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場雪已連續下了十幾天,片片雪花總是不規則的飛舞著。它落在窗芯、屋簷,任何可以承載它的物體上,直到漸漸壯大後,一股腦地從那裡傾洩而下。
被大雪淹沒的山坡石徑上有間不起眼的木屋。屋內沒什麼奇特的裝飾,書房、起居室、餐廳以及三間不大的臥室。這裡的熱源都是靠書房那裡的壁爐發出的熱情,它融化玻璃窗外的冰雪,盡可能的驅走蔓延進來的寒氣與濕氣。
那間書房就這樣沉靜在舒服、乾爽的環境。
小男孩趁著母親忙著準備晚間餐點時,悄悄地繞過那裡熟睡中的老人,墊著矮小的椅子。以他不高的身軀,伸長雙手試圖勾著書架最頂上的一本黑灰色的獸皮書。
頃刻,翹頭的椅子讓他失去重心。他慌張地伸手抓住任何可以防止自己墜落的物體,但可想而知,除了眼前的書本以外,沒什麼能挽救他的。
於是整排的書籍在拉扯下隨他一同落下。霎然間,一陣風從他背後襲來,轟然聲發出前,一雙巨手從他頭上閃過,一掌推回那些書本;但還是有幾本落入地面,幸好沒有砸中男孩。
落地的男孩從地面被拎了起來。
他感到驚慌,雙眼呆滯,透亮的雙眼在淚水滋潤下閃爍著。他的母親聽聞撞擊聲後立刻從廚房奔來。她及身後的女士共兩雙眼先是一陣擔憂,然後發出銳利的眼神。
如果不是眼前的老人,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她決定把懲罰的權力全權交給他,然後與身後的女士再度回到廚房裡。
「艾盧尼亞,你看見後果了吧?」蒼老的聲音說。
男孩見眼前長相奇特的老人伸出銳利的食指,他冷淡的眼神和威息讓男孩嚇得眼淚即將奪眶而出。老人見他不說話,將他放到地面上,然後撿回落地的書籍。
他回頭看向癟嘴的男孩──至少男孩的眼淚已經收起來了。他別過頭說:「艾盧尼亞,我很欣慰你對它們的好奇……但它們是除了你之外,最珍貴的物品。我可不想看見這些珍寶壓死了我們的珍寶。」
「可是、可是……」
他舉起手阻止小孩的辯解,注視著書櫃上一本本厚重的獸皮書並從袖口拿出菸斗。幾秒後一股明顯的白煙從嘴裡冒出。他轉過身看向男孩,蹲下後注視後者半响,隨後嘴裡揚起一抹微笑。
「來吧,跟我說說看你這麼做的動機。」
「因為、因為你答應的。」男孩癟著嘴,手指著書架上唯一深藍色獸皮的書本。「上次的故事還沒說完呢。」
「哦?」
老人知道,每本書籍的樣貌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他似乎想起當時對男孩的承諾,於是開口大笑了,濃厚的白煙迅速將他籠罩。他收回菸斗,將男孩抱起並與後者一起拿下那本書籍。
他們來到壁爐前,緩慢的將自己和小男孩一起塞進偌大的沙發椅上。
「或許我得必須跟你說聲抱歉,年邁的思緒想必是讓我忘了這件事。」
他拉著男孩的手觸摸著封面,粗糙的皮質刷紋帶給手指一種粗獷且溫潤的感受。「艾盧尼亞,你感受到它的重量了嗎?」他見男孩迅速點了點頭,「我想聰明的你應該明白我說的。不過,在我們開始之前,這本可與你父親買給你的不同。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是它?書封上可是你尚未學過的文字呢。」
「我知道,父親有教過我。是亞瑟傳呢!」男孩摸著書名處並正確迅速說出其拼音。
「哈,你這小子,可真令我亮眼呢!」老人發出得意的笑聲,然後將男孩的手移開,翻開了第一頁。「雖然書中的經歷宛如昨日發生,但年老的記憶依舊讓我遺忘一些細節。或許你也激起我想回顧的心。」
「你也一起經歷過?真的?」男孩眼睛瞪的特大,眼神內充滿著好奇且期待的光芒。
老人悶哼點頭,嘴角蔓延得意的情緒。「是吶,或許對後人來說只是一段故事,但對我們都是不可抹滅的事實。」
他伸手拉過一旁的木製書架,那是男孩的父親為他做的,堅固無比。他放上書本後將拇指撇過嘴邊,濕潤的唾沫讓他翻閱得更容易但也讓書角處的皮紙抹上汙黑。
可在接下來的一頁,那裡夾著泛黃的影像再度發出魔咒,令老人的目光遲遲不肯移開,甚至不聽使喚地泛出淚光。哽咽的情緒從鼻腔發出,溫熱的氣息在那裡迴盪。
「你怎麼了?」
男孩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特別閃亮、清澈。他體貼的用小小的手掌擦去老人的眼淚,然後面帶擔憂地看向後者。
「哈,謝謝你。」老人朝他發出勉強的微笑,然後將在眼光打轉的淚水拭去。他深吸一口後說道:「這張從沒公布過,大概只有我們這幾個知道它的存在。你很有榮幸成為那其中之一。」
男孩揚起得意的嘴角,然後興奮地看著那張照片。
老人用尖銳的手指劃過照片上的每一位人物。「你現在參與這歷史性的一刻了。如果以後你學會更多文字,他們的事蹟都在你剛剛翻倒的書架上。我不介意你去翻閱。」
男孩點頭後,滿意的將頭別過,順著老人手指的位置看向一群人的中央位置。「這是你的父親與母親。而你想聽的故事主人翁就是……」
