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匹亞的智慧女神 - 【第三章其之九十一】海邊的樹下

　　「雅、雅典娜大人，恕我冒犯，但大人妳的精神面貌⋯⋯」

　　經過無數次的回溯，雅典娜早就已經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對什麼樣的事情。她不待佛波斯前來報到，就自己拖著如同被縛上高加索山般沉重的身體來到軍議帳篷。

　　然而她憔悴的模樣，引起了四姐妹的憂鬱。姐妹們面面相覷，最後由亞爾克道出這件事，只是智慧女神並沒理會，只是向伊歐克遞出一塊刻滿字的泥板。

　　「⋯⋯伊歐克，妳幫我將這塊泥板送去給敵軍的指揮官。」

　　「雅典娜大人，我可以請問此舉的用意嗎？」

　　私通敵軍從來都不是好事，當然此刻的佛波斯深信這是智慧女神的計策，但為免自己過於一廂情願，產生美麗的誤會和以作他日解釋之用，她作為雅典娜的副將自然要問清楚。

　　「⋯⋯她⋯⋯帕拉斯是我的好朋友，我只是想約她出來談一談而已。」

　　接著，雅典娜不厭其煩地再次道出自己跟帕拉斯的關係。

　　這是她在過去體驗到，能夠消除佛波斯這個不安因素的最有效方法。

　　「難怪大人總是茶飯不思，原來是這樣子⋯⋯」每次跟佛波斯坦白交代之後，她都很理解主帥的心情。畢竟骨子裡的她真的不是如想像中般為了名利不擇手段、冷酷無情的女人，而是處處為妹妹們著想的大姐，「大人，有什麼我們是可以幫忙的？」

　　「妳們不要妨礙我們就可以了。」

　　交代過戰術和梳洗沐浴之後，雅典娜就騎著馬單身赴會。約定的地方是在離主戰場的平原有一段距離的海岸邊，碰巧這裡不曉得為什麼長著一棵樹，很是顯眼，智慧女神就乾脆坐在樹下，靜候愛人的到來。

　　坐下沒多久，雅典娜的雙眼忽然被掩住，背後也傳來柔軟的觸感。

　　「猜猜我是誰？」

　　甜美動人的女聲在智慧女神的耳邊悄悄響起。

　　「我最愛的帕拉斯。」

　　笑著，雅典娜有氣無力地回答。

　　「正確！」相對地，束著長長淺棕色馬尾辮的帕拉斯顯得精神抖擻。只披戰袍，不穿鎧甲，看來是真的很相信密友不會趁機害她，「怎麼了？特地約我來離戰場這麼遠的地方是為了什麼？」

　　說著，帕拉斯也坐了下來，而且親密得肩頭互相觸碰。

　　「戰爭的事隨便了⋯⋯」沒精打彩的雅典娜腦袋倚到帕拉斯的肩上，輕撫著對方的手背，「我⋯⋯已經不知道可以怎樣做了⋯⋯」

　　接著，智慧女神就將自己經歷的事情告訴帕拉斯。

　　理所當然地，當中也包括帕拉斯的死亡和靈魂破碎這件事。

　　「未來？原來如此。」

　　聽後的帕拉斯沒有特別大的反應，只是眨了幾眨緋紅的大眼睛。

　　「妳相信我嗎？帕拉斯。」

　　「妳有需要騙我嗎？傻瓜。還編得這麼仔細？」輕吻雅典娜的額頭，帕拉斯溫柔地撫順對方略見枯黃的頭髮，「告訴我，未來的世界、未來的天神和人類是怎樣的。」

　　既然對方這樣要求，雅典娜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從自己跟尼刻還有一對貓頭鷹姐妹在大陸北方的冒險到與海王波塞冬的比賽和討伐海怪的事通通都講給帕拉斯聽。當然，雅典娜刻意抽起自己跟狩獵女神之間的事。

　　「哦？以妳命名的城市嗎？而且師傅也在，真是令我想親眼看看！」雙眸緋紅的女神聽過密友的故事後顯得十分雀躍，「呃⋯⋯對喔⋯⋯未來的我已經不在了喔⋯⋯」

　　然而，當她見到對方憂傷的表情，很快就收起了愉悅的笑容，轉為苦笑。

　　「所以我只想這樣的時光可以永遠延續下去⋯⋯」雅典娜輕輕歎息，親在愛人的鎖骨之上，她的吻意外地激烈，在對方出奇白晢的肌膚上留下了痕跡，顯然帕拉斯對此並不在意，反而伸手摸了摸密友頂著金髮的腦袋，「但是每當我想到我又要眼巴巴看著妳的死，我就⋯⋯」

