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許你欺負她。」希斯捏住兩個拳頭，癟著嘴道：「你要是敢對她怎麼樣，我會跟你拼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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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抱著雙臂逗她，「傻瓜，你現在自身都難保了，還想跟哥拼命？你每天有多少時間可以出來？承認吧，你愈來愈弱，根本沒有能力保護趙世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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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出不來，小南也一定會幫我保護世希的。他一直都在做這件事情！」希斯馬上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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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林小東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死是應該死不了，但是醒來以後會是什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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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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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昨晚神智不清，還吃了不少泥巴。」林小東語氣裡滿是可惜，「多半是嚇瘋了吧。你說，他好好地，幹嘛非要跟我對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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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斯聽到這話就懵了，滿腦子都是小南以後瘋瘋傻傻的樣子。她的記憶裡存在許多患瘋病的人，雪城是一個，卸甲鄉那些灰色房子裡也總能看見那樣的人。那些人總是跑著跑著就不見了，過了幾天卻被人發現倒臥在田野中或者掉進了山溝裡。她最記得村裡一個男孩，跟小南第一次遇見她時那般大的年紀。他倒是不跑，天天坐在房子裡一動不動，身體是熱的，眼睛是能眨的，但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兩顆眼珠子好像養在一口陶罐裡，就那麼虛虛地望著她。對這些瘋傻的人，希斯談不上害怕，但也完全不喜歡。想到小南醒來後也會變成那種睜眼的陶罐子，她就感到一陣窒息。如此一來，她定在那兒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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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注意力一旦被轉移，她就會忘記自己剛剛在爭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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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手機藏在這兒的？許自南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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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看見她這張走神的臉，知道自己不會等到她的答案了，便也作罷。反正他也就這麼一問，小東西到底是怎麼知道許自南把手機藏這兒的，並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警方查不到的馮寧第二支手機就在姓莫的老頭手裡，只要把手機搶過來，就再也沒有人可以牽制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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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只是賭一賭，賭許自南已經把藏手機的地點告訴了趙世希。許自南這一倒下，趙世希想必亂了方寸，敵在暗她在明，她肯定是手裡抓到什麼就用什麼。如果許自南給了她武器，她肯定會第一時間拿出來用。果然這一天跟蹤下來沒有白費力氣。趙世希心思單純，根本不可能逃出他的掌控。她讓巫奇穎四處散佈她所謂「自首」的消息，想用這種伎倆把他引出來，對自己已是甕中之鱉的事實毫無察覺，實在是可憐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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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宇宙的眾生相中，人類有千千萬萬種痛苦的形式。最痛苦也最無力的一群，往往都集中在社會底層無權無勢的人身上。他們大多時候都認命地活著，即使偶爾有小部分人覺醒自己生來不該遭受這些痛苦與不公，拿起他們老舊的耕具與權威對抗，那也只不過是螞蟻往巨人身上不痛不癢地咬了一口而已。但恰恰因著這股愚蠢的頑勁，卑賤的人得以在絕望中燃燒自己的生命力。那麼，即使是偷生的螻蟻，這一生中也至少有過光榮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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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是一隻螻蟻，可他從小就認定自己跟其他的螻蟻都不太一樣。其他人認命，他偏不認命。其他人為自己一時的抗爭引以為傲，唯有他偏不稀罕這一刻的光榮。他要在禁錮他的世界裡掙開一線天，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有進無退，殊死一搏。改寫不了命運，大不了就是一死。這就是他出生為螻蟻的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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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自己不要命的掙扎，他終於掙破穹頂，站到了雲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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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偶爾從底層身上迸發出來的無用之美，曾是他的特殊興趣。偶爾像趙世希那樣站起來對抗的人，其實並不多，一瞬的燃燒，美則美矣，冷卻過後，那劃過心上的短暫驚艷，便在虛空中化作無限悲涼，繼而將他陷入巨大的人類無價值之中。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這類人再也提不起什麼興趣，要說有什麼情緒，那也只是冷淡鄙夷之心，甚至，亟欲蹂躪之恨而已。可憐可笑的螻蟻，消失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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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對趙世希手下留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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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後不准再對小南和世希下手。」希斯少有地擺出嚴肅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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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輩子的使命，就是給活該的人親手炮製屬於他們的地獄。」林小東嘆息一聲，「他們兩個，其實罪不至此，只可惜，他們擋了我的路，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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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只是討厭像他們那樣的人而已。」希斯說：「我保護世希，就是為了讓她活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會允許你把她摧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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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那樣的人？他們是怎樣的人？不就是兩個自詡善良的孬種，大可不必。」林小東咧開嘴笑，「你既然滿意趙世希現在的狀態，倒不如哥幫你驗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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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的心願已經達成了，你什麼都不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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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願是達成了，那我的心願呢？」林小東勉力維持的笑臉正一點點垮掉，可是，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從容、沉穩，彷彿他滿身堅硬的盔甲，早已刀槍不懼。「你喜歡許自南那種人，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忘記我們是怎麼活過來的了？我們是淌著自己的血爬過來的，身上心上沒有一處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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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為什麼？因為在我們最艱難的時候，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們伸出援手。因為我們在生死關頭的時候，這世上的人會毫不猶豫地把我們推進火坑，只為了得到他們自己的利益。你要是忘了，那我不妨提醒你一下。害死我媽的那些人渣、福利院裡那幫老不死、邱芳*那個黑心爛肚的女人、卸甲鄉裡那些仗勢欺人的狗東西，還有林中小學裡所有欺辱過我的老師、同學，他們一個個就該不得好死，我見不得他們任何一個好端端地活在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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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斯偏頭望著他一會，似乎在試著感受他的情緒，可是，她眨了眨天真的眼睛，「哥，我只恨馮寧，別人怎麼樣，我都沒感覺。但是，只要是你討厭的人，我也會盡力去討厭。要是你想傷害他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幫助你。只是一樣，我不准你使手段對付小南和世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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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伸手握住希斯的肩膀，「小東西，你不是沒感覺，你只是那時候太小了，要是你再長兩歲，你一定也會像我一樣痛恨那些垃圾。哥不怪你，不怪你，你只是太小了……」他寵溺地摸摸希斯的頭頂，柔情似水道：「哥感到很自豪，因為我可以像個男子漢一樣保護你。哥從前答應過你，一定會教訓所有欺負過你的人，等我有本事了，我就一定會把我們那些年所受的苦十倍百倍地奉還回去。你看，哥沒有撒謊，哥答應你的事，全部都做到了。還有雪城姨，她在天之靈，看到我現在為她謀劃的這一切，一定也會很高興的，你說是不是？我只不過想要所有虧欠我們的人活得痛苦而已，就只是這樣而已。等我把雪城姨的仇報完了，我們兄妹倆就離開園平，不，離開南港，去別的地方展開新生活。你不願意跟哥一起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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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啊。」希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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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芳：邱姐原名。
作者的話：半小時後還有一小更，收個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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