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苑燈光逐漸亮起,星星點點,向天底交匯成一片,好似離愁支起的一頂帳,擋住降臨的夜色。紅牆的接送車停在球場外面,院長和森鵬站在霞色中朝他們招手。世希安靜地尾隨大伙兒上車,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孩子們玩得興起,誰都注意不到返程時多了個人,至於大人們,自是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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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紅牆,孩子們先一個個排隊淨手,聚到飯堂裡吃飯。院長、巫巫和森鵬也都坐下來一起吃,世希前腳進來,後腳就不知上哪兒去了。眾人問起,院長放下碗筷站起來,「應該是上廁所了吧,你們先吃,我去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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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巫嘴裡嚼著蒜芯炒肉,不清不楚地嚷:「人家就想安安靜靜上個廁所,有人偏要去打擾。」孩子們肆意起鬨:「世希姐姐在拉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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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回頭瞪他們一眼,「我看你們嘴巴挺多的啊,一張嘴用來吃飯,一張嘴用來說話,誰要是再說話就別吃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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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堂裡嬉鬧不斷,世希卻獨自往燈光幽暗的後梯走,往上兩層,走廊裡倒數第四間寢室前,掛著一面風鈴花門牌,門後曾是她八歲起一個人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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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碰門把,多年的瑣碎畫面便從她的腦海閃過——冬日的一個失眠夜,她緊裹著最愛的木棉花紋被子,獨自靠在窗口下,被一縷清光斜照著,她苦思自己的出身與未來,直到天邊擦亮...... 當時像是想通了什麼人生大事,如今是一樣都想不起來了。窗邊上,曾放過一盆別人送她的捕蠅草,那是她第一次養的植物,珍愛得很,枯死以後她傷心了好幾天。她還曾無數次趴在床邊,跟考卷奮鬥到底,可她記憶裡最清晰的,卻是自己坐在地上,偷摸地舉起一面鏡子,在別人不要的過期化妝品裡挑來揀去,想像著自己擁有一雙敏兒的巧手,能在臉上施展魔法,結果東施效顰,她把自己畫得像是跟誰打了一架。卸妝的時候,不小心跟對面的舍管打了個照面,他光顧著瞅她是人是鬼,結果腳下一崴,一屁股坐到了樓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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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世希就忍不住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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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巫說,自從她走後,這裡成了另外四個孩子的寢居。現在裡面多添了一張雙層支架床,除此以外,一切看起來還是如舊。左邊下層床裡,鋪的還是她最熟悉的小紅棉被,只是這床棉被不再屬於她了。她有些納悶,走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要把這棉被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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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挨坐在床的梯腳邊,從口袋裡掏出剛剛在球場上撿到的信。把信封上的皺褶展平,盯著上面陌生的字跡良久,可以確信不是身邊人的手筆。這就怪了,誰會偷偷塞一封信給她?希斯又是誰?為什麼信是給兩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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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將封口撕開,取出信紙,只是一張對摺的平平無奇的橫線紙。她的心跳開始加速,輕飄飄的信紙端在掌心裡,竟好似有了重量。無法想像這封信到底是什麼內容,是小男生寫給她的情書?還是單純的惡作劇?調整一下呼吸,緩緩將信紙展開,看出字是用深藍色鋼筆寫的,開始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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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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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來了,這麼多年,我好像都沒有把你從心上割捨掉,哪怕只有一點點。我曾對你許下諾言,這輩子絕對不會背叛你,如果有人要傷害你,我會付出生命的代價去還擊。如果你心裡還有我,請你相信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可是也請你原諒,在此之前,我不會靠近你,因為我要先為你完成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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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猜不猜得出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由始至終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如果你生氣,或者認為我所做的事是在摧毀你,那你大可使盡一切手段來阻止我。也許你會對我起殺意,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去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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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塵埃落定以前,我們是不會相見的。3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wrdDN0y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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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想你。不管是不是為了我,你一定要活著,咬著牙忍受痛苦活下去。折磨很快要到頭了,到時候我會來接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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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想跟讀信的世希說一句,很高興認識你,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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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窗下的凱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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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在世希的手裡不住震顫。 她反覆把信從頭到尾地細看,對此人信中所說的話連一丁半點都理解不了。倘若這人沒有在信的最後提起她,她壓根就不認為自己也是收信人之一。這上面一字一句分明都是為希斯而寫的,完全沒有必要給她啊,把信交給她,到底有什麼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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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她頭一次碰上這麼稀奇古怪的事,為何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寫信,卻把信交到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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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目光鎖定在落款處——玻璃窗下的凱瑟琳,名字取得很是討巧,就像暗語一樣。她不想深究,反正又不是為了給她看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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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信的時候,她固然是滿腦子的不可思議,可隱隱間,她的心尖卻生出一陣鈍痛,就像被人擰了一下。一定是受信的內容影響了吧,畢竟,這信寫得多麼情真意切啊,任何一個女孩子看到都會被打動的……她無法不想像握筆寫信的人長什麼模樣,他的字體偏大,端莊卻不板正,談不上好看,卻流暢見筆鋒,這寫信人,大概是個高大的,要不就是個手大的……如果這封信確實就是寫給她的,她又要怎麼回信呢?上面又沒有回郵地址,更沒有郵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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