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咖啡送上來，許自南完全沒有動它的意欲。「罪人狀……林小東，你以為你是誰？」他僵冷著一張臉，「你沒有權力審判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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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被喚作林小東的男人突然爆出一串大笑，「我沒有這個權力。」他的臉皮因獰笑而顫抖，「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比我有審判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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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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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叫他們一個不留！」林小東拍桌暗吼，臉色卻陡然由陰轉晴，「妹妹會親自動手，把她所珍視的、敬重的虛偽小人像擠毒瘡一樣從她的生命中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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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趙世希得替你這個好哥哥背負殺人的罪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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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粗魯了。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討厭打打殺殺。」林小東玩味般轉動眼珠，「殺人解決不了問題。與其殺死一個人的肉體，還不如誅他的心——把他醜陋的、卑劣的心公諸於世，叫他應報現形，接受世俗的公審。我只是幫妹妹把那些人的遮羞布全部撕下來，這樣她才可以好好看清楚，看看身邊那些『好人』都是些什麼玩意，難道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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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許自南輕笑一聲，「英雄主義者、無知者……這兩人是誰，你倒是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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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冷哼，「你想套我的話。告訴你，別白費力氣了，就算我讓你知道一切又如何，你根本不可能阻止世人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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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你從來不喚她妹妹。」許自南道：「你都喚她『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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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搭著杯沿的指尖漸漸順著杯身撫落，檸檬水還冒著一絲熱氣，他來回撫弄了幾回，才突然好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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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治療師真的以為，自己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內心嗎？」林小東道：「『心』這種東西，我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捨棄了。我現在只是一縷上不了天堂、下不了地獄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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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打開糖罐，盛了足足一滿勺砂糖到林小東的杯子裡。「你幹什麼？」林小東惡狠狠地瞪眼，他最討厭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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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可不會在意自己的檸檬水加不加糖。」許自南將糖罐蓋上，對他的怒容投以淡淡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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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本人這麼沒禮貌，她知道嗎？」林小東使勁戳檸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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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許自南猜想這個「她」應該是指趙世希。「要我說，我單單對你這麼沒禮貌，難道你不該反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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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模假式。」林小東怒氣一斂，笑著反擊，「你小時候不也跟我們一樣看不慣這世道嘛，看似教養很好，其實目中無人誰都不搭理。你從美國回來以後，脾氣好到變了個人似的，我都快要不認識你了。現在我總算明白，許自南，你根本不是變得溫馴了，你骨子裡還是一點都沒變。要不是我跟你從小就認識，我敢說現在坐在這裡的你，一定會戴上親切的面具對我循循善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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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把自己藏起來呢？是因為痛失所愛，無依無靠，還是因為把外面的世界多瞧了幾眼，就以為自己本質上跟我們不同了？就憑你多念了點書，對那些生來受苦的靈魂彈唱個幾句，就可以成為渡人於難的活菩薩了？世間有善惡之分，你們眼中所謂的『惡人』，也有他們自己遵循的一套善惡法則。如果你自負英雄的使命，硬要把普世的尺橫插到我們的世界中來，那我只會勸你少自譽清高，少自欺欺人。既然你自甘淪為普世的囚徒，在我眼裡你就是個叛徒，你再也沒有資格對我說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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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旦做出決定，就沒有轉圜的餘地，無論如何你都已經和我們分道揚鑣了，不管我是把刀橫在你的脖子上，還是逼你吞下白粉，或是用任何方法綑綁你、威脅你，你都不會跟我們站在同一陣線。無所畏懼的人沒有弱點，雖然不想承認，但有你這麼一個對手，確實挺叫我頭疼。但是別高興得太早，我這麼說不代表我忌憚你。說到賭人性，你還真的沒有我擅長。這種遊戲，結果早就注定好了，不是光憑你耍幾句嘴皮子就可以反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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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人性的遊戲我不擅長是嗎？」許自南道：「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擅長，不妨試一試吧。你說我假菩薩也好，逞英雄也罷，我都不會在意，因為在你看來，我確實是這樣一個假模假式的人。這幾年我弄明白一個道理，人的價值觀是無法被輕易改變的，就算說得再多，也是徒費脣舌。但是你的價值觀從來不是評判人性的標準，我的本質是否與你相同未免也太早下定論。說到底我只是一個努力保持善念的普通人，至於我的善念是不是真的強大到無所畏懼，你就來考驗一下我好了，我自己也挺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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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中無人的臭小子。」林小東露出鄙薄的嘴臉，「所以呢？你拿走馮寧的情人專用手機，發短信給她情人的老婆張靜初，把賴子君和田院長引到山洞去看我媽留下的筆記本，讓賴子君自己按著過去走一遍，以為真相大白以後一切要處理起來就簡單多了，是嗎？這就是你天真的充滿「善念」的計劃？你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隨著真相被一層層揭露出來，人性也會赤裸裸地躺在其中，就拿賴子君和田院長來說，一個無義，一個失德，她們都罪無可恕。過往犯下的罪孽，這輩子都會釘在她們的恥辱柱上，你敢說妹妹知道以後，不會對這兩人的所作所為感到噁心？你敢說當妹妹想起一切，她還能夠寬恕這些害慘她以及她母親一生的罪人們？當一切揭曉，那些支撐她世界的信念頓時分崩瓦解，她最終會落得舉目無親、一無所有的下場。你就看看吧，所謂的善念在人性面前是多麼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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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許自南鼻子裡輕笑，「像你這種人，也就只配蹲在黑魆魆的牆裡過日子，難怪你說自己是鬼，太陽都照不出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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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這回倒沒有動怒。盯著被戳得稀爛的檸檬片在杯子裡浮浮沉沉，他拿起杯子將檸檬水緩慢地倒進腳邊的溝渠裡。他一邊倒，一邊深沉地說道：「我常常為你感到可惜，以你的天資，明明可以輕易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結果你偏要跳進俗人的大池子裡，把自己變得跟他們一樣無聊得面目可憎。既然你這樣冥頑不靈，我也該是時候跟你劃清界線了，這樣就算我不小心把你弄死了，也不會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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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檬水倒得一滴不剩，他將杯子擱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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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要與我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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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默了一會。「我跟你從來就不是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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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林小東扶了扶帽沿，放下一張二十元紙幣，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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