難看無比。他走到薩洛梅與亞瑟之間──與希魯相對──的板凳坐下。他翻起桌面蓋起的茶具,分別在杯內注入不同的溫熱液體;那裡兩杯都是溫酒,分別放到希魯和薩洛梅前方,只有亞瑟那杯依舊是綠色的刺鼻液體。
西爾克雅看見亞瑟腰包內掉落的瓷器碎片,尖銳的食指指向那裡,「那東西很熟悉,那出來看一下吧!」此刻,他眼神依舊銳利,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亞瑟拿出哈得洛德交給他的酒瓶,但這趟旅程已經將它壓成碎片了,於是那裡面的東西全部被倒出來了。酒瓶碎片、幾顆子彈、三角晶體、那條會發光的綴飾──當然目前是一條再普通不會發光的綴飾──以及那封皮紙信。
西爾克雅朝那裡看了一眼,眼神瞄向亞瑟。然而,他伸手拿起的不是那封信,而是那些酒瓶的碎片。
「真懷念用這瓶子拼酒的時光──」西爾克雅朝那裡凝視一會,隨即吊起眼盯著亞瑟。「可惜都碎了。」語落,他拿起一塊塊碎片拼湊。「問吧!你剛才想問什麼?」
亞瑟終於明白薩洛梅為何如此緊張兮兮。這老頭有那麼強悍的實力,但情緒簡直跟風暴一樣,陰晴不定。也許惹怒他只需要一句話即可,屆時,他們又得莫名地掉入奇怪的深淵。
亞瑟在那股嚴肅的氣息下有不同的感受,一種若有似無的關懷隱約地透露出來,似乎那種嚴肅是一種偽裝。然而,這只是亞瑟的猜想,他需要多一點時間熟悉這位西爾克雅。
西爾克雅似乎對拼湊瓶子特別感興趣,即使亞瑟不問,他也不會在意。或許趁這時來一杯酒是不錯的選擇。他偷偷將手伸到希魯的前方,而此刻,那雙殺意濃厚的吊眼從桌上浮起,消失的菸斗瞬間落在亞瑟的手臂上,令他痛叫一聲。
「別拿錯了,那杯綠色才是你的!」語畢,那雙眼再度沉下。「別想耍那些沒用的小手段。你有問題就快問,趁我還想告訴你的時候。」
他不得不承認,或許剛才自己誤解了。
不情願的亞瑟捧起杯子,順帶瞪了他一眼。「噢──所以……黑夏爾身上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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