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匹亞的智慧女神 - 【第三章其之十】忘不了的那個人

　　黑暗、無聲、冰冷。

　　「這裡是⋯⋯我記得我應該是被賽蓮拖進海裡去的⋯⋯」

　　智慧女神最後的記憶與目前所身處的環境絲毫不配，身體沒有濕漉漉的感覺，乾爽如常。她不斷地走，但四周的環境卻沒有改變，同樣地漆黑一片，寂靜無聲，一種冰冷的壓迫感正包裹著她。

　　「⋯⋯這是⋯⋯熟悉的感覺呢⋯⋯」發現再繼續走下去也沒什麼意義的雅典娜止住了腳步，捏著下巴，腦袋開始運轉，「⋯⋯對了，這跟我在帕拉斯死後不久的感覺。本來以為尼刻點醒了我、跟阿耳忒彌斯開始交往之後就不會再出現這種空虛的感覺⋯⋯結果到最後我的內心深處還是放不下嗎？」

　　接著，一雙手從後攬住了雅典娜。身高難得與身材高挑的她相約，而且背後的柔軟觸感⋯⋯是女性嗎？正想回頭之際，對方的頭就擱在自己的肩上。

　　宛若豐盛大麥的淺棕色秀髮束著長長的馬尾辮、如同絕品葡萄酒般緋紅的大眼睛⋯⋯雅典娜絕對不會忘記、不可能忘記這張臉，千年不會，萬年也不會。

　　這是她最愛之人——帕拉斯的容貌。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會出現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嗎？」說著，帕拉斯就輕輕親了親愛人的面頰，「畢竟我總是會存在於妳的內心最深處，親愛的。」

　　帕拉斯的聲音在智慧女神的耳邊響起，柔和卻帶著魔力的輕聲耳語以及噴在耳廓上的溫熱氣息使她彷彿被一股電流走遍全身，力氣全都被奪走似的。

　　不會錯的，這確實是帕拉斯的聲音，是天底下最喜愛的聲音。

　　「所以⋯⋯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塔爾塔羅斯嗎？我已經死了嗎？」雅典娜抓住帕拉斯的手，頷首低垂，「如果是的話⋯⋯對不起，讓妳失望了。我沒能遵守諾言。」

　　「不，沒關係，反正我們都重聚了⋯⋯是不是現世又有什麼關係呢？」輕撫著智慧女神俊美的面龐，帕拉斯繼續於耳邊輕聲細語，「妳乾脆就留在這裡吧？」

　　聽見此言，雅典娜就一下子捉住了帕拉斯撫摸自己面龐的手。

　　「哎喲，雅典娜，妳沒必要這麼緊張。」帕拉斯見愛人的表情緊繃起來便牽起笑容，「難道妳覺得我真的會這樣說嗎？再說，妳應該很清楚我只是虛無的幻影。」

　　見到愛人面上如同太陽般耀眼的笑容，雅典娜就鬆開手來。

　　「這裡是妳的意識深處。」帕拉斯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另外，妳可是智冠天下的智慧女神，哪有可能這麼容易死？」淺棕色頭髮的女神放開了愛人後，以近似舞蹈的形式轉了兩個圈，「妳對我的愛和執著，使妳可說是死不了。」

　　「帕拉斯。」兩手習慣性地放到背後的雅典娜低聲喚叫愛人的名字，「既然如此，為什麼我會在這個空間？妳又為什麼會在這個空間？」

　　「正如我剛才所說，這裡是雅典娜妳的意識深處。本來以妳的體質應該不輕易會出現在這裡的，但是⋯⋯」帕拉斯兩手叉起腰來，「但是妳選擇了在這裡出現。」

　　「我⋯⋯選擇了？」

　　智慧女神顯得不明所以。

　　「妳失去意識之前發生了什麼事，還記得嗎？」

　　失去意識之前⋯⋯

　　捏著下巴的雅典娜很快就想起來了。自己為了拯救阿耳忒彌斯免受海妖賽蓮的襲擊而被拖進大海裡去。施襲的賽蓮留著跟帕拉斯相同的淺棕色長髮⋯⋯不只是這樣子⋯⋯賽蓮的長相跟聲音都跟帕拉斯相同。

　　因為這樣，自己才會遲疑；因為遲疑，自己才會被拖進海中。

　　「或許妳曾經期望著將妳拖到海裡去的賽蓮確實是擁有我的靈魂才會心甘情願地陷入催眠狀態吧？」帕拉斯在虛無的黑暗之中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翹起雙腳，「還是說妳有別的目的？」

　　「我⋯⋯不知道。」雅典娜低下了頭，「或許我在心底裡藏著心結未解⋯⋯或許我只是單純想向擁有與妳相同容貌和聲音的賽蓮撒嬌也說不定。」

　　「這樣的話⋯⋯」帕拉斯走到愛人的面前，握著她的雙手，「即是兩者皆是。」淺棕髮的女神對著雅典娜咧齒而笑，「畢竟雅典娜妳再怎樣改變也好，最深處的妳依然是那個愛依賴他人，畏懼孤單、尋求庇護和愛的小女孩。」

　　眼見久違了幾百年的愛人的笑靨，雅典娜也不禁跟著笑起來。

　　「⋯⋯這樣的話，我不明白。」雅典娜跟著帕拉斯坐了下來，「我不明白為什麼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妳，而不是正在交往的阿耳忒彌斯、監察者的尼刻或是最瞭解我的師傅呢？」

