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勝兩眼一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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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將一條手臂搭在皮椅的椅背上，瞇眼看他一會兒。一名男護士隨即將他推到半圓的人圈中央。孫永勝一直咽口水，左看右看，只盼一個人出來救他，可身邊的同事一個個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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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害怕，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保證你能毫髮無傷地離開這裡。但是，要是你不配合，或者撒謊糊弄過去……我就不敢擔保顧暉的脾氣了。」子君抬手摸了一把顧暉的肩膀，彷彿在安撫一隻即將要撲人的獅子。顧暉始終一動不動，可他愈是這樣事不關己，孫永勝愈感到自己暴露在眾目下的脖子一陣似一陣地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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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說了，你們要怎樣？」孫永勝語氣不善，死撐面子，仍擺出不肯服軟的姿態。實際上，他感到自己的腸胃都快要痙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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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老實實，不會對你怎樣。」子君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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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醞釀了十幾秒，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那個……四年前那茬，是我做的，我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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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子君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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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勝不確定這事要是捅出來，頭頂上那些老人們會怎麼處置。算了，說了就說了吧，保住自己命要緊。他沉沉閉了閉眼，「我是有在拿東西，不就是些消耗品嘛……有些都已經過期了！還有一些器具什麼的。」他狡辯道：「怎麼啦，這家療養院是姓孫的開的，我也姓孫，自己人東西怎麼就拿不得啦？況且，賣出去也就那點小錢，拿了又怎麼樣？難不成還要我賠？我們孫家才沒有這麼小家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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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面露寒意，「廢話給我少說。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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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勝心知肚明，他確實沒有一點撒謊的空間。但凡他編造一字半句，或者遮遮掩掩，顧暉都會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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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顧忌地掃了顧暉一眼，目前這人還無動於衷。他心想，顧暉對當年的事了解多少呢，要不試試他，說點顧暉知道的「事實」不就好了。他如此打定主意，便道：「我還刷了病人的信用卡唄，每個月不多，也就每人幾十幾百什麼的。某些東西採購部裡有數，我就在帳單上動點手腳讓帳目對上。那點小錢，連病人都沒在意的，誰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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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不明白他為何做了虧心事，還能這樣理直氣壯。每人每月幾十幾百地刷，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了。她低眉思忖，這孫永勝雖說品行不端，喜歡偷雞摸狗，但葉旭勞師動眾想要逼他在眾人面前承認的，就是這種程度的壞事嗎？恐怕不只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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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抬眼，直勾勾地盯著孫永勝的臉，極緩地彎起嘴唇。「你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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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竿見影，她決斷的口吻，頃刻便讓孫永勝那輕佻的表情垮掉。可他頓時又覺得臉上掛不住，還是強裝不屑地嗤笑一聲，「我知道你想聽什麼。好嘛好嘛，別這麼大的火氣，我又沒有不承認。」見角落裡剛才扭他手的男護士惡狠狠地剜他一眼，他立馬慫了，收斂了輕浮的態度，「是，我作弄了顧暉，因為他想要舉報我。我當時只不過是想要保護自己而已，真沒想到會鬧得那麼大……我那時不曉得他跟黛娣的關係，想著開個玩笑，小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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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個玩笑，小施懲戒？」「顧暉」慢悠悠地仰起頭來，目中射出寒光，沉聲中伴有怪異的輕笑。子君察覺到他尾音裡的細微顫抖，彷彿他正壓抑著滿腔的怒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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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勝立即改口，「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嘴唇蠕動，試圖選取一個恰當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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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一時安靜。這時，子君注意到某處不斷傳出一些虛聲碎語，聲量不大，卻極為干擾。是那位神經兮兮的清潔阿姨。那晚就是她給子君打開的療養院門，還在走廊上跟孫永勝竊竊私語。這名膽小的阿姨顯然沒發現眾人視線都凝聚在自己身上，她正全神貫注地面牆念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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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停一下。」孫永勝轉頭一看，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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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姨全身一抖，驚恐地睜眼，那神態像極了受驚的土撥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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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勝朝她皺了皺眉，瞇眼像是警示什麼。清潔阿姨馬上垂下頭去。這全都被子君看在了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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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說。」孫永勝重新奪回大家的注意力，語速也明顯加快了，「我當時確實沒想過要把事情鬧大，可顧暉不易不饒的，非要跟管理層舉報我，我一時嘴快，就說我經常親眼看到他對黛娣圖謀不軌。那時我不正跟他吵架嘛，也沒注意周圍，那話竟教不少人聽見了。誰知道，謠言散佈出去，止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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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暉臉色是愈來愈不好了。孫永勝見狀，忙給自己辯護，「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是真以為顧暉侵犯了老太太，他自己做出見不得人的事，還逮著我的小錯義正詞嚴的，我一時氣不過就大聲嚷嚷了幾句。我哪知道，哪知道，他們真是一對啊！這、這換作常人看到那種畫面也會誤解吧。誰叫他自己不老實，藏著掖著，這麼多年了，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他跟黛娣是一對如假包換的夫妻。要是他一開始就老實交代，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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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嚷嚷了幾句嗎？那麼多不堪入耳的形容，那麼多粗穢猥瑣的罪行強加於我，後面是怎樣流傳到那個樣子的，你難道不清楚嗎？」顧暉離開窗邊，一步一步走到孫永勝跟前，「要是我一早就公開我和黛娣的關係，你能保證，你們這些人能保證，不把我們當怪物看待嗎？」他一字一字詰問，一雙怒目清亮地掃視在座每一個人的面孔；滿面傷疤溢出的憤慨與屈辱，猶如狂風驟雨擊中在座每一個人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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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雙眼睛，敢於迎上顧暉的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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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恭祝大家新的一年，健康、好運、財運、事業運、人際運統統一起來，龍運亨昌，生龍活虎！今年依然在蕉站和大家一起過新年，丹斤感到十分榮幸。這一年多了幾位讀者，收穫了各位的關愛與支持，感覺《雪城》都溫暖了起來。希望大家都過一個肥年，也寄望把《雪城》養肥肥，今年能夠和大家書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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