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停蹄那麼久，我總算可以隨心所欲寫一篇不知所云的隨筆了。
沉澱了一個星期，才來提「筆」寫後記。兩個原因，一是需要全心投入學校的事務，二是馬拉松式寫完雪城後，許多情緒需要消化與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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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分幾個階段說說自己的感受，包括連更期、連載初中期、完本及出版階段，附帶一些創作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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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連更期。有follow我ig的讀者大概都看到我不久前po的一點連更感受，類似的東西在這邊不重複了，說點心境上的。連更那一個月算是學校的「空窗期」，交完作業，不用考試，可以投入寫作。不過老實說，我當時的狀態不能算好，學校的課業幾乎已經花光我的精神，加上邱芳的出現令劇情驟然跌入低谷，世希內心的折磨與撕扯達到頂峰，這些一再掏空我的身心。有一段時間，我進入了精神麻木的狀態，除了竭力感受書中人物的情緒，對外界一概不聞不問，也沒有什麼外物能刺激我內心的波瀾。我變得封閉而焦慮，很希望盡快寫完，能夠早日走出這個低谷狀態，心態有些急躁；加上大腦不斷燃燒，精力需要大量消耗，我每日已沒有餘力關注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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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是不是什麼壞事呢？我不想用好壞來定義它，因為對我來說，這是一個衝向目標的過程，必須使出全力才能減少時間成本。我深知自己再消耗不起時間，除了有人生規劃上的其他重要安排，更因為我覺得寫作雪城的歲月太長，長得好像時間停滯了般。故事中後期，結構大體上已趨穩固，我很難再從雪城這裡發掘到創新的點子或冒險的空間。因為個性的關係，我不太享受做一些能預見或按部就班的事情。但回首一看，這不就是創作的歷程麼？苦的甜的酸的辣的，我都蹚過去了。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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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創作的冒險精神，也順道談談雪城裡的篇章吧。我個人心目中覺得有兩篇讓我嘗到一點「脫韁野馬」的快感——〈兩儀〉和〈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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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用到太極生兩儀的概念。海星療養院類似一個封閉的異世界，因此我有意無意地給了它一點蓋亞的功能，就像地球自己是個生命體一樣，海星療養院的存在有如一個會呼吸的、變形的中大型生物，它的世界法則就是陰陽，但凡走進這個世界的人物，似乎都身不由己地變成陰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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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白衣女孩出現開始，子君便走進了這隻生物的肚子裡。在那裡，模糊的、意象的符號無處不在。白衣女孩本身就代表陰，她是從子君內心那個崩塌的洞穴裡跑出來的「魅影」。子君一踏入大堂，那半圓的櫃檯與鏡面的投影，就在歡迎她走入一個陰陽世界。陰陽可表生死、循環、真假、虛實……「十二」個瓶蓋、「十二」張照片、黛娣皮囊的「實」和「虛」、真假顧暉、悄悄藏的一個蛇銜尾的意象(這一部分要是有人能發現，我會掉下巴)……當然還有療養院裡被捏造的有精神病的子君，就連子君走來的路，也是一個巨大的循環，失憶、重啟、尋覓、來到療養院終點，準備邁向下一個起點 (如果她沒有覺醒的話)。好險，她差點就變成了療養院這隻生物的「養分」。原來的設定，她的結局就是繼續走這個「踏雪」循環，可由於我自己心境上的變化，加上顧暉的犧牲成功促成子君「內在那個逃避的小孩」成長，我還是放了她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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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放了自己一馬。賴子君這個人物啊，怎麼說呢，她跟汪雪城不能分開講。她倆總結了我過去人生裡的某個階段，我既是逃離與怯懦的那個「子君」，也是被放逐和被遺棄的那個「雪城」。嚴格來說，除了我以外，還有存在於我過去生命中的某一個人，她是子君的原型。十一年過去，2013年的光景，早已落到光裡變成塵埃。書寫到尾聲，現實中的我的循環也終於閉環了——「子君」和「雪城」重遇達成和解，我擊破了心之虛境；踏過漫漫十年長途，我終於完成了自我救贖與成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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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人吧，能活得清醒，便活得清醒吧。別把自己困在陰陽裡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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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送子〉。它給我的第一個感覺，迷幻。以七仙女和董永的淒美愛情，反襯一個剝開外衣的血淋淋的真相。我就像個變態的劊子手，為兩個孩子的死刑送上百合與一對紅燭。盂蘭勝會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當山的敘述方式，好像看那種劇情向的恐怖遊戲實況，人物對白在念，劇情畫面在走，當山以第三者視角加以旁述。寫這篇的我，像背著書包蹺課去探險的小孩，意猶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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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說創作初中期。