　　「嗯⋯⋯」聽見愛人的問題，帕拉斯托起頭來，「因為妳心底裡知道接下來的事不太適合跟她們講。」她點了點雅典娜的鼻頭，「或許是因為她們還在妳的身邊，根本不需要以這種形式交代。」

　　「⋯⋯或許的確是這樣。」

　　金髮的女神舉頭望著什麼都沒有，只是漆黑的天空嘀咕著。

　　「畢竟妳這個智慧女神總是很擅長把心事藏起來。」翹起二郎腿，托著腮的帕拉斯輕笑著說，「不管好的還是壞的，通通都藏起來。」

　　「⋯⋯帕拉斯。」繼續望向什麼都沒有的漆黑空間，「我真的應該繼續跟阿耳忒彌斯交往嗎？」

　　「⋯⋯突然之間怎麼了？」帕拉斯搭著愛人的肩膀，「再說，這是應該跟我說的話題嗎？」

　　「我偶爾會在想⋯⋯我是不是單純把她當成是妳的代替品。儘管我的嘴巴老是講得漂亮，說什麼會給予她跟妳同等分量的愛⋯⋯但是我發覺妳在我心目中仍然是比她還要重要。」雅典娜彎著腰，抱著頭，十指抓緊了自己頭上的金髮，「妳看看我多沒用⋯⋯只因為海妖賽蓮有著跟妳幾乎一模一樣的外貌和聲音，我就完全動彈不得！若然賽蓮擁有的是跟阿耳忒彌斯相同的容貌的話⋯⋯」

　　接著，智慧女神的耳朵傳來灼熱的拉扯痛感。

　　「妳這個智慧女神真是麻煩死了！不要對所有事，特別是感情事上都胡思亂想好不好！」帕拉斯大聲斥責的同時不斷拉扯雅典娜的耳朵，「妳跟阿耳忒彌斯交往的時間有比跟我久嗎？妳怎麼知道妳對她的愛比不上我呢？」

　　「可是⋯⋯」

　　然後，面頰傳來同樣的痛感。

　　「沒有什麼可是！」兩手不斷揉弄，帕拉斯彷彿把雅典娜的面頰當成麵粉，「妳知道妳之前為什麼講不出口想跟阿耳忒彌斯做愛嗎？」

　　性格爽直的帕拉斯毫不修飾地講出愛人的慾望。

　　「因為這又是妳最擅長的自我催眠，妳在我面前限制了能力的時候如是、早幾個月向阿耳忒彌斯告白之前如是，現在也是一樣！妳自己說，這是什麼一回事？」

　　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的帕拉斯翹起雙腳，兩手環胸，似是在等待雅典娜的回覆。跌坐到地上的雅典娜扶著密友的大腿，舉起頭來，本來想說些什麼的，但沒說出來，頭又垂了下去。

　　片刻過後，鼓起了勇氣的雅典娜抬頭直視著愛人的緋紅雙眼。

　　「因為⋯⋯因為我怕一旦做過，我就是徹底地背叛了妳！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阿耳忒彌斯⋯⋯真的⋯⋯所以就一直以講不出口、沒機會為借口一直逃避⋯⋯但是我的慾望根本就壓制不住⋯⋯對不起⋯⋯我是花心的女人⋯⋯帕拉斯，告訴我。我應該怎樣做才好，才是正確的？」

　　「雅典娜。」帕拉斯蹲了下來，抬起了對方的下巴，「謝謝妳這麼珍重我，但是⋯⋯但是妳什麼時候才可以忠於自己呢？不是為了我，我只是自幾百年前的那一天開始加附予妳身上的詛咒。妳對我的珍重，我很感激。但是⋯⋯妳再這樣下去，只會搞壞自己。妳不是還要跟我重聚的嗎？」

　　「真的⋯⋯沒問題嗎？」

　　智慧女神抱著對方的腰，將自己的面龐塞進帕拉斯的懷裡。

　　「傻瓜。」帕拉斯輕力拍了拍雅典娜的頭，「妳早就知道我的回答會是什麼，不是嗎？」淺棕髮的女神站了起來，兩手叉腰，「我只是妳深層意識裡的投影。只不過妳單純是想由我⋯⋯由帕拉斯的形象講出來，好讓妳說服自己。這不就是妳最擅長的自我催眠嗎？」

　　金髮的女神盯著帕拉斯，不久就淺笑著站起來。

　　「或許⋯⋯是這樣。」

　　雅典娜——！雅典娜大人——！

　　遠方傳來相當耳熟的聲音，很遠很遠⋯⋯可能是這個漆黑的空間把外來的聲音都隔絕的緣故，可能是雅典娜的意識還沒完全恢復的緣故。

　　「噢，差不多是時候了。」

　　帕拉斯舉頭望向什麼都沒有的空間，牽起了微笑。

　　「⋯⋯我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淺棕髮的女神點了點頭。

　　「妳真的只是我幻想中的帕拉斯嗎？」

　　「⋯⋯妳說呢？智冠天下的智慧女神。」

　　雅典娜——！雅典娜大人——！

　　外面的聲音愈來愈大，也許是距離愈來愈近，也許只是雅典娜的意識逐漸清醒。

　　「真的是時候了⋯⋯希望我們無緣再見。」

　　「⋯⋯不，妳要等我。」

　　金髮的智慧女神輕摟著愛人的纖腰。

　　「⋯⋯嗯，我會等妳。」

　　湖畔女神回抱對方，額頭和鼻頭互相觸碰。

　　「「我們終將在無花果樹下重聚。」」

　　接著，兩人的唇瓣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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