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有這樣平和的心境。微風一陣一陣輕刷她的眉梢，送來晨曦與綠葉的氣味；它一定是從小山丘那邊來的，為她帶來遙遠天邊的訊息。她想，幸好自己沒有關上窗戶，才得以接受這份幸運禮物。白紗像少女的裙裾，撩撥著光束裡的嬌怯和弦。那旋律好比春日的斑斕，湖光山色，燕子銜泥橫渡湖面，在避雨亭裡築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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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旌搖動之時，自由也隨之不見。世希的心猛然一墜，好像高飛的風箏被扯了下來。驟然看到周遭的環境，她徹底驚醒，慢慢坐起來揉搓自己的腰椎，疼得哆哆嗦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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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靠在昨晚發現的紅色格柵門下睡覺，還有比這更荒謬的清晨嗎？幸好天色微亮，民宅的居民尚未醒來，要不然，出門肯定要被她嚇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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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情景以後就是她的日常了吧。如果必須變成這個樣子，她總會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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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昨晚「召喚」了那孩子。她當時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因為希斯酷愛鋼琴，醉心古典樂。她清楚記得上個月，自己在紅牆初次上凱瑟琳的網頁，一段轟隆隆的琴音恍如來自地心的魔咒，奪去了她好幾個小時的記憶。所以她猜想，古典樂或鋼琴，大概就是主動觸發人格轉換的竅門。帶希斯回到她和小南的小琴室，見到最疼惜他倆的長輩，這樣一來，希斯想起過往的珍貴情分，再發現掌心上小南與她的專屬數字，大概率能軟化她的心，使她接受自己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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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確實轉換了，但是她的計劃成功了嗎？昨晚都發生了什麼事？現在渾身發軟，頭也一陣一陣地緊疼，必須先回屋子躺幾個小時，有什麼事起來再說吧。現在還這麼早，莫叔想必還睡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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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倒頭一睡，卻不知過去了多久。只聽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但很快就停了。她起初還不知道起來，埋頭沉沉地瞇了一會，可擾人的敲門聲旋即又響起，她驚嚇而起，心想著，糟了，他們是來趕人的，自己還來不及收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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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門，外面竟只站了一人，那人是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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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做的嗎？」坑姑面色發白，劈頭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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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世希徹底懵住了，她又補充道：「祠堂裡的事，是你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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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世希愕然問：「我做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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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姑觀察她的神情半天，「好，看你的樣子是什麼都不知道。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但是，你先別害怕，你穿好衣服，整理一下，我陪著你過去。我現在進來與你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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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自從宗祠被人搗亂以後，昨晚起村長就下令鎖門了。村民早起路過祠堂，竟發現那威武的雙扇木門上，被人用紅漆刷上了偌大的「害人償命」幾個字。村長麥業孝前來察看，當場暴跳如雷，險些就背過氣去，揚言要親自扣拿世希去見警察。世希心想，別了吧，她昨天才自己去了一趟，可不想這麼快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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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當頭，將地上烤得發燙，甫出去身子就開始滋滋冒汗。路上，坑姑牢牢地摟著世希的肩，在她龐大的身軀之下，世希感覺自己好像一隻縮起來的鵪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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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沒做過嘛，幹嘛一臉害怕的樣子？把胸挺起來！你這副模樣，誰看了不想欺負？」坑姑斜她一眼，「這裡是法治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諒他們不敢對你怎麼樣。你只要到村長面前，告訴他不是你做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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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祠堂不遠的樹下，一個青年吹起口哨，「小怪物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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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舉動馬上引起祠堂前聚集的村民注意。他們齊刷刷地扭過頭來，面含怒色地盯著坑姑懷裡的世希。麥業孝此時正拄著拐杖，站在宗祠廣場上的封井邊，與一個看似也挺有輩份的男村民在說話。他注意到世希了，但是沒有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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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孽啊，我這輩子什麼人沒見過，就沒見過這麼會恩將仇報的。把房子借給她住，收留她，她居然反過來跟人家的十代祖宗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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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害人償命？我看她就是腦子有毛病，成天妄想著誰跟她有仇。把一個女孩活活折磨死了，現在就來折磨我們。這樣的人怎麼還能到處走來走去？應該抓進青山關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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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菩薩為我們消災解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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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一個勁說個不停，坑姑低喝道：「夠啦你們，這事是誰幹的還不清楚呢，人家還沒開口，就讓你們在這兒一人一句給定罪了是嗎？一個個都是古代縣官，你們乾脆嚴刑逼供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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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姑你可別胳膊肘往外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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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幫理不幫親。你們一群大人欺負一個小女孩我就看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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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一下，人家好歹是客人，講話這麼大聲真失禮。」麥業孝握著拐杖一步一步晃過來，兩眼抬都不抬，就從世希跟前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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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到血紅大字前面，「人家既然說我們祖宗害了人，就讓她說說，到底是怎麼個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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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只覺頭眼昏花，口乾舌燥。她勉力說出幾個字：「不是我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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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姐連海螺的事都沒交代清楚，該不會以為這次還像前兩天那麼可以糊弄過去吧？」麥業孝輕笑一聲，「既然你與我們麥家有仇，遮遮掩掩又貪圖個什麼意思呢。何不現在就自報家門，好叫我們仇人相認，看到時候趙小姐是要華山論劍，還是決戰光明頂，我們都願意奉陪，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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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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