　　「別、別一直講這種東西！雅典娜妳在未來有遇到其他的事嗎？」

　　帕拉斯在輕撫雅典娜面頰的同時扶起她的頭，使她能夠直視自己的面龐。

　　「⋯⋯帕拉斯，妳可以答應我聽完之後不生氣嗎？」

　　雅典娜想了想，迴避帕拉斯的眼神的同時這樣問。

　　「嗯，我答應妳。」

　　帕拉斯跟雅典娜相處多年，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小動作，豈會逃得過帕拉斯的雙眼呢？只是她沒半絲怒氣，反而溫柔且心平氣和地答應密友的請求。

　　實際上，她也或多或少猜到對方想跟自己說些什麼。

　　畢竟雅典娜會迴避他人的視線，往往只有她覺得傷害了自己重視的人的時候。這不是帕拉斯頭一回見到，還記得以往跟隨伊西絲學習的時候，雅典娜弄壞了帕拉斯當時很喜愛的某件東西，道歉的時候也是這樣子。

　　後來，兩人決定各自回到自己的部族，雅典娜說自己不能夠像以前一樣經常聯絡的時候也擺出跟當前無異的模樣。果然這個號稱智冠天下的女神，由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

　　即使到未來，她還是自己喜愛的那個雅典娜。

　　「呃⋯⋯我愛愛、愛上了阿、阿耳忒彌斯⋯⋯我的⋯⋯異母妹妹。」

　　自認為做錯事，懼怕愛人會大發雷霆的雅典娜講話吞吞吐吐。

　　說完之後，還偷望帕拉斯面上的表情。

　　果然依然跟小女孩沒兩樣。

　　瞧見密友如此，帕拉斯的面上不由得牽起了苦笑。

　　「咳。」帕拉斯滿是造作地假咳一聲，「狩獵女神阿耳忒彌斯？雖然我沒見過她本人，但既然是光明之神阿波羅的孿生姐姐，應該長得很像吧？她跟妳一樣是金頭髮的嗎？」

　　帕拉斯是泰坦神族的天神，雖然當年跟雅典娜分道揚鑣的時候說要回到自己的部族，但實際上第一次大戰之後，泰坦神族都各散東西，所以帕拉斯有一段時間需要走遍希臘半島各地。除了是要聯絡一眾泰坦神族之外，還順道讓自己增廣見聞。

　　她跟奧林匹斯山的眾神不熟，也沒必要見面，但某天她路經希臘中心之地，同時也是預言聖所的德爾斐時，就想說既然都來了，就不如求個箴。結果就讓她遇見主管當地的天神阿波羅⋯⋯不曉得當時阿波羅是否沒認出帕拉斯是泰坦神族的後裔，還很熱心地贈她幾句神諭。

　　當時帕拉斯沒想太多，只是問了對方跟自己喜愛的人能否修成正果。

　　結果阿波羅意外地以很簡短而直接的言詞回覆一句，可以。

　　故此，除了雅典娜之外，帕拉斯唯一知道的十二主神就是阿波羅。

　　「不，她的頭髮跟她的母親黑夜女神勒托一樣是亮麗的烏黑色⋯⋯」

　　談到現世正在交往的戀人阿耳忒彌斯，雅典娜瞬間變得容光煥發，甚至還坐直腰板，跟剛才相比簡單是判若兩人。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她很快就發現到有地方不太對勁。

　　「不對，為什麼帕拉斯妳完全不生氣的！一般來說，聽到我移情別戀⋯⋯不不不，我沒有移情別戀，只是⋯⋯只是⋯⋯呃，這這這應、應該怎樣說才對⋯⋯」

　　當雅典娜察覺到愛人面上只維持著柔和的微笑，她心裡就慌亂起來，連自己要說些什麼都搞不清楚。不斷抓自己蓬鬆的金髮，卻抓不出半點思緒來。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逗得帕拉斯嘻嘻的笑起來。

　　「花心？博愛？」

　　「對對對，花心⋯⋯不！帕拉斯，妳⋯⋯一點情緒也沒有嗎？」

　　「我剛剛不是答應過妳不生氣的嗎？」輕拍密友緊緻的大腿，帕拉斯掛在面上的溫柔笑容沒有改變過，「妳知道我從來都不騙妳的。」

　　「可是⋯⋯」

　　「妳們交往多久了？」

　　不管雅典娜的視線再次逃避，帕拉斯撫摸著密友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背，輕聲地問。

　　「四⋯⋯」

　　金髮的女神空出來的手豎起了四根指頭。

　　「四百年？」

　　「四個月⋯⋯大概⋯⋯」

　　金髮女神方才豎起的四根指頭逐漸無力地彎曲下來。

　　「呵。」帕拉斯不留情面地冷笑一聲，輕力捏住密友的面頰，「雅典娜妳居然會因為這樣而怕我生氣？」

　　「我就怕妳不喜歡⋯⋯」

　　垂下頭，迴避著對方的眼神，雅典娜雙手指頭互相碰撞，顯得心緒不寧。

　　「妳都為了我經歷過多少次回溯了？妳覺得我會怕被阿耳忒彌斯取代？」

　　笑著，帕拉斯再次輕力扭住雅典娜的耳朵。

　　「⋯⋯再說，妳不應該為了我的事總是想著過去，應該早點將我這個施加在妳身上的詛咒解開，步向未來才對。未來的世界需要妳，需要妳這種溫柔體貼的天神指導人類，將世界變得更美好才是。」