坦白說，寫作雪城有許多始料未及的事。她的誕生就像一個天降的本我(id)寶寶，懷著慾望與毀滅的衝動。由於是衝動的產物，她才降世就被我忘在了一旁。幾年後，我忽然想起來這個被我藏在窗簾下的沉默的寶寶，於是把她當成一個未取名的小東西，試驗性地養育了一陣子，將她意外地拉扯成一名幼童。這時的她，僅僅會走路而已，還不會說話，沒有自己的思想。後來我又重新念書，我想著，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寫作這個夢想重新撿起來。於是，小東西跌跌撞撞長成了世希，形成了自己的價值體系與個性，會走自己的路了。至此，雪城這部作品有了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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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她組成血肉的過程，就像一個枝幹上不斷抽出新葉。有些萌芽來自培植，有些來自她本身的韌性。讀過雪城夜旅系列的讀者們大概還記得，有些設定是我刻意給人物安的宿命，比方森鵬和林鳥，我以為前者在我手中，注定淪為命運的囚徒。可寫著寫著，這個中途出現的少年，居然像火團一樣衝進了故事的核心，讓劇情自中期開始，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軌道。復仇的主線，變成生存、道德、尊嚴與愛等主題的角逐。林小東的複雜性，猶如一團黑暗的發光體，在迷途之上，引導世希走向相對危險的成長路。林小東也許是她通向答案的捷徑，也許是她的死路，結果怎樣，誰也不知。我居然不能預知角色的未來了，這讓我感到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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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我驚訝地發現，林小東在宿命的困囿下，還是可以時不時挑戰我的「神權」，就像他能夠超越物理的力量卸下灰色城堡的一道道鐵鎖那樣不可思議。好小子，我看好你。果然到最後，我連他的結局都不知道。他從我給的枷鎖裡跑了，給我送了個問號。我這把宰人的刀(不開玩笑，原來的設定我確實想要他die)，心服口服地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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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我學著奧斯汀把自己的愛情送給伊莉莎白和達西那樣，把許自南送給了世希。我可能學得不好，也承認這樣有些喪失理智，所以，我給世希住院的三個月裡留了白，提供了一些自認為足夠的前因(希斯與世希記憶融合)，至於中間發生什麼事，他倆隔著一個消失的人格希斯，關係如何彌合成這樣。我甘願做一個不負責的家長，不問過程，蒙上眼讓兩個善良的孩子去發揮。是啊，我就這樣任性了一回，寫了一個不完美的結局。但是，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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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的人物，比方林鳥、許自南、麥佑維、顧暉，都值得深究深究。不過我似乎太囉嗦了，自己給自己寫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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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階段。在提交稿件去做第二次排版前，我順便把前面內容的許多瑕疵都修了一遍。不修則矣，一修噴血。我以前好多地方都寫得太不講究了，汗顏。一邊修，腦子裡一邊噴出各種批評，啊，這邊怎麼這樣描寫，怎麼這樣排字組句，怎麼偷換了主語卻不發現，怎麼寫得這樣累贅……埋頭苦改，改改改，幸好只有十二萬字，要不然我估計要改到明年orz。修稿這樣的事，我陸陸續續會抽空繼續做，爭取把剩下的內容都改一改。我不希望這是一次性的浩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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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半的感想。寫作雪城，有笑有淚。從單機寫作、無人問津，到後來累積了一些忠實讀者，作品總是掛在榜上，我感恩生命中出現一群素未謀面的人與我同享這部作品的喜怒哀樂，陪同眾角色走過重重難關，付出真心的關愛，鞭策我趕稿至完本。雖然過程中，我與一部分讀者因為意見相左而發生口角，但他們始終對雪城不離不棄。這一點，回頭一想，內心還是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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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你們對作品的愛。無論你們是何種性格，過著怎樣的人生，有怎樣的追求與信仰，丹斤祝你們一生平安、健康、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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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初衷未變，不管經歷什麼風浪，什麼成敗榮辱，我對寫作都是丹心一片，既不會驕縱，也不會卑微。因為寫作是我的生命，是我身上流的血，任何外在的價值都無法凌駕它。沒有它，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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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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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昨天在創挑發了長達一萬多字的雪城Q&A，歡迎對分析向訪談感興趣的朋友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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