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正要解釋,男護工已經朝清潔阿姨喊起來:「叫護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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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潔阿姨還扣著子君的手臂不放,另一手從制服口袋裡掏出一支小小的無線電話,撥了通內線,卻跟對方支吾半天解釋不清楚。男護工氣急敗壞地吼:「三樓女廁,這裡有人暈倒了,需要一台除顫器!」清潔阿姨照著覆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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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一會,走廊上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男一女護士扛著擔架床過來,一名男護士拎著儀器進去施救。「無關人等在外等候。」子君和清潔阿姨被趕到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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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子君第一次目睹一個人被急救的過程。老人被抬到盥洗盆前的空地上執行電擊,腳底朝外;身體隨著電擊的頻率而彈動,一下一下,毫無生氣地彈起又落下。子君緊緊地攥著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裡面,腦子一片空白,連情緒都感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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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過去,她又一次感到自己沉入了無底的大海,這種感覺就跟當年搜救人員將子俊的屍體從海裡抬上岸時是一樣的。同樣的角度,一雙雪白腫脹的腳掌,除了發泡得緊併在一起的五根腳趾頭外,很難說清那曾是一名活蹦亂跳的男孩的腳。她迷茫得很,連悲痛都是遲滯的。
老人抖動的腳掌滿佈龜裂的乾紋,石頭般的腳跟透出蛋黃的色澤。灰色的燈光裡,唯有護士劇烈交替的兩套動作──電擊與按壓。在子君眼裡,這一切卻比死亡還要靜止。近在眼前的空間愈退愈遠,聲音消失了,畫面消失了,最後只縮成一個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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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跑到療養院樓外的。意識過來時,她已經身在一條石道中,手裡夾著一根香煙,嗆人的氣味衝得她清醒過來。這是剛剛在廣漢客運站後面買的廉價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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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煙叼到嘴裡,發現自己不管是手還是嘴,都抖個不停。這使她不得不用門牙咬著煙濾嘴。她喉嚨一抽一抽地,一點點把焦油和尼古丁吸進肺裡,逐漸愈吸愈貪婪,很快就把一根煙吸盡。她又掏出第二根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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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把第幾根吸到一半,她半張著嘴將煙霧吐盡,一滴水順著石縫滴到她的煙頭上,若有似無地嗞的一聲,輕輕地,卻又在某種意義上無比響亮,彷彿是澆在她的心頭上。她維持著兩指夾煙的姿態,好半天一動不動,與漫天的雨線站成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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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被扔在腳邊,她走回石道深處,走回地下通道,走回病房所在的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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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病房的門,病床上原以為再也不回來的人,半合著眼靠在高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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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默默地走上去,跪在那床邊,握住老人的手,如親吻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般,輕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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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回來。」良久,她用只有老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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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一直叫罵來著,醫生就給她打了一劑鎮定劑,這才睡過去的。」一名女護士進來記錄老人的生命表徵時,回答子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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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追問老人怎麼會突然慘叫暈倒。護士卻笑著聳聳肩,說這涉及黛娣的隱私,不便透露,她要是想知道,待會等黛娣醒來可以直接問她。子君就知道原來老人的名字是黛娣。護士又提醒她,下次再有什麼事,或者病患提什麼要求,直接按鈴喊人,別私自處理。子君回想到剛才那驚險的狀況,實在感到後怕,自己一番愚昧的好心,竟差點鬧出人命來,不由心生羞愧。護士好奇她那麼長時間跑哪去了,她頓時啞然,如何說得出口,自己當時滿腦子只想著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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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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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床邊坐下。為了打發漫長的無眠夜,她從床頭櫃裡取出自己的提包,想要把濕透的東西都拿出來晾晾。才要打開包,卻發現那拉鍊頭埋在鍊齒之間,而且拉鍊末端還剩下可容納一根食指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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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楚記得自己在進病房前,親手將提包裡的物品一件件放在桌上讓職員檢查,職員將她的瑞士刀、耳機、充電線、筆、毛巾等違禁品放到一個籃子裡代為收好,她又親手將物品一件件塞回提包,把拉鍊嚴嚴實實地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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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平常,她肯定不會注意拉鍊有沒有拉好這種瑣事,但是把東西放回去的過程裡正好發生了一件小意外,就是她不小心把衣服死死地卡在鍊齒裡了,弄了好久都沒弄出來,結果白白把衣服扯壞了,拉鍊倒安然無恙,好端端地拉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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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鍊的異狀只能說明一件事,就是有人趁她不在,進來打開了她的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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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向靜悄悄的走廊,心中不由一陣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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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老人暈倒前,自己在通道門後偷聽到的一番對話。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顯然,自己恐怕因為顧暉的關係而被人盯上了。老人發出慘叫後,清潔阿姨和一名男護工緊接著一同出現。當時躲在盆栽後面的男人是誰,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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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認得那名男護工好像就是稍早給黛娣餵過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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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人當時距離廁所只有幾步之遙,不可能不知道她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既然如此,那男護工翻她的包還敢這麼不小心,就不怕直接落下什麼把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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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不懷疑是清潔阿姨幹的,因為那阿姨看起來膽子不大,而且對男護工的斥責也表現出不以為然的態度,不太可能受男護工唆使做這種事。只是這兩人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敵視她?應該說,為什麼會敵視顧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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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床簾一絲不苟地拉起來,打溼的衣服全部鋪在床欄上,又把提包裡裡外外地仔細檢查兩三遍,結果錢沒少,什麼都沒少,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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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去舉報這名男護工,該如何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她手上可是一點證據都沒有。就算能找到證據,這裡的院長又會選擇相信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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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療養院的人可不會比之前公園裡的流浪漢好對付。那些流浪漢看起來是個小團體 ,其實各自為政,因為他們當中不乏精神或智力有障礙的人,個體社會功能低下,難以與他人建立聯盟,這也就大大削減了他們對「入侵者」的排外心理。某些動手動腳的人被她狠狠修理過一頓之後也不敢再對她怎麼樣。但是,療養院是一個機構,用江湖的說法,她可是一腳踩進了別人的地盤裡, 鄉下地方天高皇帝遠,就是被生吞活剝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在這種孤掌難鳴的境況下還要找男護工的麻煩,無疑就是腦子進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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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有些懊惱,要不是因為天氣惡劣外面黑燈瞎火哪兒都去不了,她也犯不著困在這種地方。怎麼到那男護工嘴裡,她竟成了一個為顧暉上門討債的惡婆子老相好。短短幾個小時裡能生出這麼多誤會來,她都開始佩服自己的運氣了。千里迢迢到這兒來,為的是什麼她一刻都不敢忘,可不願在這節骨眼上跟幾個陌生人莫名其妙地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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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已經動手了,她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必須跟那男護工解釋清楚她此行的目的,要不然等明天顧暉到了,這人還會繼續礙著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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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走出去,看見這時護士站裡有一個人,便笑容可掬地上前打聽剛才救了黛娣的男護工是誰。這女護士還是剛剛進來病房的那位,帶著倦意說男護工名叫永勝,今晚這層是他值班。子君問怎麼看不見他,護士撇了撇嘴說他吃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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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護士接起一個電話,短短應了幾句,又向子君瞟了一眼。「經理要給你換個單人房,把東西收拾好,待會帶你上去。」她掛上電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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