　　「我辦不到。」撥開帕拉斯的手，雅典娜徹底地低下頭來，大概是不想對方看見自己當下的表情，「這種事⋯⋯我辦不到！」

　　然而，她高聲而顫抖抖的吶喊使這個舉動變得毫無意義。

　　「要我拾棄妳⋯⋯我怎可能辦得到？」本是放在自己大腿上的雙手愈抓愈緊，幾乎要扯破白袍似的，「即使要我翻轉星雲、抽乾海洋⋯⋯不論路途多麼艱苦、曲折，不管要我承受多少苦難，我也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拾棄妳！我必將逆轉命運，將妳從死亡與靈魂破碎的宿命中拯救出來！」

　　聽到密友的說話，帕拉斯沒說什麼，只是將對方抱進自己的懷裡。

　　「⋯⋯雅典娜，謝謝妳。」

　　兩人抱在一起，帕拉斯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交出肩膀，讓雅典娜在上面哭，還是單純是自己也不想被對方見到自己的淚水。不理如何，這樣的擁抱，她們都不知多少年沒試過，自然也不想分離。

　　「說起來，妳對於這件事有什麼想法嗎？」

　　心情略為平復過後，帕拉斯親了親雅典娜的面頰後問。

　　「⋯⋯我不就跟妳說我已經不知道可以怎樣做了嗎？」談及這個問題，雅典娜也只能搖搖頭，深深地歎一口氣，「帕拉斯妳這麼聰明，一定可以想到一些我想不到的方法的。」

　　「別開玩笑了，我怎比得上妳？」帕拉斯修長的指頭點在密友的鼻頭上，以似是嘲笑對方的笑容這樣說，「妳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妳要是認真起來，我從來都不是妳的對手。」

　　「帕拉斯，我⋯⋯」

　　關於過去能力被限制這件事，雖說是雅典娜自己無意識之間施加於自己身上的，但她本人也是在圖書館讀過伊西絲的信才駭然發覺得到。此前她確實深信自己的能力不如帕拉斯……而其實直至現在也是這樣。

　　話雖如此，雅典娜沒盡全力的確是事實，可不可以盡全力跟有沒有盡全力在帕拉斯的眼中結果是沒分別的，即使她不知道背後的原因。所以現在被愛人這麼一說，雅典娜的罪疚感就一下子湧上心頭。

　　「我知道。」雙手握住雅典娜的雙手，帕拉斯笑語，「畢竟妳從以前就是渴望被人愛和保護的小女孩嘛！」

　　瞧見愛人的笑靨，雅典娜不其然地跟著笑起來。

　　想了想，她決定跟帕拉斯講出心裡的想法：

　　「⋯⋯方法不是沒有，但都只是我的推測，沒有實證支持。」

　　金髮的女神站了起來，一手捏著下巴，另一手放到背後並開始在帕拉斯的面前來回踱步。帕拉斯對於毫不意外，因為密友從以前開始，每當想整理思緒就會這樣做，而且每次都會交出驚人的想法。

　　「師傅翻查古書的時候，找到一個什麼密室之類的。如果密室是真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

　　「那麼這個密室在哪裡？要怎麼打開？」

　　「不知道。」雅典娜搖了搖頭，「我看不懂書上的文字，所以如果上面真的有記載的話，也就只有師傅知……小心！」

　　正當雅典娜回頭的時候，見一個耀眼灼熱的光球朝著帕拉斯飛來，便箭步躍前，將她抱進懷裡翻滾，閃過突如其來的攻擊。舉頭望去，發現施襲者是體形高大的克羅諾斯，果然不負泰坦之王的威名。

　　不過，顯然現在不是研究這種事的時候。

　　「陛下！我……」

　　見到克羅諾斯的帕拉斯很自然地緊張起來，終歸是她所屬族群的王，如今見到讓他見到自己跟敵對勢力的天神在一起，很難不讓對方胡思亂想。她現在大概是認為克羅諾斯是因為自己通敵的行為而向她發動攻擊吧？

　　只是，雅典娜相當肯定泰坦之王的目標不是帕拉斯……

　　「臭丫頭，沒妳的事！」灼熱的光球再次匯聚於昔日神王的掌心，「我想找的是墨提斯的女兒。」

　　語畢，克羅諾斯就擲出光球，雅典娜見狀立即推開帕拉斯。這邊剛推開，那邊光球就落在兩人之間的地面，如同暴風的衝擊波伴隨熱浪將她們吹開，感覺就似是太陽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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