他一眼相中高於其他眾人的大個子,興奮地轉過頭說道:「哇!這高個子就是亞瑟本人?」
老人一陣哼笑,搖頭說道:「哈,很可惜你猜錯了呢。在他旁邊那位才是。」
「可是怎麼感覺那個比較像……」
老人大笑一番。「哈,那傢伙要是知道你這麼喜歡他,肯定把你抓起來好好地疼愛一番吶!」他輕撫男孩頭髮,眼神慈祥地看向他,「事實上,認識亞瑟的人都會莫名地感受到這照片無法傳遞的信賴感。不過吶,我想在你父親回來之前,還是趕緊進入上次的環節,以免他又催促你上床睡覺了。」
「當然,快點、快點!」小男孩興奮的拍著大腿催促著。
老人隨手翻書,每頁都顯得似曾相似。他似乎忘記先前說到哪裡,於是咧開大嘴笑說:「對不起,艾盧尼亞。你還記得上回說到了哪裡嗎?」
「阿克瑪廢墟!」
「哦──對,阿克瑪廢墟!」老人對他眨弄了眼,「我真羨慕你的記性呢!」
莎雅星球,阿克瑪廢墟
這天,莎雅的天空矇上又黑又厚的雲層,連二號衛星反射的光線都無法從縫隙透進來。已經午夜時分,陰暗廢墟裡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許多光束漫天搖晃,不斷掃瞄著每一個角落。
廢墟的柱子後面躲著氣吁吁的兩人,他們一路從遠處基地奔跑來到這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然而身後的追兵像是獵犬,追了十餘公里還不肯放棄。
眼下那兩人只差幾百公尺就可以搭上前方等候的飛船,但追兵速度極快,轉眼間已經來到這裡。在前方密集的搜索下,短時間內衝向飛船、放下機艙、搭上飛船,這只要幾分刻能完成的事都顯得漫長無比。
「呼、呼!」亞瑟貼著柱子,指著左邊飛船的方向。「札克,我發出暗號後,你趕緊往那個地方跑!」
「你打算怎麼辦?」
札克一手緊抓著腰包,一手持著槍將頭探出柱子外,察看那裡的狀況。
「上飛船吶,還能怎麼辦!」亞瑟氣吁間咬了下唇,「我會吸引他們注意力,你──快去啟動飛船!」他流利的從腰上拿下彈匣,咔地裝上手槍。
「現在?你傻啦?」札克見燈光往這裡一撇,隨即將頭後縮然後轉向亞瑟。「這裡的人都知道我們來了,全機場的砲塔現在都等著我們去送死吶!」
「你有更好的辦法?」亞瑟見他沉默不語,不耐的神情躍上面容。「你現在的行為才像去送死。脫下披風給我!」
「你要幹嘛?」
「廢話少說,你啟動飛船的時候自然會看到我倆的生路!快去!」
「去!」札克冷視他一眼,一臉不悅的脫下披風。「再聽你一次!」
札克不知道亞瑟在計畫著什麼,臉上盡露嫌惡之情。儘管如此,眼下沒有比離開這裡還重要的事。他從柱子後方瞄了對面的敵人,流利地開了幾槍後轉過身準備跑向飛船。
亞瑟拿起札克的披風奔出柱子後方。他跨步旋轉後在披風的隱藏開了幾槍,然後滾地一翻,將收集到的石頭包在披風內,順勢扔了出去。霎時,所有燈光都聚集在飛舞的披風上,而亞瑟早已反蹬一腳,朝札克離去的方向跑去。
這招果然有用,那些光束離飛船越來越遠。
飛奔到飛船前方的札克來到船舷側,迅速扳動外部氣閘開關,嗤嗤氣響後傳來細微的機械聲,船尾甲板緩慢地落下。
「快點、快點!」
札克等不及甲板完全降落,迅速攀入甲板並滾進機艙內,趕緊衝向駕駛座、快速地啟動引擎。部份的追兵被引擎高亢的聲音吸引了,他們放棄追逐假象,轉而向飛船移動。
「接下來呢?亞瑟,你有什麼打算?」札克瞥見餘光中的儀表閃爍著紅光,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傢伙果然還有備案。」
札克毫不猶豫地按下,遠方機場處瞬間發出巨大火光。幾秒後,震耳欲聾的響聲連遠在十幾公里外的他都能感受得到。那波震動讓追兵遲疑了幾秒,他則趁此快速的將飛船轉過機身,毫不留情地轟炸他們。幾波火光後,底下漸漸恢復安靜。
亞瑟的身影出現在煙霧瀰漫的石頭堆裡。他朝著飛船揮手,然後看飛船緩慢接近,身手流利地爬上落下的機尾甲板。
「快離開這裡吧!」
亞瑟按下機尾的開關,收起垂落的通道甲板,眼神在札克與升起的甲板縫係間來回。
「這還用說。」札克揚起嘴角,一聲冷哼。「原來你中途溜走是去辦這件事,是計畫好的還是臨時想到?」語落,那裡又是得意的哼笑。
「別高興的太早。」
亞瑟露出輕蔑的眼神,掃過札克後背,顯然對於後者的態度感到不悅。但他依舊耐下性子,拍去身上的土塵後跳進副駕駛座。
「在我上來的那刻,」他說道。「又有一批敵人從機場那裡過來了。」
「哈,那不是還遠的嗎?」
亞瑟準備繫上安全帶的同時,得意洋洋的札克瞬間應驗他的話語,緊接著發出一聲憤怒的咒罵。
哐噹!
接連而來的金屬物撞擊聲讓兩人內心一驚,在尚未理解外面的狀況下,飛船側邊再度發出聲響,緊接劇烈左搖右晃。
被甩下椅子的亞瑟立刻爬起來大喊。「嘿,札克、快拉上去,快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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