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重重關卡,終於可以在顧暉去世半年後,將他的遺孀黛娣從金海賴家接到南港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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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得知這個喜訊,一個一個心照不宣地往子君家跑,等著為這位傳說中的老奶奶接風洗塵。近晚,天際逐漸泛起一 抹夕紅。客廳裡,百無聊賴的田育茹、當山、細細、巫奇穎,打完牌開始摸麻將。不知是誰往窗外瞥了眼,大叫起來。桌上四人都坐不住了。「來了嗎來了嗎?」細細轟地一站起,把所有人的牌型都推倒了,也沒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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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回來啦。」巫奇穎第一時間轉身往家門去。原來剛才亂叫的傢伙是他。另外三人不約而同地放出噓聲,滿臉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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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氣喘吁吁地進屋,「他們到了嗎?我趕上了嗎?」縱然心急,還是把脫下的鞋子好好塞進鞋櫃。等等像火箭似地竄出來,在主人腳邊一下一下地跳,小尾巴搖得像陀螺。世希揉揉牠,往牠的腦門上親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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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奇穎站在玄關外,打了個極為無聊的大哈欠。世希伸出脖子,再瞧瞧客廳裡幾人呆滯的嘴臉,答案不言而喻了。於是,她的動作慢了下來。先把手提電腦、裝了幾本參考書的包包,還有薄絨外套脫了放在樓梯上,走向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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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姐和許自南不是一大早就上去了嗎?怎麼還不見影?」世希撇撇嘴,「虧我一下課就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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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那傢伙好幾個小時都不回訊息。你問許自南看看。」田育茹道,一坐下來,發現自己可以叫胡的牌全倒了,慘兮兮地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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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個小時以前就問他了,他還說挺順利呢。」世希二話不說給許自南發了個視訊邀請,把手臂拉長,讓鏡頭照到自己和麻將桌邊的諸位。巫奇穎懶懶地躺到後面的沙發上,只有一條腿入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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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很快接起視訊電話,可另一邊環境又暗又吵,全是轟隆隆的音樂聲。世希把臉湊近了瞧,先看到意想不到的畫面——子君和一個坐著的老太太,一人一支麥克風,唱得搖頭晃腦、渾然忘我。至於唱的什麼,是一點都聽不出來,不過是兩個人在比誰嗓門更大而已。然後是許自南一手堵耳朵的痛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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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山捧腹笑道:「這麼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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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訊裡,許自南走到包廂外,滿臉無奈地對世希道:「黛娣突然說要唱K去,你姑姑就陪她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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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太太精神頭居然這麼好!」細細驚奇道。「在賴家裡養了半年,可謂是盡心照顧了。」田育茹由衷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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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笑說:「當初還擔心她來我們這兒能不能適應新環境。看來都是白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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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難說,還是多注意些好。」田育茹謹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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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奇穎聽見有得玩,一掃滿身頹喪氣,飛速滑下沙發,湊到世希旁邊來,「你們在哪,我也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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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爽朗地笑了一聲,道:「你來倒是不打緊,只是我們還在金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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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君姐,要是還不回來,我就……我就把等等抱到她床上去!」世希知道子君愛整潔,從不讓等等上她的床——也多虧子君這個性子,等等來這家沒多久,就把如廁技能點好點滿了,還變成一條特別守規矩的乖小狗。等等依稀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主人嘴裡飄過,卻對牠沒有任何吩咐,好奇地把腦袋左扭一下,右扭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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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就告訴她去。你不知道,她倆點的老歌我一首都不認識,兩個小時下來,我都要憋壞了。」許自南控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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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山抿嘴一笑,「這家以後可有得熱鬧了。」把麻將推到中間的孔裡,讓牌都自動洗一遍,開個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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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別胡鬧了,趕緊回來!所有人都等著呢。」旁邊的人都笑嘻嘻的,一點都不急。只有田育茹一聲令下,皺眉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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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掛了以後,世希被細細拉到身旁坐著看他們打麻將。入夜,眾人又打了幾圈,叫了外賣堆在茶几上還沒人吃;直到巫奇穎在電視上放一齣恐怖電影,飢腸轆轆的眾人才捨得丟下麻將,又好奇又怕地圍到茶几邊上,邊看電影邊解決他們的晚餐。世希全程摀著眼不敢看,不斷往嘴裡塞炸雞和薯條。等等在她旁邊眼巴巴地淌口水,世希把沙律的菜葉餵給牠,牠假嚼兩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菜葉吐到地上去,繼續哼哼唧唧求一口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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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多,巫奇穎看一眼窗外又大叫起來。當山篤信這回是真的,「走走走,接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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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輛眼熟的黑色賓士軍車駛到家門外停下。