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莫叔並沒有遠去,他只是在醫生巡房期間下樓填了個肚子,警察從大堂電梯口出來時,莫叔正好要進電梯,與他們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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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知道這兩個穿便衣的男人是警察,只是聽到他們在談論:「遠洋貨船上船員身分複雜,那年輕人照理不太可能跟這麼一群人扯上關係,說他企圖偷渡的可能性也太低了……」莫叔並不曉得這兩人口中的年輕人就是小南。他心中的怒火還在燃燒,要是讓他知道是誰對小南下這種毒手,他鐵定要把那人抓起來狠狠教訓一頓,再扭送警方那裡去。他怎會想到,自己昨晚放走了襲擊小南的元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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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昨晚他費了兩三個小時的唇舌,終於把希斯勸離凱瑟琳,送回白橋頭村以後,他就馬上折返醫院,把躺在走廊上可憐的巫奇穎給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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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自然是說什麼都不讓他進去看一眼小南的,他只能焦急地在走廊上隔著玻璃看他。鼻腔上接著胃管,身下拖出一根細軟管,連接著自控式止痛裝置,還有各式的傷口引流管連著引流球掛在身上,那讓小南看起來就像一根被燈泡繩壓彎的柳枝。莫叔不能想像,那樣氣若游絲的人,是怎樣在不久前頂著麻醉劑消退的疼痛,強撐著給他打來警告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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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沉睡的容顏,似乎闡述著莫叔讀不懂的故事。他不明白小南到底為什麼會遭這種罪。又是受傷,又是藏罪證,他是在獨自對付什麼危險人物?那個戴黑帽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說不準還是個作奸犯科的慣犯。希斯什麼時候冒出來這麼一個哥哥?真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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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莫叔頂替小南半個父親的角色,算是看顧著他長大,但這孩子本性孤僻,許多事都不願主動與人分享,尤其是關於希斯的事。六年前,這兩個孩子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分開,說實話,莫叔到昨天為止都沒有一點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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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昨天為止」,是因為莫叔親眼目睹了希斯人格轉換的過程。事實擺在眼前,他不得不信,希斯和世希確實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孩;希斯和小南如膠似漆的幾年光陰,和世希確實一點關係都沒有。
如果小南說得沒有錯,希斯不過是世希利用精神防禦機制所創造出來的一個保護自我的交替人格,那麼嚴格而言,希斯基本上不能算是人。一瞬間,莫叔的心口發痛。當年得知這個殘酷真相的小南,是什麼感受?小南的心肯定比他現在還要痛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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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叔登上電梯,回到外科病房的樓層,坐在走廊上等待中午的探病時間。幾經嘗試,他終於聯繫上小南那遠在俄羅斯的老爸。老許五年前就在那邊又找了個女人,生了一男一女,聽他的語氣,這輩子是不打算回南港了。聽到小南受襲入院的消息,他比平日多關心了幾句,但也就是僅此而已。他一直在生小南的氣,氣他沒有按照自己的心意踏上神童演奏家的星途,並且撂下狠話,說自己沒有這麼個不懂事的兒子。通話短短六分鐘,老許在結尾說了句「還活著就行」,就藉故把電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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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叔氣得額冒青筋,差點把手機砸在牆上,最後還是強行把怒氣壓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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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啊小南,你留在國外不是很好嗎?南港就剩下我這麼一個還關心你的不中用的老頭子,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值得你眷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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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叔真的是愈來愈搞不懂年輕人在想些什麼了。不過,希斯倒是一點都沒變呢,她的動靜還如十年前第一次出現那樣,體型是長大成人了,神態倒還是一種熾烈的天真。她真的只有八歲,只是跟一般的小女孩比起來,那是屬於另外一個世界裡的八歲。按小南的說法,希斯是在世希仇恨的烈火中誕生的,那斷然不是一個思想普通的孩子。莫叔初識希斯不久就明白了,那孩子某個領域的智商奇高,只是聰明過頭,思維異常跳躍,行事特立獨行,性情也陰晴不定,缺乏一般人的邏輯與同理心,彷彿體內深處湧動著極為躁動的熔漿。有時候,他會莫名地對希斯感到一絲害怕,可明明她就只是個無害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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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不曉得自己是否該把當時的那一絲警覺歸類為「危險」的訊號。因為,昨晚出現在凱瑟琳琴行前的那名黑帽男人,就帶給他同樣的感覺,儘管那男人的氣息沉凜如冰山,卻壓不住山底下熔漿沸騰的咆哮聲。莫叔終於明白,這對兄妹某程度上就是一類人。極致壓抑著的躁動與瘋狂,是罪犯身上才有的反社會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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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叔不得不嚴重懷疑,小南遭遇的襲擊,是否跟那戴黑帽的男人有關。畢竟小南手裡握有那男人急切想要的「犯罪證物」。他不明白小南為何要自己保管這種危險的東西,而不是早早將它交給警方處理。但他相信小南必然有自己的想法,這一切只有等小南再次醒來才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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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叔從來不關心時事新聞,身邊也沒幾個朋友,估計是目前在南港裡少數還不曾聽聞紅牆院童事件的人。哪怕他只是看過一點影片,他對希斯的觀感想必也會徹底改變,怎麼可能還會允許希斯跟許自南見面。