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你們仍堅持自己沒有錯。」顧暉冷笑一聲，「我好不容易活著回到你們面前，你們當中有一個人，哪怕一個人想過跟我和黛娣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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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撫過自己傷痕滿布的臉，恍然失神，忽然，他抓過孫永勝的椅子把手，「你一直都怕我吧。說說看，為什麼怕我？」血絲爬上他的眼白。低低的暗語，猶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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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勝從不敢正眼看顧暉的臉，這一下子貼得這麼近，他簡直感到自己心臟都要停頓了。他拼命地躲開顧暉審問式的凝視，幾乎要叫救命。「對，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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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怎樣？」顧暉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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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勝兩眼睜開一條縫，又嚇得趕緊低下頭去，「變成……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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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暉，我們是合起伙來把你趕出療養院了，但一碼歸一碼，公交車起火是一件意外，不能算到我們頭上。」一名男護工中氣不足地辯解。他是剛才在休息室裡打牌的一員，向來跟孫永勝關係不錯。「我們哪裡會想到你這麼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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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們催迫我一定要上那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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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彷彿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眾人幾乎同時炸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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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我們故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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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村頭去火車站的公交車也就白天一班，我們只是不想讓你錯過班次而已。不就是一點普通的爭執嘛，我們又沒有任何理由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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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大家這不是害怕夜長夢多嘛，請你儘早離去，是不想把一件小事鬧得太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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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你又沒有惡意，是你這人太固執了，完全不會看人眼色。同事一場，抓到屁大點事還要告狀，也不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你先過分了，我們必須保護自己。從你離開療養院的那一刻起，我們的恩怨也就了結了。我們沒有那種閒情，更沒有那種黑心，去害一個跟我們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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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願意看到這種結果啊。你以為這四年來我們好受啊？每次見到你，你都黑著一張臉，我們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你也把我們折騰夠了吧，大家老同事一場，別總是跟我們過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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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再說了，你現在不是混得挺好嘛，比我們這裡所有人都強多了……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該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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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爭一言，我搶一語，生怕自己一旦和顧暉臉上那醜陋的烙印沾上關係，就永遠撇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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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側耳細聽，大致理清了來龍去脈。從他們眾口一心的反應能看出來，監守自盜是海星療養院一貫的作風。顧暉當年撞破孫永勝做虧心事，一心想要拔除害群之馬，沒想到直接搗了人家鼠窩。這幫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自然要結起黨來地杯葛這名老實人。顧暉毀容雖是公交車起火事故造成的，但歸根結柢，還有這伙人不擇手段趕走顧暉這個前因，不能說他們一點責任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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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人……不管怎麼想，這三個字都好像跟她腦子裡的顧暉沾不上邊。顧暉以前竟然是這樣一個正直的人嗎？看來，一個遭逢巨變的人，確實會性情大變。子君盯著「顧暉」緩緩挺直的背影，一語不發。葉旭跟顧暉之間似乎有一段深仇大恨，可為什麼他還要拉著她來演這麼一齣戲，替顧暉打抱不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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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做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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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了，幫人幫到底，無論如何都得順著他演完這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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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沒有忘記，自己最主要的任務是什麼。她必須撬開某些人的嘴巴，還原顧暉毀容的真相。葉旭怒容雪白，握拳僵立，眾人不知悔改的態度觸怒了他。這些狡辯之詞顯然不是他想要聽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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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心道真不好辦。她大可繼續裝腔作勢，可這樣不吭一聲杵著，不免叫人生疑。她茫無頭緒地環視在座諸位，想要找出一些線索。她馬上注意到，在這群鬧哄哄的職員當中，有兩個人始終不發一言。一個是孫永勝那一副做賊心虛樣的老媽子，一個是始終都一臉惴惴不安的青年男護工。後者也是從休息室裡帶過來那批人之一。從孫永勝發言開始，子君就觀察到那人的眼睛不時往孫永勝身上瞟。葉旭正處於情緒波動的狀態，想必是沒有留神這人的異狀。她得提醒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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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話的人，看你們一臉懺悔的樣子，難不成是覺得自己同事們當年做得哪裡不對？」子君用一副挑事的口吻道。大家果然被她的話刺激到了，紛紛扭頭找那兩個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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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清潔阿姨先受不了了。她哆哆嗦嗦開口，滿嘴讓人半懂不懂的鄉音。頓時，所有人的眼光都死鎖在她的身上，生恐她胡言亂語。「是我對不住你啦顧暉……我看到你和黛娣兩個，時常的卿卿我我，就跟我兒子說了兩句，哪曉得那謠言後來傳得這樣離譜。我兒子沒主見，聽都沒聽過的事他不會胡編亂造，肯定是不知道哪裡聽來的胡話，他又沒那個腦子，張口就嚷出去了。顧暉，你要怪就怪我好噠，我兒子啥子都不懂，他心地也沒那麼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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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多少還是能聽懂，拼著湊著理解她那些顛三倒四的話。這阿姨明裡踩自己兒子，暗裡幫他推卸責任。說自己兒子不聰明，果然有其子，必有其母，她這麼一狡辯，成功把問題焦點重新拉回自己兒子身上。而語意的背後一層，卻透露出真正散播謠言的另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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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老媽子這麼幫倒忙，孫永勝的臉直接黑成一口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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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面朝孫永勝，笑裡藏刀，「你媽媽說你是聽人胡說的，你到底是聽誰胡說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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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得了。」誰想到，孫永勝直接裝傻，把臉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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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你老老實實交代，我保證在座所有人都會感謝你，因為你把罪魁禍首給指出來了，我們也就沒理由繼續找諸位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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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勝躊躇了半晌，手緩緩地抬起，指向斜後方一個人。那人正是那一直不說話的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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