賴子君和許自南下車來,打開後座的車門。田育茹馬上上前去幫忙,「我和子君來扶老人家,自南你去搬行李就行。」許自南依言。世希看著滿頭銀髮的黛娣奶奶在兩人的攙扶下下車。她動作雖然有些緩滯,腿腳卻還算挺直。一下車,第一眼掃過的陌生面孔就是世希。她轉著一雙好奇且有神的黑眼睛,小幅度地打量附近的環境。田育茹一手支著黛娣的腋下,示意子君現在不必兩人扶了。子君便伏在黛娣耳邊,柔聲道:「黛娣,到家啦。」黛娣訝異地看著她,「啊?到家啦。」子君應是。黛娣問:「這是哪裡?」子君道:「這裡以後就是你的新家啦。」黛娣道:「這麼漂亮啊!」子君應是。黛娣問:「屋子這麼小?夠不夠住啊。」子君笑起來,「別擔心!『小』是『小』了點,但給你的房間足夠大。」黛娣看著她,充滿肯定地點頭道:「那就好,夠我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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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山上前把行李箱從許自南手裡接過,世希和細細也上去幫忙拿大袋裝的特產。子君卻把世希叫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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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娣,這位是世希。」子君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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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娣定睛瞧著世希的臉,有點茫然,「喔喔,世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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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我常常跟你提到的姪女。」子君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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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姪女!你叫什麼名字?」黛娣問世希,對她伸出一隻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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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趕緊握著她的手,滿眼笑意,「我叫世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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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世希啊!」黛娣滿臉歡喜,緊拉著她的手不放,大概挺喜歡看到年輕的面孔。田育茹勸道,「別乾站著了,黛娣,我們先進屋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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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娣走兩步,還拉著世希問:「親愛的沒來接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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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正困惑,子君接口道:「他在上班啊,要很久才下班呢。」說著向世希使了個眼色。世希意識到黛娣問的是自己的丈夫,也就是自己記憶中母親的好友顧暉叔叔。從她記事起,顧暉叔叔已經在照應他們兩兄妹了。他是個說話溫聲細氣,樸實善良的人。這麼多年,記憶裡他的輪廓都模糊了,但他溫暖的笑容和語氣始終刻在世希的心底。這樣好的人,他卻已經……如此一想,再看黛娣不疑有他的天真模樣,世希的心頭掠過一抹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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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彈琴給我聽?」黛娣被扶到沙發那坐下,一臉期待地問。許自南放下手裡的東西,蹲到黛娣身前,指指自己,「我啊。」黛娣慈愛地摸摸他的臉,「好啊好啊。」世希坐在沙發扶手上,許自南笑看她:「我彈琴,世希負責給我伴唱。」黛娣扭頭看世希,又拉起她的手,滿臉認真地問:「要不要給你錢?」世希和許自南都笑起來,世希道:「我免費的,你給我捧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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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把子君拉到一旁,低聲商量,「安全起見,我看明早還是把黛娣送回青龍村妥當些。你這屋裡上上下下的,對老人家來說多危險啊,這年紀是一點都摔不得,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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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彷彿不是第一次聽這番勸告了,話還沒聽完,就不耐煩地抱起雙臂。「所以,我這不就在樓梯下面加裝柵門了嗎?只要她在家,我們就把柵門關起來,她不會上樓的。這一層以後就是她的生活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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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為她訂製了柵門,還把飯廳的位置做成了寢室。可是,誰也不能保證沒有意外發生。」田育茹堅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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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都說了會給黛娣請照顧員。」子君瞥她一眼,「老田你這是怎麼了,定好的事就別給我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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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房子大,要照顧老人不容易。」田育茹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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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瞧了她半晌,「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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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悄聲罵了一句,「你知道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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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子君推了推她的手,「那不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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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育茹幽幽道:「你擅自停藥,我怎麼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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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子君忽然無話可說。「好吧,這都讓你知道了。其實嘛,多大點事,何必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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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這樣,我就讓世希到我那兒住去。」田育茹警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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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哎的一聲,「你這樣就太沒意思啦。」田育茹甩她一張臭臉,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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