更別提莫叔知道真相以後會不會激動到暈厥過去。真相就是,許自南差點死在林小東手裡,說白了就是為了保護希斯,或者說為了保護世希,只不過這個秘密暫時還存放在臥床養傷的許自南心底,沒有任何人知道罷了。自從許自南與林小東決裂,又握著其把柄不放,他就料到自己早晚會有此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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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實在叫人啼笑皆非,許自南和林小東互看不順眼,卻對彼此性情與喜惡都瞭若指掌。林小東知道對許自南來硬的不管用,情急之下,使出人口販賣這一招,實是無奈之舉,卻也符合他的作風。把人賣到叫天不應的國家,軟禁起來做苦工,不時虐待一番,磨蝕他的意志,時間久了,再堅強的人也熬不住。許自南自問不一定有鋼鐵般的意志,所以他拼了命也要下船。退一步說,即使林小東最後還是拷問不出手機的下落,無法消滅自己的罪證,許自南人已被扔到遠遠的,徹底失去對局勢的掌控,這樣一來,手機同一塊廢鐵又有什麼區別?很可能,這才是林小東的真正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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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許自南絕不能讓這個把柄失去效用。林小東一旦失去了忌憚,就會為所欲為,到時候,世希的處境只會變得更加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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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粗細的鐵棍插進他的肚子再抽出以後,他都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樣逃下船,再從南港碼頭一路逃到白橋頭村的。在休克之前,他只全神貫注地想著一件事,他要瘋,必須瘋,變成一個腦袋空空的廢人。也許是幻覺,也許不是,反正他相信自己在圍觀群眾裡看到了某些船員的面孔。船員一定在觀察許自南是不是死定了,死掉了最好,那世上就再也沒人知道手機在哪,即使往後被人發現了,也不會有人知道那東西是幹什麼用的。假如他有幸被救活的話,他們的老大也不願見到他活著從醫院裡出來。4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POJ4S9g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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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許自南孤注一擲地演出了一場戲,費盡全力試著說服所有人,尤其是說服那些一心希望他永遠醒不來的人,相信他已經神智失常,然後,他把藏手機的地點提示用血寫在世希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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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他要是死了,世希就再也沒有人保護,他不得不把對付林小東的唯一武器轉交到世希手上。在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他拚了命地告訴自己,他必須醒過來,告訴世希這個武器要怎麼用。他的任務還遠遠沒有完成,他必須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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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切治療部睜眼的那一刻,他首先注意到守在病房外的陌生年輕男子,意志裡殘存的恐懼命令他馬上喚起關於這名男子的記憶,確認他是否具有威脅性,無奈麻醉的藥效讓他腦子裡除了恐懼的情緒以外什麼都想不起來。此時,走廊上的陌生男子比病房裡的當值護士更早注意到他的甦醒,他用力拍門,把正在對著文件夾發呆的護士嚇得一個激靈,險些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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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的腹部在醒來的那一刻就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疼得他眼冒金星。醫生迅速地往他的腰椎上刺入一根細管,止痛藥劑逐漸進入他的體內,難忍的疼痛似乎從他的腹部消去。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要手機,門外的陌生男子闖進來,二話不說遞出自己的手機,並且告訴他,自己是頂替莫叔來守著他,世希似乎有什麼急事把莫叔給喚去了。他觀察這名男子的笑臉,雖然他根本不認識這人,但直覺他不是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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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莫叔口中得知,林小東跟蹤世希,已經知道手機的下落了。許自南心驚膽跳,想著自己交出線索莫不是害了世希,可莫叔下一句卻說希斯把手機交給他保管,林小東似乎沒有要硬搶的跡象。許自南心想,這真是謝天謝地,混沌的腦子隨即爬過下一步計劃的雛型,他費力地把話交代清楚,確保莫叔趁林小東不備已經在暗門後藏好了,然後就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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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來,他的精神已經好了一些,巡房的醫生和警察先後來過。為了把他真的已經瘋掉的流言傳到社區上去,他繼續扮演一名胡言亂語的傻瓜。演了一上午,他有些累了,不知不覺睡過去,醒來就看到一臉白鬍渣子的莫叔,正老淚縱橫地趴在他的床邊。他一時不慎,露出正常人看愣了的表情。幸好莫叔神經大條,什麼都沒有察覺,一看他睜眼,就撲上來抱著他哭,直罵老天是個小氣鬼,留人家一條小命,卻不肯還人家腦子,好端端一個帥哥,張嘴閉嘴都是天父耶和華,連鬼聽了都想繞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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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望著天花板,暗自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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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昨晚那通電話,是迴光返照?早知道是這樣,我他媽的就多追問幾句,省得現在茫然得像一隻呆頭鵝。」莫叔摘掉眼鏡,擦乾鏡片上的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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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轉動脖子,臉上漾出一絲微笑,向莫叔攤開一隻手掌。莫叔怔了一下,拒絕道:「不了,我不需要天父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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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了,莫叔。那支手機你帶來了吧?」許自南柔和地注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