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世希不會還天真地以為逃跑能討得什麼好處了，只是杵在這兒束手就擒，場面實在有點難看。「你們不要激動，不用動手抓我，我是不會跑的，我跟你們走就是了。」3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OCskwBbF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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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兩個村民都是男青年，面對一個乖順的少女，實在找不著任何理由動粗。在他們眼裡看來，這名纖弱的外姓女孩貼在門柱邊，弓身吃力地摟著一隻裝滿海螺的香爐，過堂風中，她的亂髮一下一下掃著臉沿，本是驚惶姿態，迎上他倆的目光卻出奇地晶亮，含著懼意卻也沒有閃躲，儘管她手裡抱著罪證，卻又好像與壞事都沾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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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青年頃刻又沒了主意，一左一右夾護她走，一路也沒多問一句，只是把她帶到村長麥業孝屋子裡，讓她自行分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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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業孝是一個七十歲左右、身材乾癟的老人，大熱天裡，他披著一件灰綠色絨毛睡袍，坐在大型客廳裡，身後立著幾個人，或扶或靠著椅背。世希進來時，村長的面容就像一隻冷酷鬥牛犬，把情緒都藏在他層疊的臉皮皺褶裡。幾個村民悄然又熱烈地打量她，不多不少都表現出訝異，忍不住附耳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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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從大開的屋門映到大理石地板上，酸枝木客廳椅邊只亮著一盞形狀別緻的馬賽克燈。雖然光線黯淡，世希卻還是能感受到高高的房樑及寬闊的吊頂，客廳後方因為沒有燈光的緣故，空間顯得異常深邃，儘管不可以肉眼測量，世希卻知道這屋子絕對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一間屋子都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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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業孝才梳洗躺下，就聽說祠堂裡有人搗亂，披衣起來打算和眾人出門看看，村人就把人帶過來了。就像年邁的人都有幾聲痰咳，他也摀著嘴特別用力地清理了一下喉嚨，那聲音在寬敞的空間裡有如一聲雷鳴，響得驚心動魄。世希手裡的香爐被擺放在茶几上，她也被安排坐在村長對面的一張圈椅中，送她過來的兩個男青年站到屋門邊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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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從旁抽出一張面紙把痰裹起來，隨即就有人給他遞上一杯熱茶。他接過茶杯呼嚕呼嚕地吮著，世希聽著這壓人的動靜，眼睛抬都不敢抬，只能盯著香爐裡那些破破爛爛的海螺看。麥業孝悠悠地喝了三四口熱茶，終於開口說話：「我們白橋頭村向來沒有晚上鎖祠堂的規矩，因為住在這裡的一半是族人親戚，一半是幾十年的老居民，大家鄰里互相照應，講究的是一個信字。當然啦，村裡這些年也偶爾會出現一些新面孔，今時不同往日啦，子孫輩喜歡到外面闖，空房子總要租出去的。小妹妹，聽說我大哥的祖屋是我兒子麥當山借給你住的，你是他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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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業孝是一位頗具威嚴的老人家，但也許是看在她年紀小的份上，他與她說話的口吻還不算苛刻，只是這暗顯的話鋒，世希還是能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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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鼓起勇氣瞟了他一眼，可一接觸到那雙如電的銳目，她竟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真的是個正在接受訊問的犯人，連忙把眼撇開。「我跟當山不算熟識，只是因為我在君姐的養殖場裡打工，我跟他見、見過幾面。」她努力不讓舌頭打結，「前陣子我有一些……嗯，一些突發狀況，需要從原本租住的房子搬出去，當山看在君姐的情面上，就主動幫我找房子。非常感謝當山，感謝你們把這麼好的房子免費借給我暫住！」她本還想順口加一句自己正在找房子，一定不會礙著他們把房子租出去，但事實是，她這陣子心煩意亂，壓根沒想到找房子的事。她竟忘了自己是白住人家的！每個月只需要付人家水電和石油氣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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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麥業孝壓喉咳了兩聲，「聽說你那房子租金開得特別低，放著那樣划算的房子不住，跑出來自己找房子做什麼？真是年紀小不清楚世道艱難，你知道外面是怎麼租房子的嗎？現在租金什麼價嗎？不怕告訴你，你住的那個夏廬月租七千，這還只是在這種偏僻地段上的價格。你不繼續念書，在餐館裡面打工，時薪最多也就三十五吧，你每天工作十個小時，一個月上足二十天的班，這才攢下七千元的月租，這首次付租金的兩按一上還沒算進去呢，那是相當於三個月的租金。你自己去外面找地產代理租房子，除了兩按一上還得給人家付佣金，你算一算，手上沒有兩三萬談什麼租房子。這才哪到哪，我說的只是房租呢，小妹妹。租約釐印、水電煤、上網、日常開銷……你真的以為搬出來住只是一句話那麼簡單？你可得好好打算打算，畢竟我們又不是開善堂的。」他朝世希瞇眼一笑，把茶杯擱到一旁，從香爐裡拿起一顆海螺，放在燈光下端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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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抿著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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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年了嗎？有沒有中學畢業？」麥業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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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九歲，畢業了。」世希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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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業孝撈起一把海螺在掌心裡摩娑。「遲來的叛逆期啊。跟爸爸媽媽關係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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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孤兒，沒有爸媽。」世希稍稍別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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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孩子。爸媽是什麼人，多少知道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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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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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聊聊別的吧。能不能解釋一下，這個時候你在我們祠堂裡做什麼？」麥業孝拈起一顆海螺來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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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許不會相信我。」世希無力地辯解道：「但我還是要說，海螺跟百合都不是我放在神樓上的，我只是去把它們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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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業孝身後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女村民忍不住皺眉發問：「你的意思是，你深夜起床到我們祠堂去，是為了收拾神樓上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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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點頭。
「你怎麼知道祠堂裡有東西要收拾？難不成還有人通知你去？如果這事不是你幹的，你為什麼又要替別人收拾？」女村民抓著要點攻擊。世希只能裝傻充愣，「我聽到了，有人喊我起來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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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那你的意思是到我們祠堂搗亂的人是你的同黨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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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同黨。」世希裝出努力回想的樣子，「我明明是先聽見有個人站在窗外喊我，跟我說什麼，說上次把海螺扔到我屋子裡的傢伙又來了，這次他用海螺扔了祠堂，可是來不及收拾就跑了，就托那人跟我傳話，讓我去幫他把海螺收起來，有一天他會回來跟我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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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這丫頭明顯在胡說八道，我敢百分百肯定，這事就是她幹的。」女村民得意洋洋地向著麥業孝背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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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業孝一副循循善誘的樣子向著世希，「好好說話，小妹妹，我們都是有耐性的人，願意聽你慢慢說。是不是有人逼你這麼做的？比如上次那個躲到你房子二樓的飛賊。不要怕，你就實話實說，我向你保證，你不用承擔任何後果，任何事我們都可以替你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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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就是，我剛才說的是真的……」世希硬著頭皮堅持。在麥業孝變臉色之前，門外忽然扯出一聲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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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村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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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麼了，有完沒完？」麥業孝瞪著眼嘀咕，一個矮小的男人神色慌張地跨進門來，「村長，夏廬門前暈倒了一個男的，身上都是血，不知道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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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帳！合著你們把我這兒當報案中心嗎？這種江湖仇殺，我們身為好市民的幫忙叫叫救護車不就完事了嗎？其他的事反黑組他媽的愛查不查，你在這兒大驚小怪什麼？」麥業孝簡直都有些暴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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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救護車了，村長！只是那個男的看著熟悉，好像是常常到林嫂子家去的那個年輕人，叫什麼小許的，他看起來可不像是會惹出這麼大禍的人，您瞧這事是不是有什麼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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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車還沒來嗎？看一眼去。」麥業孝沉吟著，問身後的人要拐杖。一旁的世希早就沉不住氣了，逮著那矮小的男人就問：「你確定你沒看錯，真是許自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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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眼睛一亮，「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許自南！八九成就是他沒錯，長的白白淨淨的一個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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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沒等他說完，就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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